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圣诞夜我们一同去了吴淞口，顶着湿乎乎的从入海口吹来的寒风，喝着从超市里买来的【蓝带】罐装啤酒，看来自遥远的若隐若现的灯火，听远处的汽笛和潮水的声音。
　　
　　 她脖子上围着我特意从四川北路上挑来的上面有着迷人的金银花图案的很厚实的围巾。她将下巴深深的藏在里面，只露出鼻梁以上的部位，明亮闪烁的眼睛告诉我，她依旧散发着吸引我的魅力。
　　
　　 此刻，她不发一言的坐在高高的堤坝上面我的身旁，如同站在海边巨大礁石上眺望远方海平线的姿势，平视着前方，在我们目光所能达到的尽头，一艘巨大的油轮，闪着微微的光芒，静静停靠在黑暗中。潮水拍打着堤岸，不断的发出响亮的声音，冲击着正沉浸在回忆中的我的心绪，也淹没了【突突突突突】滑过黄浦江中的轮渡。
　　
　　 我手握蓝带啤酒的冰凉的罐体，轻轻的呷了一口。
　　
　　 此时，只消一丝风，她的头发即可飞向耳后边，也因此闪现出她黑暗中那我熟悉的轮廓。这景致如同当年一起看山上的流云一样毫无二般，相似的黑暗，相似的风，相似的闪现在眼前的圆美的耳廓，委实妙不可言。
　　
　　 我竟然有一些莫名其妙的晕。
　　
　　 【蚂蚁。。。。】她从未改变过般的重新又靠在我身侧。
　　
　　 【。。。。。。】我也一如从前般的支撑着她。
　　
　　 【喜欢这样和你一起待着，看头顶的星空，看乱成一塌糊涂的马路，看公共汽车站台上的乘车线路图，或者看河滩路上的车流，哪怕什么也不看也好，反正就是喜欢这样和你。从一开始就是这个感觉，不清楚为什么这样。总之，和他们也从来没有这个感觉。】她紧了紧搂着我胳膊的手，然后喝了一口啤酒。
　　
　　 【嗯。。。就喜欢这么待着，和你。不知道为什么。】
　　
　　 【哦。。。。。。】我也喝了一口酒，继续看着遥远的似乎不真实的灯火，继续听她说话。
　　
　　 【蚂蚁。。。。。其实，那年的圣诞夜你干什么去了，我以为那个送给我礼物并且对我说喜欢我的人会是你呢？当时竟然不是你，我特别的生气，心情坏的恨不能将黄浦江的水都喝干尽，结果圣诞晚会上也没有找见你，我就在喝了很多的啤酒的情况下被大家怂恿着接受了那个家伙的鲜花了。。。。但确实没有想到会那样子。】她将尖尖下伸出围巾巴舒展了一下，长长的吸了一大口带有浓浓江水气息的空气，叹气似的笑了笑。
　　
　　 【或许笑了一下吧。】我想。
　　
　　 【嗯。。。。。现在想起来，那个时候真的很可笑啊。】
　　
　　 水流不断拍打堤坝下的鹅卵石，发出响亮的声音，并且不断的带来了寒冷的空气，而我意识深处的水流却也似乎在不断的拍打着我意识深处堤坝下的鹅卵石，真的很难过。。
　　
　　 冷的足可以将世界都冰冻起来的啤酒在胃里不断的凝结，一下一下。我感觉她在颤抖，是她么？不，也可能是我在颤抖。我为什么要颤抖？我还没有冷到颤抖的地步。
　　
　　 又一条无法确定是何等模样的轮船，点着可怜兮兮的三点光芒，如一条幽灵般的从黑暗的左边向着同样是黑暗的右边移动着。
　　
　　 【唔。。。。我在颤抖。。。。】我心里想着，然后一气儿喝干手中剩余的啤酒，并将啤酒罐抛向空中。可惜它并没有划出一道弧线，也没有在水面激起浪花。
　　
　　 黑暗已然吞没了它，如同早已吞没了我们一般。
　　
　　 悄无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