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我读到“暮春三月，杂花生树”时，心灵都要为之一颤。树呀，在春与严酷肃杀的残冬抗争中，你奏出了生命的最强音。
　　
　　桃红柳绿季，惠风和畅时。在温婉曼妙的遐想中，在宁静辽远的放达里，你尽情地摇摆着，舒展着，散发出一种气息，清新、充沛、诱惑、撩人。就像年青人身体散发出的气息，这是生命本身的气息。
　　
　　我知道，你是有生命的，你的生命刻在自己的年轮里，你的心思全都藏在叶子里。叶子是你的眼睛，望着斗转星移，望着沧海桑田，望着群鹊夕归。你是会说话的，尽管你不会张嘴，但那在风中尽情地摇摆着枝叶的样子，总让我想起聋哑人的手语。你向我们传递着声音。
　　
　　天地之间，荒凉宇宙，远远地望见一棵树，如一君子，威武不屈。如一亲人，顿想倚靠。闪电撕裂了树枝，残枝败身依然各成风景，不失其华。倚树而立，借着树的庇佑，既可防野兽躲暗枪，又能在贪婪呼吸中，一舒襟怀，领袖芬芳。原来人在一呼一吸之间，都是在享用着树的恩赐啊。
　　
　　高山有乔木，流水觅知音。那琴，那被古人用木雕成的琴，便是一颗树呀。当十指轻弄，琴音似水时，那树的另一种生命形式便开启，在弹拨中彼此参悟，在明察中各自蜕变。还有那个古罗马哲学家奥古斯丁，羞愧于情欲的初缠而想跪拜在神的面前忏悔，他没有去教堂的十字架前，而是跪倒在你的脚下，你是那样的让人敬畏。
　　
　　历经沧海桑田，岁月捉弄，我们心已粗糙，身已苍老。望着经历了多次生命大恸的你，古稀之年，虬枝鳄体，盘根错节，惨不忍睹。可是面对着春的吹拂，你仍然我行我素，不依不挠地绽放出青翠绿芽，维护着年轻热烈的心。你是有智慧的，比人类悠久，比人类长生，比人类更有见识。你多半一直伫立在风雨故园，让“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变成一句流言。柔韧像残简，威仪如利剑。
　　
　　许多年后，你树枝上没有了一片叶子，光秃秃、黑黝黝，在天地间孤独地站立着。苍老的枝条在风中抖动，老树成精，仿佛成了一个孤胆英雄。在哀婉与苍凉里，展示着生命的召唤和守候。（根据扬可散文《树的讴歌》改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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