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颜真的时候，我和于庄谈着恋爱。
　　 颜真是我的新邻居，我真正的邻居把她的房子租出去了，她的房客经常换，于是，我的邻居经常变换着。在他搬进来的前一天晚上，我还和我的前一任邻居，一个美丽的女教师聊了聊，没想到第二天一早，站在窗台前刷牙，就看见他在对面朝我阳台裂着嘴笑，露出一口漂亮的白牙，让我吃了一惊，导致我的牙刷从三楼掉入一楼的花园。我跑到洗手间去，把一口的泡沫洗干净。这家伙整个儿一衰神，害我直接损失一根牙刷。
　　 没过一会儿，门铃响了，站在门口的是他，他有些腼腆地交叉着手，说，我是来向你道歉的，对不起，吓了你一跳。我耸耸肩，说，没有关系。他又裂开嘴笑了，说，不过，牙刷要经常更换的。我瞪大眼睛看着他，他看来不是想道歉而是来挑衅的，可惜本姑娘偏偏不吃这一套，我笑着看他，但是我不敢露齿，我说，是吗？谢谢你的提醒。不过那牙刷是我昨天才换的，既然你是来道歉的，我就接受你的道歉，价值十八元，四舍五入，算二十块好了。他的脸变了颜色，我伸出手看着他，他掏着口袋，说，我没有往睡衣里放钱的习惯。我哈哈大笑起来，顾不得牙齿没有他的白了，他看着我，说，笑什么，你会在睡衣里放钱吗？
　　 于庄上楼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情景，我蓬着头发，穿着睡衣，伸着手，对着对面的傻瓜狂笑，于庄把我拉进门，我还是躺在沙发上笑，笑得我的肚子开始痛。于庄摸摸我的额头，说，你没有病吧？我止不住笑，我好久都没有笑得这么痛快了。于庄摇摇头，真受不了你，根本就是神经质。我看着他无可奈何的样子，还是止不住想笑，我说，怎么，受不了了吗？允许你再找另一个。他扑上来搂住我，说，受不了也要受，没办法呀。他深深地吻我，他的吻堵住了我的笑，我在他的吻中变得柔软起来，我说，你想找也不行。他作出沉思的样子，说，那我将来死状会极其恐怖。我问，为什么？他轻轻地咬着我的耳垂，说，有谁受得了你的精神虐待？我被他弄得很痒，躲避着，他又缠上我的唇。
　　 门铃很不识时务地响了，我整理一下头发，打开门，是他，手里拿着根牙刷，他把牙刷递给我，说，赔给你的，我去下面看了你牙刷的牌子，超市里才卖六块八。我又忍不住想笑，我接过牙刷，我说，你这家伙怎么这么有意思，还跑下去捡一根牙刷，人家怎么会开门？他认真地说，他们只对我说，小伙子不要太节省。我笑得差一点喘不过气来，他也裂开嘴笑。于庄从后面搂住我的腰，那小子才反应过来，说，那就这样了。他匆匆地回到了对门那间房里。于庄一脸的不高兴，说，你怎么看见他就笑得花枝乱颤的。我还在笑，我说，他太好玩了，你就缺少这样一种幽默感。我看着他，有些生气的样子，我走过去挠他痒，我说，你吃醋了吗？他抱住我，说，我才不会吃那小子的醋。
　　 又是一个星期六，我一个人的星期六。于庄自己开着一家小公司，每天忙得不可开交，双休日有时候都没有空。我坐在阳台上晒太阳，我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就喜欢躺在摇椅里，闭着眼睛晒着太阳，舒服极了。等我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对面的他也坐在阳台上，有模有样地晒着太阳。我一下子起了捉弄他的念头，扔了一个衣服夹子过去，只听对面传来一声“唉哟”，半天没了声响。我看着他捂着头，缩在椅子里，忙问，怎么样？你没事吧？他说，你砸到我眼睛了！我冲进他家，跑到阳台上，只见他笑眯眯地看着我，我在心里松了口气，瞪着他。他说，这么关心我，只花了五秒钟。他举起手中的表。我拾起地上的夹子，说，我是来拿回我的东西的。换他瞪着我了，我得意地回到自己的阳台上。他在对面说，我叫颜真，你叫什么名字。我说，吓我一跳，以为你是颜真卿呢。他说，我问你叫什么名字？我说，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我把椅子搬进房里，回头，看见他莫名奇妙的笑容。
