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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记狗肉铺前。
场景是这样的。挂着油光光“张记狗肉”的店铺面向正南,这是一条这个城市中最著名的食品街与风味街。它具备了一切小街的特征:窨井的盖子开着,成为最方便的垃圾筒,盛装小吃店倒出的污水,剩饭菜,到了夜晚则成为溺物的排泄所。溺物的另一个佳处在每一个墙角,灰黄的墙皮被沤得泛着碱花,散发着臊臭。整条街上布满了新疆羊肉串馆,回民清真饭店与耳朵眼炸糕店,阿拉伯肉饼店,张记狗肉是这里最出名的。出名是因为他的狗肉做的地道,包括他的杀狗技术,那才叫刺激。在张记狗肉的右首有一株大柳树,总会拴着一条狗或吊着一条狗,他的杀狗方法是先把狗收拾的干干净净漂漂亮亮如同待嫁的新娘,然后他举行祭刀仪式,用一口烈酒卟的喷在刀上,一滴滴的落入地下渗进去,再用火一点,刀子呼的一下燃起,瞬间熄灭,蓝瓦瓦的颜色忽而闪现即告消失。这时吊在树上的狗正在死命挣扎荡来荡去。他就会一个箭步上前迅速的拎起狗的后腿,在狗的腹股沟处“刺儿”的一下,麻利的跳开,狗血飞溅。随着狗的痉挛,血喷散在方圆三米的范围内,更多是喷在柳树上。这时张刀把子,也即狗肉店的老板,杀狗的老先生就会咪缝起小肉泡眼拖着肥壮的肩膀站在一旁沉静观望。
总会有人群围观。或似笑非笑的抿着唇角,或惊讶万分的样子。而女人的一般姿态是,用一只手捂住眼睛顺势往身边的男人怀里一靠再叫一声“妈呀,真残忍。”可这并不妨碍他们进店吃狗肉,血腥味刺激着他们的食欲,使他们的胃口大开。
张记狗肉的另一个闻名在于他狗肉的贼味。许多人来这里只是想尝一尝北京叭狗与德国黑贝的肉味与藏獒及普通犬有什么不同。他这里总有一些来路不明的狗,都那么名贵。张刀把子宣称他曾屠过一条大麦田坪犬,纯黑的壮如牛犊。“那东西才叫有血性,血都放干了还扭动了半个多小时,眼睛瞪得出血!”他常在店里张扬。但却总不见有狗的主人前来探询。他可以明目张胆的在他的院下一个肉饵,里面包一个带倒刺的钩子。凡是嘴馋的畜生都会落入他的滚水大锅里刮得刷白十分性感的抛到案板上迎接食客,秀色可餐。
此刻他已动作麻利的褪完了一只昆明犬与本地犬的杂交后代。他的下手正以木杓舀锅里的沸水后倾入窨井,一阵阵热腾腾的蒸汽带着狗毛的不知所以的味道弥散开来。这是个讯号,老饕们自然会逐味前来就象一只馋嘴的猫熟悉每一种海鱼的腥味,情人在夜里也能分辨彼此的气息一样。这种群中的一个就是游民部落的索尔。他是个满人。他来了,并且带上了张秋良。
“刀把子,你妈的又有什么新品种吗?”索尔要高出张刀把子半个头,站在他背后看他操刀游刃有余的解狗,问。
“来啦,最近没有,现在那帮混帐都把他们的畜生看的牢牢的,除非有发情的跑出来但又忙着谈恋爱,理都不理肉骨头。我那块肉都下了四五天招蛆了,现在耗子都不吃。”头也没回,他答道。
“那合着我们白来啦?”转向张秋良,“看起来还真没这福气。那我们改吃别的吧,你点地方咱就去。”
“Son of a bitch!”张秋良骂。“行,反正馋没解决,大饱眼福了,你说狗血要涂到键盘上该怎么样?”
“别扯谈了,快找个地儿喂喂脑袋就得赶回去,Mark在等着呢。说上哪吧。”
“贵宾楼。”
“那他妈得把你卖喽,还没狗肉值钱呢。”索尔推着张秋良出门。并冲刀把子喊:“走啦,”用手挥飞两只嗡嗡的狗蝇。
“等一下,这现宰的你们不吃?”刀把子停下活计,想挽留住他们。
“没意思,要吃这下三滥哪都能找到,泛不上找你个龟儿子。”秋良高声回话。
“那是,那是。”脸上的笑挤成一团,象一多皱的包子。“那把这狗腿带回去吧,黑贝的,前儿逮着的,想给我爹留着呢?”他唤了一个店伙计从冰箱里拿出一枚金红色的狗腿。
“操,不是说没有吗?”索尔停步转身笑问。
“嘿嘿,我爹要从浙江老家来,他还没吃过我做的熏酱狗腿呢,这你们拿去吧,不要钱,回头我再熏一个。”
“灰孙子,我们成你爹了!”索尔接过狗腿,冲张刀把子打了个再见的手势,转问张秋良:“贵宾楼不去吗?”
“这一只狗腿还撑不死你?”
“我怕撑不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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