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里充满着誓要驱走严冬的暖气，外面灯火辉煌的街市，渐渐变得冷清寂寞。几个胀鼓鼓的黑影，在夜里摸索等待什么，他们一步一回头，直到一辆公交车展露在他们的面前，最后遗留下没有人气的风吹树的沙沙声响。能容纳几千人共同阅读的书城里，一簇簇银白色的灯光，洒在一摞螺书上，有丝丝残烛余光在努力地扩张书与书夹缝间阴影的领地。它巍峨的霸气，让穿行的人隐匿掉了影子，世界仿佛变得愈加扑溯迷离。玻璃窗上新添些晶莹的水珠，把外面的世界划分成几块无法拼凑的残片，那娇姿欲滴的水珠，犹如漂亮姑娘含苞待放的身姿，间或是冷冰冰的空气对人的疯狂呐喊，对自己行径的最深刻反省，总觉得玻璃窗户将炸裂。
　　 这个让老城朦胧沉睡的严冬，我孤寂困惑的心快要坠落，室内生疏的面孔在不断轮回，带有余热的凳上又来了一位小姐，她轻轻地启开书页，就象敞开她的胸怀寻找她的新郎。我坐在她的身边渐渐陷入沉思：保儿的脚陷在冰坑里，努力地爬起，又蹒跚地穿行在大雪纷飞的冰城，火车拖着将凝固的躯体在两条永不相交的轨道上呼啸，发出震憾长空的嘶叫。遭感化的正酣睡在大地上的植物，渴望挣脱那厚厚的棉袄，探出头看这白雪皑皑的寒冬，谁能独领风骚？不过，似荒漠的季节并没因之冰销云开。
　　 我在这夜胡思乱想，甚至遗忘树上飘落的黄叶会是绿叶对根不倦的乞求，对季节特有的召唤。突然，有一个壮汉出现在我的身前。首先，暴露在眼界的是一簇强烈的灯光；接着是双前方微秃的黑头皮鞋，再往上推移目光，有一身黑色的西裤，腰间悬挂着黑乎乎的警棍，警棍在一晃一晃的，往上往上愈渐明显。一张冷酷如纸的脸上，缀着两个疾速转动的眼球，发着冷光的眼球快要坠落。我揉揉醉惺惺的眼，从凳上站起来，四周的人早已销声匿迹，沁人心脾的音乐停止了鸣叫，它让我愿长眠入睡。我紧跟着保安的后腿，到了一间明亮的办公室，简直就象进入具有至高无上界定法律是非的审讯室。
　　 他叩问我一切睡在书城的原由，我是否有窃书的非份之念，劝戒我以后别到书城，说我亵渎了书的神圣。我面露难色，不过我变得愈加沉默只敷衍的点头，简直我本来就不识语言，我无语，他只好让我快走，免得搅得他入睡。我赶紧下楼，脸红通通的，似遭到爹娘的无故责骂，后背上升起一股，仅会在遭遇邪气时才充满的冷气，更盼望这一幕会变成一场梦游：当灯的最后一滴油耗尽。合衣躺在床上，与梦打交道，巴不得偷偷责骂曾刺痛我心的人，甚至会从梦魇里爬起，摘下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球，即便汗液凝结，封住长流不息的血管。自己僵直地立在旷野，成为别人竟相指责的挡路牌，后来身体上被别人涂成五颜六色，供行人辨别路线，孤苦伶仃地立在那里，风餐露宿。终归被一个砍柴的老夫，拾捡回去，化为一堆柴火。
　　 顺着电梯的缓缓滑动，整个身体犹如一颗透明的珍珠球，没有浪滔涌进的雄健，而后落在黑暗的角落。万年青的硬刺，刺痛了我的脸睑，盼望周围的光都消失。一堆残粹的黄叶搅和着先前下的细雨，我滑倒在地，用手去摸软绵绵的。自己的夙愿犹如在辽辽大漠，找寻不到栖身的港湾——仅是野花对蝶的真诚的呼唤。待到残败的花瓣，从花柱上分离下来，梦想也变得孤单。倘若被穿行在大漠的驼铃发现，他们会拾捡这凝结着希冀的影子，不吝用最昂贵的丝绸包裹，把它们带出荒漠，让人们传送它们顽强而旺盛的生命力。
　　 一顶印有广告的帆布伞，兀立在一堆自行车旁。挺拔笔立的树在舒展它光秃秃的臂膀，闪烁的街灯强睁着带满睡意的眼，从长青树缝间筛下的班驳的光星，散布在有湿度的大街。急速而过的人没注意街上的图案，三三两两像收缩身体的田螺，在深邃的壳里寻找着深闺。碰巧路上有个黑影，起初让我害怕，他自言自语，原来可能是位象我一样孤独的酒鬼。他偏偏倒倒地在街上发酒疯，仿佛大家专给他腾出大的空间，由他发泄，不管是否是爱情欺骗了他。他越过了几个危险的土坑，并没有我所担忧的那样，瘫倒在车道上发难，可能他的思维还很清晰，安静地躺在一个台阶上，唠叨一会便睡着了，有并不粗旷的呼噜声。轻柔的风，能让周边几十米闻到来自他身上的气味，我没曾打搅他的好梦，可能他梦见了他的新娘。
　　 而后，又来了一位衣破烂褛的乞丐，可能是饥寒让他难以入眠。脸上有锅底般黑，人们已忽略了他的实际年龄，不过这对大家也没有什么意思。他头上裹着块毛巾，干脆称为破布，他距离我较近，透过孱弱的灯光能隐约地看见他腋下有一个洞，似曾排泄他一身的汗液和臭气，身上仅有的装束能捆住他的全身。他痴呆的眼光里，没有太多的乞求。他见我远离了那偶尔还翻身的酒鬼，却异常地靠近了酒鬼。他碰了碰酒鬼，见他的身躯并没有动静，便舔食残留在酒鬼嘴里，吐出的未消化掉的大鱼大肉。他又望望躺在地上犹如一具死尸的醉鬼，摸摸那失去血色和嗅觉的嘴唇，一拐一跛的离开了，直到他变成一个细微的黑点。那个醉鬼醒来时，会露出莫名其妙的兴奋，摸摸身上的巨款依然还在，毕竟身边湿漉漉的不是血。
　　 我赶上了城市里最后一班汽车，汽车在繁复的立交桥上穿行，我犹如步入星际，在通往银河的路上观望似繁星的路灯。路灯通过早到的薄雾，投射出五颜六色的光环。从苍穹上往下看，这个古老的城市在渐渐步入沉思。有段路上，一扇门依然敞开着，一簇簇淡红色的光撒满屋，门边的有两根象抽干了水的柱子。走近一看，是两位穿着华丽浓妆艳抹的苗条女子，风骚如一团蜂蜜，她们用狩猎人的目光期待捕捉来上钩的猎物，里面偶有一声声男人和女人之间的戏嬉，似几个猎狗同见一块肥肉所发出的尖叫和狂叫，洋溢着欣喜。
　　 回到单身汉的宿舍，四周的住户早已熄了灯，能隐约地听见，邻里小孩的夜哭声，有一盏灯仿佛醒了，窗前有个少妇抱着孩子左右晃动的影子。灯熄了，没了声响。
　　
　　
　　完成时间:2003.07.20 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