　　 晚上心血来潮想要去看于庄，焖了一锅饭，做了两道色香味俱差的菜，想像着于庄感激涕零地吃着我做的“爱心便当”，来到了他的公司。他的办公室果然亮着灯。我冲进去，他正在打着电话，看见我进来，把电话挂了，又开始看文件。我把我的饭盒提过去，说，庄，我给你送饭来了。他说，嗯。我打开饭盒，我说，怎么样？他说，嗯。我把他的头掰起来，正对着饭菜，我说，你吃了再说。他看了一眼，说，我吃过了。我没有说话，噼哩啪啦地把饭菜倒进垃圾筒，他吃惊地看着我，说，你干什么？我拎起饭盒往门外走，我说，我是特意来送饭给你吃的，既然你吃过了，我就当我喂了狗了。他从桌子后走出来，搂住我，说，就生气了？我又不知道你会给我送饭，不然一定不吃了。我说，可是我跑这么远就为了送饭给你吃。他捏捏我的鼻子，说，你从来没有做过饭给我吃，我又不是神仙，算到今天你会送饭过来。现在你把饭倒了，我想尝都没机会了。我拿开他的手，我说，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再做饭了。他的手机响了，松开我，走到一旁打电话。我打量着他的办公室，并不是很大，他刚办公司时带我来过几次，墙上的画还是我为他选的呢。他打完电话走过来，吻了吻我的额头，说，好了，你回去吧，我送你吧。我还没说话，他的电话又响了。我一个人走到楼下，回过头，他没有追上来，自己拦了一辆出租车，不一会儿，于庄的电话来了，他说，对不起，小羽，公司的事实在太多了，你一个人小心一点。我没有说话，挂了电话。心情突然差到极点。
　　 回到家，不知道如何是好。打开音响，空气中充满了哀伤的音乐气息。我把自己扔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我想起了我与于庄相识，相爱的全过程，居然发现我们在一起已经有三年了。“时间飞逝”，我现在才感觉到。三年的时光，一个女人的青春，我最美的年华，全部与于庄这一个男人纠结在一起。我又想起他已经很久没有送过我花了，我们已经很久没有一起吃晚饭了，以前我曾对他感叹说，他越来越不浪漫了。他当时吻着我，他说，都老夫老妻了，还需要吗？还需要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爱他，在心底已经把他当做可以共度一生的人了，也许生活就是如此，不能每天风花雪月，用于庄的话说“爱情不能当饭吃”，如果爱情是一杯酒的话，生活就是一杯白开水，我们可以没有酒，却不能离开水。想着想着心里似乎有些明白，这时候门铃响了。
　　 一定是于庄，我想着，打开了门。是颜真，失望在心里泛滥开来，我没有心情对他开玩笑，我说，有事吗？他问，怎么？你看来心情不太好。我说，不是不太好，是很不好，你有事没有？他从背后拿出一个小熊，说，可爱吗？送给你的。我白他一眼，我说你白痴呀，哄小女生去吧。他摆弄着小熊，说，我觉得它好像你，憨憨傻傻的，就想要买来送你呀。他说着拿着在我面前晃了晃，说，你看看，像不像你？我说，像你还差不多。他笑，你我都一个样嘛，无所谓啦。他把小熊放在我手里。我看着他，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该不会是有什么企图吧？他说，有哇，我喜欢你呀。我把小熊塞回他怀里，我说，我有男朋友了。他说，我知道。我看着他，有时候真不明白他是故意伪装还是天生白痴，我说，知道？知道你就不可以再喜欢我了，这你都不明白？他径直走到阳台上，看着天空不说话。我走过去拍拍他的肩，我说，天涯何处无芳草嘛。他说，可是我就是喜欢你呀。我吐出一口气，不然真要被他哽死，我说，好吧，我告诉你，我是不会喜欢你的。他说，那也不影响我喜欢你呀，喜欢一个人也不一定是要在一起的，对吧。他说的好像也有些道理，我没话说了，毕竟我没权力阻止他喜欢一个人。于是我和他一起看着天空。他说，那天在阳台上看见你刷牙，我就有一种感觉，我想这就是一见钟情吧。我笑，我说你小说看多了吧，我从来不相信什么一见钟情。他说，是真的一见钟情，是那种就是你了，这种感觉。你和你男朋友难道没有过这种感觉吗？我对着天空想着，我和于庄好像都不是一见钟情，我们的相识是朋友介绍，然后双方感觉不错，再约会，再了解，再恋爱，就是这样。时间久了，恋爱的感觉都没有了。不过考虑嫁给他的想法近来倒是经常出现。大概是老了吧。我想着有些自嘲地笑了，我看着颜真，他看起来很单纯的样子，应该比我小吧。一见钟情，已经不是我应该考虑的范围之内了，我没有多余的感情和时间拿去作爱情试验了。
