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教“净明派”青云谱开山祖朱道朗》之十一 |
《道教“净明派”青云谱开山祖朱道朗》之十一
萧鸿鸣
6、未定论问题与谬种衍生的再变种讹传
由于徐忠庆、黄翰翘重修《江西青云谱志》中嫁接“朱道朗”为“八大山人”为一人,自民国初年以来,学术界和社会上,衍生有几种更为离奇的讹传,现依讹传的源头及演变出现时间的前后,一一释说如下:
1、牛石慧“相传为八大山人兄弟”与“牛石慧即朱道明”说
牛石慧为八大山人兄弟说,最早见于邵长蘅的《青门簏稿》当中:
“又有牛石慧,画人传记及收藏家目录,均不载其人;相传与八大山人为兄弟,山人去朱姓之上半,而存下半之八大;牛石慧去朱姓之下半,而存上半之牛,石字草书又似不字,草书款联缀其姓名,若“生不拜君”四字。其画用破笔,山水皴如石块,笔力奇险,墨气淋漓。”
邵长蘅(邵长蘅(1637-1704)字子湘,别号青门山人,江苏常州府武进县漳湟里人。束发能诗,弱冠即以古文称雄一时,又潜心经学,而文日益进。诗不专一家,亦不苟作。及挟所著书北游燕,名动京师,声誉更著。顺治三年诸生,后虽于顺治八年因事除名,但其一生则为高官幕僚。有《青门簏稿》十六卷、《青门旅稿》六卷、《青门剩稿》八卷等。)是亲见过八大山人并与之有过交往的人,其交往的时间,当在邵长蘅入宋荦幕府任江西巡抚期间的四年内(康熙二十七年至康熙三十一年)。
康熙二十九年庚午(1690),邵长蘅因得北兰寺住持澹雪和尚的介绍,与八大山人相交。邵长蘅与八大山人相交后,写有一篇《八大山人传》,对他与八大山人相逢北兰寺,握手谈心的过程,记录得详细而生动:“予客南昌,雅慕山人,属北兰澹公期山人就寺相见。至日,大风雨,予意山内必不出。顷之,澹公驰寸札曰,山人侵蚤(早)已至。予惊喜,趣呼=(竹旬)舆冒雨行,相见握手,熟视大笑。夜宿寺中,煎烛谈。山人痒不自禁,辄作手语势,已乃索笔书几上相酬答,烛见跋不倦。”
邵长蘅是清康熙时期有名的文学家和文字学家,也是一个时人认为较为严谨和客观的学人。
在乾隆六十年镌刻、归安徐凤辉辑的《国朝二十四家文钞》(在该《国朝二十四家文钞》中,邵长蘅排列第十三)卷十三《书青门文钞目录后》中,对邵长蘅有一较公正的评价:“青门模仿古人常多神似,虽或痕迹未融,而奄有古大家风力,其叙事尤工,如房阮合传(即《方景春阮之钿合传》鸿鸣注)、阎典史传诸篇,盖駸駸乎有史迁意理矣。丛谈,陆氏嘉淑曰:子湘文班马之风调,与欧、曾之矩薙沛然从吾意而出之。陈氏玉璂曰:山人既谢举子业,盖沉酣三史唐宋大家,既又潜心经学,凡六七年焕然有得,而后文乃大昌。顾氏景星振奇士读青门文叹曰:五百年无此作者矣。汪氏琬曰:青门文章,似柳子厚人品高旷,似陆、鲁望也。宋氏荦曰:子湘之文,立言必依於道纯而肆,简洁而雄,较英爽飚,发不如朝宗,而根柢胜之明切。善议论不如叔子,而舂容胜之。冯氏景曰:先生文老弥洁,位置当在韩师曾友间。丁秀才子复曰:青门熟于史学,故以叙事见长,气息于庐陵为近,久客宋漫堂所,西陂类稿其所商定者居多。行文有嵚崎,磊落雄俊,磐礴之概盖非浸淫於古者不能臻此诣也。”
在邵长蘅的《八大山人传》中,其记载八大山人的相关史实,均与其它的史料文献记载得以相互印证。而众多时人对邵长蘅的客观评价,是后人对邵长蘅所写的《八大山人传》能够在后世的研究中,被视为可信赖的文献的重要因素。
在邵长蘅与八大山人的相交过程中,他与八大山人既“夜宿寺中,煎烛谈”,其话题当不只是他在文中所言及的内容。而“相传与八大山人为兄弟”的语境和“相传”之说,显见并非是出自八大山人本人之口,而仅为邵长蘅从其他人的途径中所得的“相传”。
但是,邵长蘅对牛石慧“相传与八大山人为兄弟”的这一记载,却给后人张冠李戴、伪造“八大山人即朱道朗”,朱道朗之兄弟“朱道明即牛石慧”提供了无限的想象空间和嫁接的缝隙。
