杀死一只迁徙鸟
　　
　　【他们会把蘑菇踩的稀巴烂】
　　
　　 每到这个季节，空气中都会弥漫着一股怪怪的味道。要不是花儿一早就用尖利的嗓音把我吵醒，我原本以为我还可以在林子里多呆些时日。花儿急促的叫醒我，说头头独眼已经发布了提前迁徙的号令，我们要赶在太阳出来之前离开这里，飞往南方。
　　我揉着惺忪的左眼说我藏在树根旁的蘑菇才只长出来一点点就像少女刚刚发育的样子。花儿说顾不了那么多啦，你再不走要等它长成少妇恐怕你就要一辈子呆在这里做标本了。我说那我的蘑菇怎么办？花儿说没有人会注意你的蘑菇，他们会把蘑菇踩的稀巴烂，他们敲锣打鼓一刻不停的骚扰咱们，可不是为了你那可怜的蘑菇。
　　我说奇怪，以前他们对付咱们用的是枪支弹药和铁丝网，现在咋地改用噪音了呢？
　　花儿狠狠地说你还不明白，他们这次要的是我们的地盘，人们要我们远离家园呐。
　　我顾不上收拾一下凌乱的羽毛，跟着浩荡的队伍向南进发。
　　
　　【千万别提那个恐怖的字眼】
　　
　　 我们飞过一座座山，又飞过一座座城，我有些吃力了，飞着飞着我告诉花儿我觉得头昏。
　　花儿说那是你没睡好吧。我说我眼睛老是睁不开。花儿说那你拔根羽毛把眼皮撑起来吧。我说你以为这样说像人一样很他妈的幽默是不是？花儿说说什么正经的这里又没有下雨，要不你就自个儿吐点唾沫滋润一下眼睛？我说我不想吐唾沫，我忽然想拉屎，很想很想。花儿说呵呵那你就举起你那高贵的屁股大胆地拉吧，学学人家山姆大叔，觉得哪里不顺眼就把你那威力无比的炸弹投向哪儿，让人也尝尝我们的厉害。我说人家人类可不是这样，随地吐痰都要被罚款的。花儿说老土了吧你，现在是连人都讲求人权的时代，没有执法权哪来的处罚权？我说那至少人类还知道廉耻，大便时会去找个厕所……
　　花儿说，那是因为人人的外衣里面都藏着不可示人的秘密。
　　我说，要不咱也找个厕所？
　　花儿说你可真逗，难道害怕肥水流了外人田不成，还是害怕人家有了疑是银河落九天的遐想？
　　我说我实在是撑不下去了，这一路飞下来人们都不肯让我们降落停留，你听听，我已经荡气回肠了。花儿你看那下边是处森林吧，我要憋不住了。
　　花儿笑着说，瞧你什么眼神，那哪是森林，分明是一座座烟囱和城市的高楼。
　　我说，我长眼屎流鼻涕，莫非，莫非我得了流感？
　　花儿用粉嫩的翅膀一把捂住我的嘴巴，千万别提那个恐怖的字眼！
　　
　　【人类恐惧的根源在于无限的贪婪】
　　
　　 就因为那一泡不适时宜的大便，就因为我倔强地模仿人类要上厕所，我和花儿与大部队失去了联系，盘旋在这个城市的上空。
　　 城市里的废气熏得我不能自由的呼吸，城市里闪烁的霓虹照印着我苍白无力的面庞，城市里机器的轰鸣和连绵不绝的汽车喇叭声敲打着我羸弱的耳膜，我的确无力起飞了，我没法再赶上我们的鸟群了。独眼头头曾经告诉我们说，谁要是活的不耐烦了，就可以像人类一样不再过群居生活。
　　我说花儿我们在这里歇歇吧，趁现在天气还不是很冷。花儿说都是熬夜造成的恶果吧，我早就警告过你，你偏要每天都那么晚了还在人家蜘蛛的网上发表什么高谈阔论。我说我好不容易费了九凤二凰之力才在把这个论坛办得在鸟类中有些影响，怎么可以半途而废。花儿说尽管瞎吹吧你呐，你看看你那都是些什么乌合之众，成天戴着面具在网上没完没了的插科打诨打情骂俏强赋新词诉说郁闷，要不就是无所事事吵吵嚷嚷惟恐天下不乱，或者无中生有拿人家可怜的毛毛虫寻开心。瞧你那德性，我怎么看怎么觉得你们越来越像人类。
　　我说，嘿，花儿，你别说，你仔细看看这座城市里大街小巷上的人们，他们还真的个个都戴着面具咧。
　　花儿说，那是口罩，人家可是专门为我们而戴的。嘻嘻，这人吧也真奇怪，搁以前巴不得躺在公园的椅子上做梦都能让我们飞到他们的帽子里成为他们的盘中之餐，油炸水煮清蒸烧烤，现在倒是像躲避瘟神一样防着我们，避犹不及呢！
　　我说那么多戴头盔穿连体服的手拿工具的人，他们咬牙切齿地仰望天空不会是捕捉我们的吧？
