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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杨林-特区豆花村版主:  借借  纳兰亓儿 [登录] [注册] [发表新文章]  

作者: lespoin716 收藏:0 回复:2 点击:3851 发表时间: 2006.03.29 15:15:39

霏雨春来花事了


  1
  
  霏雨春来,雾锁重山,尽是别愁离恨。魂萦梦牵,伊人阑珊,何期蓦然回首?袅枕梦难留。   花事落尽,心字成灰,枉自梦醒前尘。千期万盼,尾生淹留,何处暗香盈动?落潮人亦空。
  
  素纸印红梅,纸墨含香,她的小楷较以前写得更为脱俗,笔势起落之间隐隐有情绪流泻。窗外回廊风声渐紧,继而是雨滴敲打窗户吧嗒吧嗒的声响。推开窗户,雨气迎面扑来,似乎要将屋子里的一切洇湿,他忙把纸笺放入抽屉,关上窗。
  
  那个季节的风雨声更大,许多年后的今天,他仍能清晰地听到风雨中她母亲哀哀的哭泣。当去她家,就看见一屋子的人,是她家的亲友吧,在劝慰着她的母亲:“人死不能复生,你要坚强一些,以后的路还长,更何况你还有小北需要照顾啊!”他急切在人群中寻找着她,左转右绕终于发现她蜷缩在墙角的一个大藤椅里,苍白的脸上盛满哀伤。
  
  2
  
  他们同住在一个大院,他父亲和她父亲是同事。刚搬来小城那天,母亲就带着他去拜访邻居,她母亲笑意盈盈地接待了他们,说大家是邻居应该多走动,相互照应才好。两位母亲彼此寒暄着。无聊的他坐在她家客厅沙发里,他惊讶地发现墙上满是字画,上面的字他几乎一个也认不得。
  
   “囡囡,快出来见见小哥哥。”她母亲敲着一个房间的门叫唤着。门,被轻轻打开,他看到一张圆圆的稚嫩的脸探出来,头上绑着两个小发髻,一双好奇的眼睛滴滴地瞅着他和他母亲,就这么打量了一会马上就又把门关上了。“呵,真是不好意思,这孩子怕生,不过等熟了就好了。”她母亲带着歉意,“一航几岁了?比我家囡囡要大吧。”
  
  这一年他八岁,刚好是入学的年纪,比囡囡要大三岁。闲聊完,囡囡的母亲邀他们全家明天上她家吃晚饭。第二天放学他见到母亲留下的字条,让他去隔壁囡囡家。进入客厅看到父亲正与一个穿着一袭月白绸衫,戴着眼镜的男子指着墙上的字画不时地谈论着,他听到父亲的啧啧称赞:“千古风流八咏楼,江山留与后人愁。词好,字亦好,真是相得益彰啊。”这个儒雅的男子就是囡囡的父亲了,墙上那些字画的作者。
  
  晚餐是枸杞小米粥和包子、蒸饺。那些包子玲珑剔透小巧可爱,他两个小手指捏着刚刚好,他父母吃得赞不绝口。两个小孩子坐在一起,“哥哥,这个给你好吗?我不要吃肉馅的。”他有些惊讶地接过囡囡递过来的包子,昨天她还不愿意出来见他们呢。她母亲朝他眨眨眼:“吃完饭,一航就带囡囡去玩吧。现在你来她就有伴了!”
  
  两位母亲在饭后收拾餐具,他带着囡囡来到院子里,院里子的朝颜花开得正疯,他折下几枝带着花的枝蔓编成一个小小花环。身穿粉色公主裙的囡囡带着五彩的花环,在院子的花丛中快乐地转着圈,咯咯咯的笑声一直伴随着他们快乐的童年。
  
  新年很快到来,元宵节那天,他带着囡囡去看花灯。牵着手,街上人很多,满街的鞭炮让囡囡使劲地捂住了耳朵。有一支小孩的队伍经过,十几个人,每个人手上都提着一支小莲花灯,她眼馋地忘了捂住耳朵,拉着一航跟随着队伍走了好几米。他看出了她的喜欢,到边上的商铺里买了一只一模一样的给她。这一晚,他们跟着这支队伍走了很久,等到想起回家的时候已经很迟了。
  