在经过纷繁混乱的清末各种有关明移民传说后,民国六年(1917),南阳叶德辉•奂彬(叶德辉(1864——1927),字奂彬,号直山,别号郋园,湖南湘潭人。光绪十八年(1892)进士,“以主事用,观政吏部”,故又被称为叶吏部。叶德辉为著名藏书家、出版家和学者,其家有“观古堂”,内藏书籍高达二十多万种,辑佚、校刻书达二百余种。著有《书林清话》、《书林馀话》等数十种。)曾著有一部《观画百咏》诗集,在该书的第四卷中的第一咏中写道:“八大山人牛石慧,石城回首雁离群。问君哭笑因何事,兄弟同仇不拜君。”此诗末二句,不但沿用了前人对八大山人署款中“八大山人”四字连缀时后人衍生出来的类似“哭之笑之”的说法,承袭邵长蘅对牛石慧署款中“牛石慧”三字联笔时“生不拜君”的意义,又以张庚在《国朝画征录•八大山人•朱重容附》当中误将八大山人视为石城王孙(张庚在《八大山人•朱重容附》一文中,将朱容重误成“朱重容”,又因朱容重在宁藩八支当中为石城王孙,故又误将八大山人也视为石城王孙。详见萧鸿鸣《八大山人的族侄朱容重诸问题及作品》。),而有了“石城回首雁离群”之说。叶德辉还在为该诗所作的长达一千一百一十三字的自注中,原文引用邵长蘅的“……又有牛石慧,画人传记及收藏家目录均不载。其人相传与八大山人为兄弟,山人去朱姓下半而存上半之八大。牛石慧去朱姓之下半而存上半之牛。石字草书又似不字,又书款联缀其姓名若生不拜君四字……”使得牛石慧“相传与八大山人为兄弟”说,在书画界、美术史界和社会上得以广泛传播。
至民国九年(1920)徐忠庆、黄翰翘重修《江西青云谱志》,徐忠庆、黄翰翘以《青云谱志略》中“辛丑之夏,爰予弟先迎吾母于南昌”,即朱道朗有兄弟朱道明,并于康熙二年(1663)癸卯也来青云谱修道的记载,以此入手,牛石慧“相传与八大山人为兄弟”为徐忠庆、黄翰翘嫁接朱道朗有兄弟朱道明,其兄弟关系与牛石慧“相传与八大山人为兄弟”,找到了其嫁接的、最为合适的契合点。
至1960年,李旦发表《八大山人丛考及牛石慧考》,邵长蘅的牛石慧“相传与八大山人为兄弟”说,被李旦明确地指认为是朱道朗的兄弟朱道明。
由此亦可推论出一条由邵长蘅的“兄弟”说,至叶德辉的“石城兄弟同仇不拜君”说,再至徐忠庆、黄翰翘嫁接“朱道朗即八大山人”说,最后到李旦的“兄弟朱道明即牛石慧”说的清晰轨迹。
即:八大山人与牛石慧为兄弟——八大山人与牛石慧同为江西宁藩八支石城王孙——朱道朗为江西“歧路之王孙”——朱道朗有兄弟朱道明——朱道朗即八大山人——朱道明即牛石慧。
以邵长蘅牛石慧“相传与八大山人为兄弟”,至叶德辉八大山人与牛石慧“兄弟同仇不拜君”,再到徐忠庆、黄翰翘“朱道朗即八大山人”,其客观的前后、传续、演变的关系而论,清末民初各种纷繁的演绎和传说,是启发徐忠庆、黄翰翘将“八大山人”嫁接成“朱道朗”的最原始因素,也是后世李旦将青云谱二道长、朱道朗兄弟朱道明视为牛石慧的最初成因。
以八大山人在江西宁藩八支当中的世系和辈分而言,邵长蘅与八大山人相晤即邵长蘅写《八大山人传》的时间,此间江西宁藩八支与八大山人同一辈份的“统”字辈族兄弟,尚有百十人在世。牛石慧是否也是江西宁藩八支王孙?牛石慧与八大山人是否确为族内的“兄弟”关系?当是一个研究界尚未有定论的问题,也是今后对牛石慧的研究需要解决的问题。
但是,牛石慧不是青云谱的二道长朱道明,却有多条文献可以确证。
第一,同治十年重修刊本《奉新县志》卷四第七十九页载:牛石慧在奉新奉化山村“牛石庵”(一名“柏馥寺”)出家为僧。奉化乡在奉新县西,其东面与八大山人“耕香院”所处的新兴乡接壤。其出家的地点“牛石庵”,已于1999年4月,由鸿鸣在奉新奉化乡上村找到(详见萧鸿鸣《关于牛石慧史实问题的实地调查》),其书画当中“牛石”款识,即是对自己出家地方的明确所指;牛石慧佛门法名“释法慧”与朱道明道家“净明派”法名“道朗”,亦南辕北辙;其远在奉新出家的时间,亦与朱道明“辛丑之夏,爰予弟先迎吾母于南昌”,”来青云谱的时间大相径庭。