　　花儿说，那是人类对恐惧的第一反应，人们幼稚地要用赶尽杀绝的方式报复让他们感到恐惧的所有生灵，而他们不知道，他们恐惧的根源就在于对大自然永无止境的掠夺，在于人性的贪婪和自私。
　　
　　【人们认为能说人话的才是好鸟】
　　
　　 在城市里，我和花儿就在一个破烂不堪的桥洞里勉强度日，靠着水面上浮起的食物残渣维持生计。那天花儿说去公园的草地里找点虫子给我补养一下身子，我说那里人多千万别去，花儿没有吱声就飞走了，没想到这一走竟成了我们的永别。
　　我昏昏沉沉之中有了一种被人网住的感觉，睁开双眼却发现已经被一个全副武装的人装进了笼子，紧接着就被带往一个密闭的大玻璃房间，那里一群全副武装的人类走来走去，他们给我们量体温测心跳，给我们拔毛抽血打针化验。
　　我一激动脱口而出，想不到我还能享受这高干待遇？
　　旁边笼子里的一只八哥发话了，听口音外地的吧？我说是啊，这城市还真不赖，连外地的鸟儿都享受医保了呵呵。八哥说谁知道他们最后要干嘛呀，根据我的经验，无事献殷情，非奸即盗。就像我家主人家里来的客人一样，手里拎满了东西脸上堆满了笑容还不是冲着主人那局长的权力。
　　我说那你生什么病了？八哥说你他妈的才生病呢，我是自己跑出来的。你不知道，自从你们这些外地的鸟儿迁徙经过我们的城市以来，全城的人和鸟都紧张的要死。主人家的客人知道我是局长的宝贝，就成天往局长家送什么鸟类营养液洁身净咳必清喘必宁之类的东西，天天吃啊洗啊的，我受够了那股子药味儿！
　　我说看不出来你能耐挺大啊，这么得宠。
　　八哥说其实也就那么回事，这年头啊，根据我的经验，在人以为，不管大鸟小鸟，能说人话的就是好鸟，兄弟你就学着点吧。
　　我说，这事儿对我来说，恐怕有点难度。然后我就肆无忌惮地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死到临头我还不知道自己是只什么鸟】
　　
　　 我没有想到我那一声惊天动地的喷嚏会葬送成千上万的同胞的生命。全副武装的人们犹如听到原子弹爆炸一样乱开了锅，他们奔走相告，举城皆惊，城里的人们一片骚乱。
　　人甲说：自古以来，鸟类都是我们的朋友，我们和平共处相安无事，但通过检测，我们有理由怀疑鸟类身上可能携带着危险性极高的可以置我们人类于死地的病毒。
　　人乙说：同志们，同胞们，为了整个城市人民的生命安全和幸福生活，我们绝对不能让一只携带病毒的鸟儿飞进和飞出我们的城市。所以，我们要杀无赦斩立决，考验我们的时候到了，同志们辛苦了。
　　众人道：为人民服务，请领导放心！
　　八哥说：这不公平，这他妈的不过只是一个喷嚏！
　　人们把我们和笼子一起丢进一个又大又深的土坑，往我们身上洒上刺鼻的药水，然后开始不停的往土坑里填土。
　　沙土淹没了我的身躯，我开始觉得窒息，我开始想念花儿。
　　花儿，如果你已经侥幸地逃离这个城市，请永远不要再次回头，找个安静的树林，远离城市度过你的余生。
　　花儿，如果你已经钻进层峦叠嶂的云丛，请使尽最后一丝气力，挣脱这个星球，去寻找我们梦中的乐土。
　　花儿，如果，如果你的肚子里已经有了我们的孩子，你就在三万英尺的高空让它自由落体，让它在生命来临之前错开人类恶毒和残酷的屠戮。
　　好了，没时间了，沙土已经埋没了我的双眼，我窒息的要命。花儿，我只要你回答我的最后一个问题——
　　都死到临头了，我还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只什么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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盈盈一水间 脉脉不得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