  他背着她,往回家的路走,她身子很轻,大概是累了竟趴在他身上睡着了,呼出的气息暖暖地让他觉得有些痒,天上的月亮很圆很大。这么多年,在这流歆一般的岁月里,那丰盈的月色,背上娇弱的小女孩仍是他温柔的记忆。两家的大人早已等急了。他母亲抱怨他不该贪玩得忘了时间,他只是笑着轻轻将背上的她交还给她的母亲。
  
  3
  
  她到了上学的年纪。从此不再允许别人叫她囡囡,而是白小北。他们在放学后跟着小北父亲学习书法,小北喜写小楷,字写得与她的人一样清丽。
  
  闲暇时,她父亲常端起紫砂壶对他们讲一些过去的事。他说他的祖父,也就是小北的曾祖父是前清秀才,一生与诗书为伴,更写得一手的好字。文革期间,小北的曾祖父痴痴癫癫,整天挂一布袋,带着一支如椽大笔游走于集市与乡野,嘴里还念念有词:“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世人看不穿。”就这样,籍着这痴痴癫癫,躲过了无数的批斗。他的字气势宏大,似要借笔书写尽胸中癔气,足可与沙翁的书法相媲美。只可惜在那个动乱的年代,家中所有的字画都被付诸于火,小北曾祖父的字也无留存。不过,有可能在哪位乡民家角落的某只竹笠上还有他的墨迹。老人家在九十多岁才安然去世,弥留之际吟诵着:烟销日出不见人,欸乃一声山水绿。回看天际下中流,岩上无心云相逐。
  
  岩上无心云相逐。在这个时候小北的父亲就不管他们,起身铺纸泼墨去了,再也不发一言。一航常在心里想小北的父亲与自己的父亲是不一样的。
  转眼间,小北长成了婷婷的少女,他已是高中的学生,仍然一起上学一起回家。
  
  一个周末,两家约好一起去花溪泡温泉。他将整个身子在水中伸展开来。他的父亲闭着双眼,懒懒地对她父亲说:“工作这么紧张,周末来泡个温泉真是舒服,人生就应该这样享受。以后我们去日本,到那里享受下异国的泉水,一定比这里的要好啊!”那时,一航的父亲已是部门经理,话语间常流露出志得意满的情态,而小北的父亲仍只是个普通职员。
  
  他很快从池中起来,小北与母亲她们在另一个池中。池边小径用鹅孵石铺就,两边种了密密的竹子,风过吹得那些细长的小叶片发出阵阵如细浪的声响。前方传来小北的嬉笑声,他不禁迈脚朝笑声处走去,小北穿着红色的泳衣站在池水中间,两只手臂不停拍打着水面,激起阵阵的水花,乌黑的长发垂于腰际,宛若水中仙子。他看得有些呆怔了,这个曾趴在他背上熟睡的小女孩在不知不觉中长大了。
  
  他的母亲先看到了他,问他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他有些不安,然后略低着头对她们说,想带小北看下周围的风景。两个母亲相视而笑,招呼着还在水中的小北:“和哥哥去散下步吧。”
  
  跟在他身后,悄悄偷眼看他,她早已不再叫他哥哥了,身姿修长挺拨,已经超过了他们的父亲。一航,每次这么叫他,她心里都有异样的情绪流动。他转身就逮到了她的目光,微笑着将手伸向她。仿佛就是件很自然的事,在他的手心里,她觉得自在而安心。
  
  4
  
  在她父亲的书房里,她收到一方水晶镇纸,他说写字的时候可以用它压纸。她俏皮地眨下眼,说:“哦!看下这是什么!”她手中托着一块玉石,是枚刻着他名字的印章,章体上雕着两只龙,“这是周一航的双龙印章,送你的,以后可都要用它签名哦。”
  
  就在他们相互傻傻笑着的时候,外屋传来她母亲的惊呼:“你们这是要干什么?!”他俩赶忙走出书房,客厅里站着几个陌生人,她父亲搂着她母亲:“没事的,他们一定是搞错了,我去解释下就回来,不要紧的,小北照顾好你母亲。”临出家门前,她父亲回头微笑着他说:“小北和她母亲暂时就拜托你了,你是个好孩子,我不会有事的。”虽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他依然点点头:“我们等你回来。”
  