第二,朱道明于康熙十一年(1672)壬子即已在青云谱羽化(据《净明忠孝谱•源流记述表》)。但在民国间依据同治九年重修汪浩撰《南昌县志》卷四十二•人物十三•齐鉴条目内,却涉及牛石慧直至康熙四十六年(1707)前后仍然健在的文献:“齐鉴,荆山人,工画精墨法;及游京师,画益有声……其画者比之罗饭牛、牛石慧焉。”该文献中所涉的齐鉴、罗牧•饭牛,均为清初康熙间活跃于南昌地区的著名书画家,是包括八大山人、朱容重、澹雪和尚等人在内的“东湖诗画会”的成员(详见萧鸿鸣《“江西派”开派画家罗牧》)。文献中用罗饭牛、牛石慧的作品来衡量齐鉴的书画水平,说明此间活跃于江西画坛的罗饭牛和同时活跃于江西的牛石慧,均都健在。
此外,牛石慧于1707年尚在世的证据还有其遗留至今的作品,即:康熙三十三年(1694)甲戌所作的《富贵烟霞图轴》(今藏天津艺术博物馆);康熙四十六年(1707)丁亥所作的《松鹿图》(今藏上海博物馆),其款识中明确的“七五老人”、“七四老人”年龄签署,与朱道明仅活五十不到(朱道明为朱道朗之兄弟,朱道朗生于1622年,朱道明的生年至少应当在1623年以后,以朱道明1672年羽化上推,朱道明仅享年48岁左右。)的年龄,有着巨大的差别。
2、“八大山人即牛石慧”说
1943年上海出版《古今史半月刊》第32期第17页发表了郑秉珊•拙庐在《八大与石涛》一文中说:“牛石慧的画不多见,也许并无其人,而是八大小施其狡猾,犹之‘人屋’、‘书年’、‘驴汉’、‘个山’等之为其另一笔名也。”将八大山人直接说成是牛石慧。此一说既无相从者,也随着八大山人研究的深入,八大山人的身份得以明晰,此一说不攻自破。
3、八大山人即太子慈良说
1998年8月31日,台湾里仁书局出版了署名魏子云著的《八大山人之谜》一书,将八大山人说成是“八大山人乃混迹江右,假托弋阳王孙之崇祯皇太子慈烺。青云谱之道士朱道朗、朱道明昆仲,全是隐迹民间之崇祯皇子。”(据《八大山人之谜》扉页之介绍)
据该书对“魏子云”的介绍,“魏子云先生乃研究《金瓶梅》的学人。”
以研究文学作品中人的方式来研究真实历史人物的手法,将八大山人明晰的宁藩亲王朱权世系的八支王孙,说成是燕王朱棣帝系的崇祯皇子慈烺,其八大山人与慈烺二人,路隔万里,且又无实据,故该说无一相从者。
4、青云谱二道长“马道常即马世英”说
2002年4月10日,南京艺术学院学报《美术&设计》第2期35至37页,刊载了署名吴之=(屯)的《牛石慧即马士英》一文。文中认定牛石慧“应与青云圃开山祖马士英葛藤纠结,有千丝万缕的浮世因缘。”即:牛石慧是青云谱的马道常。
因该文发表时,正与鸿鸣所写的《关于牛石慧史实问题的实地调查》发表于同一刊物和同一期号(《牛石慧即马士英》发于35至37页,《关于牛石慧史实问题的实地调查》发于38至39页),故在鸿鸣阅读完该文后,针对该文写了《考据重在实证——〈牛石慧即马士英〉质疑》一文,发表于江西社会科学院院刊《江西社会科学》。鸿鸣在文中,对该文所提出的所谓“八考”,从“马道常与马士英诸方面之比较”、“牛石慧与青云谱和马道常、马士英之比较”等诸方面一一予以了驳斥。
因该文所谓“马道常即牛石慧”之“八考”,无一可以立足,故该说犹若昙花一现,自此销声匿迹。
历史是掺不得一星半点假的。
今天,在开放的现代社会里,我们常说“科学精神”,什么是科学精神呢?科学的精神就是“实事求是”。
八大山人与朱道朗,牛石慧与朱道明,是两者还是一人的问题,是一人就不可能出现两种结果;是两者,就绝不可以将其糅合成一个人。这个问题,不仅在学术上是互相排斥的,更是“实事求是”的科学精神所不允许的。作为后人,尊重历史,尊重客观事实,也就是在尊重我们的先人。具体到“青云谱”和“八大山人纪念馆”,这就要求我们在尊重“八大山人”的同时,对为道教“净明派”做出过巨大贡献的青云谱开山祖“朱道朗”,同样要给予应有的尊重。
本《道教“净明派”青云谱开山祖朱道朗》,将“谬种与史实”置于章节之首进行辩证,其目的在于正本清源,亦在于体现对“实事求是”科学精神的追求。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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