　　 以后几天上班时间，总是和颜真同时出门，巧的是我们还是乘同一班公车，只不过我比他早几个站下车。每天早晨，我们同一个时间“哐”地把门关上，又一起飞奔下楼，再一起赶到最近的公交车站，到了车上，我们才可以松一口气，然后互相调侃，他总是可以把我逗笑，我总是穿着优雅的衣服，蹲在公车上没有风度的大笑。我到了站后，他总是在车上对我挥挥手，然后我冲向公司。
　　 和于庄又是一个星期不见，这一个星期，他给我打过一个电话，他说，对不起，小羽，我实在没有时间，下星期天一定去找你，要么你来我家吧。我说，我在家等你。他越来越忙碌，我却经常感觉到孤独了。
　　 晚上不知道吃什么，对门飘来香味。我跑过去，想不到颜真这小子这么会保养，居然一个人在家煲汤喝。我拿起勺子尝了一口，鲜美可口。颜真系着围裙，说，怎么样？我的手艺。我盛了一碗汤，说，比我做的虽然差了一点，但是勉强可以入口。他笑，我们坐在饭桌前喝汤。他一边说着，女人喝汤美容养颜的。我说，你倒是挺懂女人的。他说，我可是特意为你煲的，太麻烦了，要几个小时呢。我差点被汤呛到，我说，我可是不领你的情，想用汤收买我，是不可能的。他瞪了我一眼，说，你这个死女人，简直是铁石心肠，再喝一碗吧。我不用他提醒，自己舀了一碗。喝完汤，他在厨房洗碗，我看着放在茶几上他的名片，他的公司在永叔路？我拿着名片跑到厨房，我说，这是怎么回事？他专心地洗着碗，说，你没头没脑地说什么？不要激动，慢慢说好了。我说，你上班并不是和我乘同一辆公车呀。他说，是呀，我工作的地方离你公司挺远的。我说，那你……他打断了我的话，我只是想每天早晨多看看你，怎么啦？我把名片扔在他脸上，我说，你这个神经病。他洗干净手，把水晃在我脸上，说，我高兴多转几趟车去上班，你倒是管得宽，你又不是我女朋友。我无言以对，擦着自己脸上的水。他看着我，却笑了，说，你满脸水珠的样子好像在哭啊。我把头靠在他毛衣上，蹭干脸上的水。他叫道，没搞错，我新买的毛衣，你赔！三百六十块，四舍五入，算四百！
　　 我哇哇叫着跑回自己的家。
　　 星期天。好久没有看到于庄。说好久，也就是两个星期，但是对于一对在同一个城市中恋爱中的男女来说，两个星期应该算是挺久的。我没有忘记我和于庄的约会，我很精心地打扮了自己，我看着镜中的自己，化着淡妆，穿着长裙，很快我觉得悲哀，我居然这样子在等一个男人。爱情，是不是真的可以让人失去自我呢？我的世界，好像越来越小了，可以只为了他一个人，坐在镜子前认真地描眉，刷睫毛，涂口红，做这一切只是为了见他。我想要把长裙脱掉，有人在敲门。我跑过去打开门，又是颜真。他看见我有一些惊讶，没有说话。我问，有事吗？他笑笑，你有约会？我点点头，是呀，我这样子可以吗？他打量了一下，说，很美。我笑，我说，对了，你找我有事吗？他摇摇头说，没事，想要找你聊聊，你有约会，就算了。我看着他，我说你不吃醋？他说，当然会啦，不过我知道你不会喜欢我，我只管我自己喜欢你就行，祝你玩得开心啊。
　　 拨于庄的手机，居然关机。再拨，再是关机。从七点到九点，那几个数字我不知道已经拨了几遍了，关机。我坐不住了，来到于庄住的楼下。灯亮着，他在家。我没有敲门，我自己打开了门。我打开门，穿过客厅，我来到了于庄的卧室，我看到了我最不想看到的一幕。我的到来，打扰了他们。没有说话，用尽全身的力气跑下楼，我想远远地离开刚才那个地方。
