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寒水月沙
　　
　　公元前208年，秦王无道，六国俱反。咸阳一带，丹水泛滥，淹没了成片良田和村庄，一时之间民不聊生，哀鸿遍野。秦都连年战火，国库空虚，拿不出钱粮赈灾，大批灾民居无定所，唯有流离各地乞讨为生，就连宁和镇这小小的山城也涌来了逃难的人群。
　　 天刚蒙蒙亮，宁和镇街巷就已人头攒动，早起务工的人们为了生活开始劳劳碌碌，各自奔忙。李老汉推开作坊，让伙计小栀把连夜磨好的豆腐齐齐整整摆到柜盘。那小栀人小心活，手底下伺弄着，嗓门也扯大了吆喝：嗨……豆腐！鲜豆腐嫩豆腐抵猪腰上的肉哇，清泉里的水、村瓦里的磨，割一斤豆腐当呷四两肉!
　　 老李忙着招揽不绝而来的客人，遇到进门乞讨的饥民绝不吝啬，顺手就从钱柜里提出几串铜钱放施。好人自有好报，小作坊的生意从来兴兴隆隆，钱柜里的铜板半时辰功夫就落了厚厚一打，眼前忽然黑透，一声脆啼：“快把铜板给本小姐统统交出来！”喜色慢慢洋溢在唇角，他伸臂刨开蒙面的手：“妮子，我当你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戏荷一袭蓝纱，俏立在清晨的阳光里，冲着爹嘿嘿坏笑。老李上前一步抓住她的臂，嗓音因激动变了调：荷，你想死爹了……戏剧性的情形和少女杨柳娉婷的身姿早把旁边小栀的眼睛勾直楞了，捏着豆腐布的手心里全是汗，虫儿爬般痒得难受。戏荷把肩上搭拉放到爹手里，取竹杯倒茶仰头喝了个痛快。李老汉爱抚女儿垂至腰际的黑发，连声嘱咐：慢点，小心噎着！这时候，小栀方反应过来，切一块嫩豆腐装盘里放在戏荷手边，躬身道：“小姐连夜赶路，一定饿了，先吃块豆腐垫垫胃。”
　　 戏荷这才注意到店里多了个伙计，柳眉一挑，歪头对他上下打量了几翻，“扑哧”笑出声来：“我说爹，你这小伙计怎么看上去傻头傻脑的？”不说则已，一说更羞煞了小栀。他窘得头恨不得杵到裤档里，红着脸快步过去假装摆弄豆腐盘，眼睛还是不由自主往戏荷身上瞟。李老汉多年不见宝贝女儿，乐呵得合不拢嘴，只简单吩咐小栀卖完豆腐把作坊收拾干净，捏了女儿的手往后院走。
　　 李老汉早年丧偶，只留幼女戏荷陪伴左右，视为掌上明珠。靠手艺开作坊磨了几十年豆腐，老李谦和善良又懂人情世故，小生意倒也一直红红火火。因缘有定，十六岁那年北海神尼云游至此，见戏荷根骨奇佳，天承异禀，是练武的好坯子，想收为关门弟子。他本不情愿，后来想：如今兵荒马乱土匪官兵俱成魔，烧杀虐抢，无恶不作。女儿自小性格顽劣古怪刁钻，习得微末武艺于乱世之中也可防身，老李当即答应北海。岂料一别四年，北海神踪鹤迹，她还有戏荷竟像从人间蒸发了一样再无音信。小栀是女儿走后不久来作坊当学徒，机灵好学，多少为他解了些寂寞。
　　 戏荷推开闺房，暗香扑面而来。这些年，老李日思夜想盼戏荷回来，心里没着落的时候就收拾她住过的房子，焚香弹尘之际，胸口的烦闷倒也减了些。戏荷抬指抚摸桌上镜台，眼神更添深情。忍了又忍，终于扑到爹怀里撒着骄倾诉思念，老李手颤巍着摩挲女儿的额头。可怜天下父母心，舔犊之爱岂是三言两语可说得完的？
　　 戏荷偎在爹怀里，一点一滴讲这些年的经历，说她在华山之颠跟了师傅如何苦练玄女剑，如何艺压群得北海神尼倾囊传授一生所学，此番，正是提前出师得北海额外恩准回乡探望老父亲。老李叹息着点头，看眼前的女儿虽天性不改，却显见与从前不同了，成熟稳重了许多，说话也有分有寸，心里自也对北海神尼感激不尽。正在此时，忽闻院外吵嚷不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忙拿开女儿的手，起身道：“荷，爹出去看看，你且休息一会。”
　　 戏荷目送爹的背影消失在院落，方闭门脱去蓝衣，换一身便服。但凡女儿家俱喜洁净，这段日子念家心焦，风雨无阻，星夜兼程，衣鞋早脏得不成样子。她梳洗停当，还不见爹回来，外面听似有好多人吵吵骂骂的，心下奇怪，索性也出去看个究竟。
　　 木板摔砸声、爹爹哀哭求饶声，在走出后院后，清清楚楚响在耳畔。戏荷暗呼不好，疾奔作坊。
　　 厚重的柜盘已劈成碎片，和着白乎乎浆糊样豆泥流落一地，老李抱着小栀的身子用力晃摇，大声哭喊。先前热闹的街市已无声息，人们纷纷择路而逃，唯恐避祸不及。戏荷跃身而入，先看到小栀胸口插着半枘剑，血流如注，显见已断气多时。再见几个穿着胸甲的官兵提着刀剑咒骂着满堂乱砍，登时火起，怒喝：住手！贼子休得倡狂……
　　欲知后事，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