  不一会他父母也来了,他父亲一脸的凝重。他把父亲拉到一边问情况,是有人匿名告她父亲在公司的经济上出现了某些问题,而且还举出不少的证据来!小北的父亲有经济问题?!他觉得太可笑了,这个整日里只懂研究书画,十几年来一直做着小职员的人怎么可能会犯这种错。一定只是个误会,“爸爸,你去替白叔叔解释下,你们是好朋友,你最了解他,白叔叔他不会有问题的!”可是他父亲只是叹息着,无奈地摇着头。
  
  小北一直紧紧握着她哀哀哭泣的母亲的手,轻声安慰着:“妈妈,爸爸不会有事,他很快就会回家来。”然后仰起脸询问似地望着他,望着她如漆般的双眼,他压抑着心中的酸楚使劲地点着头。
  
  可是,几天过去了,她父亲不仅没有回来,甚至连一点消息都打探不到。小北与她母亲茶饭不思,人迅速地消瘦。他只能求父亲快想办法,可是这个昔日好友好邻居怕为自己惹事端,竟然开始对她父亲的事不闻不问起来。他心中满是愤怒,但是对着小北与她母亲,他只能对她们说,他父亲正在想办法。
  
  谁也没有想到,他怎么也忘不了那个风雨交加的秋后下午,当他赶去她家,只见一屋子的亲友都在垂头叹气落泪,她的母亲更是哭得几将晕厥。她只懂书画的父亲,不堪反复的盘诘亦不堪受辱,只留下一纸狂草:西陆蝉声唱,南冠客思深。不堪玄鬓影,来对白头吟。露重飞难进,风多响易沉。无人信高洁,谁为表予心?是骆宾王的《咏蝉》,无人信高洁,谁为表予心?这个身着白衫,泼墨挥笔意态潇洒,给他和小北讲岩上无心云相逐的人,怎么就这样消失了呢?
  
  他找到墙角的小北,轻声唤着她的名字。她抬起头来,凌乱的发丝贴在脸颊,眼窝深陷眼神茫然:“爸爸再也不会回来了?他们说他走了,从此,再也不会相见,是不是,是不是这样?”看着她憔损的样子,他止不住心中的悲伤落下泪来,可是,小北,小北她始终不曾流泪。他的父母也有出现,只是,实在也是没有什么话可以安慰她们母女。
  
  几天来,他一直没去学校,陪着她。满屋子书画,无一不是回忆。这一天,他不得不回学校一趟,他实在旷了太多的课。
  
  等他迫不及待回到院子,跑往她家,只见到一屋的空寂。他母亲告诉他,她们被亲戚接走了,这个环境不再适合她们居住,一切只能睹物思人。她们母女并没有留下任何联系的方式,小北从此将去向何方呢?
  
  5
  
  对于父母他始终不能原谅,曾经多么和睦友好的邻居,在有难的时候竟然不能彼此照应。曾经欢笑晏晏的院子,只剩了他一家居住,他的父亲心里并不是没有后悔,也不是不知道小北父亲的无辜。或许,因为心中的歉疚,不久他父亲就调离到别的城市,他一家也与这座小院告别了。
  
  再后来,他父亲告诉他,小北父亲的事查清楚了,一切只是别人的设计,小北的父亲实在不懂人情世故得罪了不少人,虽然只是一个小职员,但太坚持原则也会妨碍到别人。他从不曾怀疑小北的父亲,也明白一切都有昭雪的一天。只是因为这样,他失去了生命中很重要的几个人。
  
  一晃,多年过去了,他早已大学毕业,出了好几本畅销小说。她的面目渐渐地模糊,他真害怕有一天会不记得她的模样,但是,她柔软的身体趴在他身上那温暖的感觉一直盘驻于他心中,还有,他身上还有一方她送给他的印章。每次为读者签名,他都用它在书册中盖上自己鲜红的名字。他一直没用笔名,开始写字,就是为了有一天,她能看到他的文章,看到周一航这三个字,知道他一直在找她。
  