　　 我蹲在一个角落哭了。多么温馨的一幕！桌上是未吃完的晚餐，他们连吃完饭都等不及！哭了那么久，我站起来，走回家。我很奇怪自己还有力气走。回到家，于庄坐在我的沙发上。我闭上眼睛，不想看见他，他看见我进来，想要拥抱我，我躲开了。我说，不要碰我，脏。他缩回了手，他说，小羽，我……我看着他，我心里决定要和他共度一生的男人，他有另外一个女人。他说，不要用这种目光看着我，小羽。我爱的是你，我和她，只不过是……逢场做戏？我问。他说，是的，是的，你明白就好，她是我的客户，为了公司，我……我觉得恶心，我捂住耳朵，不想听到从他嘴里发出来的任何声音，我说，你现在就给我出去，不要让我看见你听到你。他说，小羽……我说，出去！出去！我用尽我的力气，喊出这几句话。
　　 很久没有声音，于庄大概是走了。我坐在地板上，发呆。这样一个夜晚，上帝让我打扮好去看一场戏，看得我的心都碎了，真是太残忍了。已经没有泪可以流了。突然听到颜真的声音响在门外，他拍着门，他说，小羽，你还好吗？他说，你怎么了？开开门吧。我不想说话，不想开门。不一会儿，听到阳台一声巨响，他居然从阳台上爬进来了。他把我扶起来，说，你没事就好，我还担心你做出什么傻事来呢。我说，如果可以，我真的是想要死了算了。他有一些着急，说，千万不要，你这么年轻，怎么可以有这种想法？我说，你放心，我不会的。他松了一口气，说，和男朋友吵架了？小事嘛，明天他哄哄你，不就合好如初了？我摇摇头，不会了，就算合好，也不能回到从前了，我不能容忍背叛，一丝一毫都不可以。
　　 以后几天于庄天天打电话给我，他说来说去就是说他爱的是我，让我原谅他这一次。我不想再听他解释了，最后一次见面，我说，我们分手吧。他显然很吃惊，他拉住我说，为什么？你生生气就可以啦，不要再闹了。我甩开他的手说，我是说真的，我们分手吧。他有些不相信，难道我们三年的感情你就这么放弃了？我说，不是我要放弃，是你放弃了。最后，他有些明白过来的样子，他说，我知道了，你爱上了你那个邻居，所以你抓住这个借口不放，那天我一直在你楼下，我看见他进你家。我真是哭笑不得，那天颜真是陪我到半夜，但都是劝我和他和好。我叹了一口气，我说我不知道是你变了还是我变了，我都不认识你了，不管怎么样，我们的路算是到了尽头了。
　　 和于庄分手让我精神不振。我请了假，每天在阳台上晒太阳。我的心情很糟，糟透了，再不晒就会发霉。我和他一路走来，以为他就是我今后的一切，可是，如今我什么都没有，我是个失败透顶的女人。于庄说得对，他说我从来没有想过照顾他，他忙事业的同时还要想着照顾我，也许以前是我忽视他了，也许从一开始我们就注定要分手。那个女人应该会做好吃的菜，会把他照顾得好好的。我在躺椅上一动不动，思绪却一刻都没有停。
　　 睁开眼睛，颜真正在给他的那些花浇水。他说，有些花是要细心照料，每天浇水的，有些花却不可以多浇水，否则更容易死去。我们不可以强迫不爱喝水的花天天喝水，也不可以强迫需要水份的花抗旱。就像我们强迫不了自己的心，爱一个或者不爱一个人。我从躺椅上站起来，我说，你是什么花？他笑，深深地看着我，说，我是一个陷下去的人。我不明白地看着他，他认真地给一盆花浇着水，说，爱上了就像是陷入了沼泽地，越挣扎就越陷得深，我已经无法自拔了。
　　 我看着他，我说，可是我怎么救你？他说，等你爱上我喽。我看着他，我说，也许我永远都不会爱上你呢？他说，我是仙人掌，耐干渴，我会等，一直等到你用你的爱来给我浇水。我扔过一个夹子，说，肉麻！他敏捷地用手接住，说，嘿嘿，你失策了，我早算到你有这一招。只听楼下一声惨叫，谁的水壶砸了我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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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两秒钟看你，两分钟爱上你，两年忘记你。如果有一天你看见我流泪，那是因为我依然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