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噔——咙——咚——”古筝闲置已久,弹起来不甚顺手。杨月楼皱着眉头,听这略显暗淡、低闷的弦声,无论再怎样尽力,都无法让一曲《渔舟唱晚》顺心弹成。老人说,琴乃灵物。相传是伏羲氏据金木水火土五星型做纽、伐凤凰所栖梧桐作干、夺天地造化之精气为神所制。弹时需焚香净身,正衣选时。因为琴是奏者的唇舌,它能泄露你此刻压抑许久的心事。你可以骗得了自己,但你骗不了琴,若硬要说谎,它只有选择沉默。
“铮——”这一曲终难调成,琴弦断了,音戚灭了。
“杨老板,请沐浴更衣。”小翠不知什么时候又来了,杨月楼一回头,只看到她那凄凄哀哀的眸子,挂着两行清清亮亮的泪,以及她手里崭新干净的衣物,和身后下人抬来的散发热雾的大木桶。
“你哭什么?”杨月楼忽然心里浮起一层惭愧的苦涩。他不是不知道,可还是问了。当这句问话一吐口,就后悔莫及。“杨老板,您大人有大量,就放了我家大少爷吧……我给您磕头了!”小翠悲切地说完,两腿一屈,伏倒在地。“小翠,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杨月楼最见不得这个,尤其是小翠对他来这个,急忙去搀。小翠却死撑在地:“杨大哥,我还是愿意喊你杨大哥……韦家对不起您,但请您看在小姐的份上,就大人不计小人过,小姐,她是真的爱你啊……”
“呵呵,果然不出我所料,韦二小姐永远是这样自私,从来只会考虑自己,永远需要牺牲她身边的人。”杨月楼心里说道,嘴上却还是微笑:“小翠,你高抬我了。我可没有那么大的能耐。”他捞起抽抽噎噎的小翠,眼中划过一抹怜惜。
“杨大哥,您有办法救大少爷的。只要您在朱大人前说几句好话……整个上海都知道,您现在是朱大人跟前的红人,您就……”
“够了!”杨月楼听到这句话,忽然像变了一个人,立刻恢复初来时的冷漠、高傲。“下去吧,我要沐浴了。”他嘴中吐出的每一个字都无比缓慢、尖硬。
这也许未必能刺伤小翠,但绝对刺伤了他自己。
脸上敷着毛巾,潮湿的热像蛇一样往杨月楼的鼻孔和毛孔里钻,依然让他觉得太阳穴像被针扎得一样疼。回忆,就像鸦片一样诱惑人,拒绝它,就会陷入不知所措、焦急烦躁的难受里。但接受它,最终的下场会更加难受。
------------------------ 昨夜,我看见自己的灵魂披了一件寒裳,拂着冰、踏着霜,迎着冷冷的月光,去寻找冰山下的岩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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