  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始终没有一个叫白小北的读者出现在他眼前。终于他为自己留了一个假期,回到很多年没有再回的小城。院子并不是他想象的杂草丛生的样子,朝颜仍然占据着院子的大部分,在雨水的滋润下开始抽出新叶,花草们都被管理得欣欣向荣,而且增种了很多新的品种。这里,已经成为一家小旅舍。
  
  旅舍的老板娘热情地接待了他,他掏出身份证埋首填着住宿单。“老板娘,我要一间单房。”旁边有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响起。填完他放下笔,不经意地看了身边的女孩一眼。女孩也侧过脸看他,他们相互凝视着,“你……。”“你……”她泪盈于睫,还是长长的乌发,只是脸变得尖了,“小北?你,好吗?”好一会,他才能清清堵塞的喉咙出声,不敢确信这个自己朝思暮想了许多年人,真的已经再现在眼前。
  
  老板娘看出他们的异样,将他们带到一间小会客室,沏上两杯茶就掩门出去了。
  
  “好吗?你和母亲都好吗?”他急于知道她们离去之后的情况。她和母亲去了另一个城市,投奔她父亲的兄弟,她们被照顾得很好。只是,小北幽幽地看着他,只是,常常会梦到以前的事,梦见父亲,也梦见他。
  
  “小北,我们又回到这里,以后,再也不分开,好吗?”他热切地望着她的眼睛,伸手去握她捧杯的手,忽然,他觉得手指被什么硌着了。她左手的无名指上赫然戴着一枚婚戒,他疑惑了,“我已经订婚了,过几天就要结婚。”她低垂着头,再也不肯看他。“这么多年以来,我一直希望能遇到你,可是,一年又一年,始终没有你的消息,我也曾经回来过这里,但是你家也搬走了。我……”他恍惚地听着,她分明就在眼前,可是却又显得那么遥远。
  
  6
  
  子夜早过,他们相顾却再也无言,只能回到各自的房中。他带回一素笺,上面是一阙她用小楷写成的词。落潮人亦空,这一生他们注定是不得相守的吧。她说,在她后来的居住的城市有一座叫方岩的山,有时思念满溢却找不到出口的时候,她就上一趟山,但是从来也不曾在庙里求签,向神询问他们之间的因果,她相信此生他们还会再相遇。
  
  是的,他们最终得以相遇,却已经错过最美丽的时节。有一年她上山,遇到一位写生的年轻人,她说,他泼墨的样子像极了她的父亲,现在他们在一个叫秦王宫的旅游景区开了家芥子园书画铺,整日里与纸墨为伴虽然清贫但也安逸。马上就要结婚了,结婚之前她唯一想独自做的,就是回一趟这个小院子。
  
  他只能黯然,他为她写了这么多年字,读者遍布大江南北,但是,她却不曾在书架上翻到他的书,或许有些事真的是注定。终于相遇,相遇在有些记忆必须终止的时刻。明天清晨,他就结束假期回去,知道她生活得还好就已经足够。春雨霏霏,现在还只是春季,一切将开始在结束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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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帖


回复人: 海蓝宝石 Re:霏雨春来花事了 回复时间: 2006.03.29 23:05

    今生缘浅至此了~~就用这曾经拥有的美好回忆~~酿一坛生活的酒吧~~:)

1 篇回复    查 看 回 复    回    复    

回复人: 透明的鱼 Re:霏雨春来花事了 回复时间: 2006.04.02 16:29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人生一晃年已半百,回首当年,一言难尽,曾经有梦想,曾经害相思。可是,梦想和相思都破灭,所得只是眼泪和迷惘。现在回想,旧情难忘,只是一切都恍如隔世了。
   写的不错的说:)
   两点:“他的字气势宏大,似要借笔书写尽胸中癔气,足可与沙翁的书法相媲美”与“沙翁的书法”?
   “在她父亲的书房里,她收到一方水晶镇纸,他说写字的时候可以用它压纸”。水晶镇纸??
  
  

1 篇回复    查 看 回 复    回    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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