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缆车上山
　　
　　峰为勾，谷为股
　　悠长粗壮的钢缆
　　恰是这华山之上
　　巨型三角
　　奇特的弦
　　
　　我悠然弦上
　　向峰顶进发
　　角度，四十五
　　不会有多大差偏
　　因为我是中条山的儿子
　　饮黄河母乳
　　与华山血脉相连
　　我一路高速，由晋入陕
　　只三个半小时风尘
　　便扑入西岳怀间
　　
　　三角形的稳定
　　足以确保安全
　　我在巨幅泼墨里游移
　　委实有些儿不安
　　缆车与青天摩擦
　　令阳光下的深渊
　　格外刺目耀眼
　　我睁开兴奋，
　　赶不走壁立的慌恐
　　合上喜悦
　　关不拢陡峭的晕旋
　　
　　向上，向上
　　我无以回转
　　而这时，几朵白云
　　好客地飘来，
　　轻轻为我，揩擦
　　一身的虚汗
　　
　　
　　 两 棵 树
　　
　　一棵，依然活着
　　一棵，已经死去
　　
　　死去的没有倒下
　　活着的巍然耸立
　　
　　也许，几百年了
　　也许，千年有余
　　
　　根，还连在石间
　　枝，还挽在云里
　　
　　
　　有人悄声告诉我
　　这是传说中一对夫妻
　　
　　
　　　挑 山 的 人
　　
　　胶鞋赤足，短裤遮身
　　挑山的人
　　从来衣着精练
　　也无需减肥
　　
　　游客们上山
　　说说笑笑，享受
　　久违的惊险与疲累
　　而挑夫上山
　　总一手扶担，一手
　　紧抓崖畔铁链
　　沿陡峭狭窄的石梯
　　为一家老少
　　寻求生存
　　
　　沉重的水泥或者食品
　　压迫着紫红的肩背
　　一步，一喘息
　　一步，一艰辛
　　偶尔换肩，瞟上一眼
　　远处的家
　　稳一稳浮动的心神
　　接着，再咬紧牙关
　　拾级而上，拾级而上
　　向汗水的尽头
　　讨妻子的期盼
　　孩子的学费
　　
　　当下山归来
　　憋在心里的那一派
　　刚烈的秦腔
　　扯着嗓门儿吼起
　　漫山遍野的游客
　　并没有几个人明白
　　挑山的人
　　因为什么陶醉
　　
　　
　　 致 华 山
　　
　　想把你这幅画
　　悬挂在我的房间
　　
　　想把你这架盆景
　　摆放到我的书案
　　
　　想把你带走
　　想把你居为己有
　　
　　然而，我不能
　　然而，我岂敢
　　
　　 日 出
　　
　　掐着日出时刻
　　花十元钱
　　租一件大衣
　　我站在观日台上
　　期待许久
　　眼前，却只有
　　如絮的云雾
　　
　　而我并没有失望
　　倒有几分醒悟——
　　太阳，也一定
　　裹了件棉大衣
　　在云雾里面
　　笑我痴呢！
　　
　　 金 锁 关
　　
　　千把锁，万把锁
　　每一把金锁
　　都锁着一个
　　沉甸甸的祈愿
　　
　　也许，这天南海北的祈愿
　　太多太沉了
　　不堪重负的华山
　　肩头，竟凸显出这一块
　　历史的巨茧
　　
　　锁定爱情或者平安
　　游客一个个走了
　　我听见深渊里的钥匙们
　　正在集体讨论
　　各自下岗的遗憾
　　
　　
　　 千 尺 幢
　　
　　若一把奇特的尺子
　　石级与锁链，
　　于陡立的崖壁之上
　　窄窄垂悬
　　
　　沿勇敢的标线
　　我层层及格而上
　　告诉心不要慌
　　告诉腿不要软
　　告诉先行者
　　——加油
　　告诉后来者
　　——追赶
　　
　　我知道，这是在华山
　　千尺幢的尺子
　　在衡量
　　懦夫或者好汉
　　
　　 鲫 鱼 背 上
　　
　　逍遥于鲫鱼背上
　　脚下的山峰
　　凝固成一座座
　　起伏的波浪
　　
　　历史的沧海烟云
　　打西安方向
　　轰轰然扑面而来
　　战车的声音
　　马嘶的声音
　　鼓荡我的衣衫啪啪作响
　　我随口甩出几句唐诗
　　竟被风儿拾去
　　在沟谷间来回传唱
　　
　　我站在鲫鱼背上
　　我感觉自己
　　不是变成了一条小鲫鱼
　　而是变成了一位船长
　　在华山，乘风破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