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每次路过大厦总要进来和辉说几句，没有什么目的，只是看看她，问声可好？就是说说春。只要是辉一忙，他就马上离去。每次都是。
　　
　　和光是大学时的同学，而春是辉大学时要好的朋友。
　　
　　春的家离得远，而辉则是当地人，每次回家总有妈妈做的一大堆好吃的带回来。春总是与辉分享的第一个人。春很腼腆，总要有一番推辞之后才细细地品尝辉妈妈的手艺，她的目光会集中在一点上，眼里涌动出一丝念家的眷恋。辉知道她在想妈妈了，并不打扰她，只是静静地陪着她吃。
　　
　　别看春高窕的个子，胆子却小得不得了，晚自习略迟一些就不敢一个人回寝室。她有早睡的习惯，而同寝室的夜猫子们没有疯够怎么会愿意陪她走呢。她只好忍着困，一个哈欠连着一个哈欠地呆坐着等着哪个累了或者是有事要回去好一起走。
　　
　　辉和春不是一个寝室的，同系不同班，知道春的这个毛病也就常常会特意跑去找春，送她回去。光知道这件事后，笑得直不起腰。因为辉的个子很小，单薄的样子看起来弱弱的比春更要让人怜惜。
　　
　　光是个内向而富于同情心的男孩子，班上的女同学有事情都喜欢求光，光也从来没有推辞过。辉说：光你也喜欢早回寝室的，要不以后你走的时候叫着春好不好。替我送送她。光一口应了下来。
　　
　　光的家也在本地，每次回校也是会带些好吃的。渐渐地春也分享了光的食物。
　　
　　临近毕业有好一阵子辉忙着论文的准备没有见到春了。那天辉很晚从图书馆里走出来，天上竟飘起了雨花匆匆密密地下着，一会儿就浸透了薄薄的衣衫。不知是不是有点上火了，被雨一淋半夜里辉发起了高烧，第二天被确诊是肺炎只好住到了医院里。
　　
　　打着点滴辉睡得好沉，朦胧之中有人在为她换额头上覆着的凉毛巾，好久没有体会这样的温情了，一定是妈妈来了。辉并不想睁眼，撒娇般地软语着：“我要喝菠萝汁儿。”
　　
　　“好。等等啊。哎，你快去买！”怎么是春的声音，还有谁？一挣眼辉看到光转身出门的背影。
　　
　　“春，是你在陪我。”
　　
　　春笑吟吟地看着辉，怪辉不知道照顾自已。
　　
　　一会儿光就跑了回来，手里托着个削好皮的菠萝。辉看着她俩向隔壁借了压汁器忙活着。竟然才发现她们俩的关系不一般了。
　　
　　辉一边喝着菠萝汁一边要他俩坦白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春低着头只管抿嘴笑，光却站在一旁红着脸说：“你不是让我陪她吗。”
　　
　　毕业以后,因为光的家人出面,春留在了学校做助教，光则分到了政府机关。辉也辗转进了一家金融企业。只是在闲暇通个电话。
　　
　　一天春来电话说周日要辉陪，不让辉再做其他安排。
　　
　　那天以后的好多个周日，辉陪着春走遍了全城的商场买全了结婚要用的物品。
　　
　　转眼都已结婚生子，日子过得平淡而匆忙。再坐下静叙家常已是多年后的同学聚会了。那天光早早地来了，说春单位里有个应酬要晚点过来。这时的春已转到粮食局做了统计。
　　
　　那天光似乎有点不开心，因为有那么多同学好多年没见，辉没有与光多谈。酒酣之后大家的话多起来了，畅谈着离校这些年的得意与心酸。春来了，一进门，春大声地陪着罪，径自找来空杯倒满了酒，一仰脖喝了下去。一片叫好声中辉不知所措地看着春,回头茫然地望着光，光也正望着辉。
　　
　　一翻周旋之后。春来到辉身边，一屁股坐在辉身边沙发的扶手上，一只胳膊搂住了辉的肩：“辉，怎么还躲在角落里，哎！你怎么就不变一变呢，什么时候了。”辉看着春一时不知该点说什么。春回身倒了二杯啤酒：“辉，来我们俩喝一杯，上学的时候你对我最好了。”
　　
　　辉接过酒杯，看着眼前的春陌生和亲近不知哪一个是更真实的感觉。“春，你喝多吧。要不要倒杯冰水给你。”辉关切地问。“你可小瞧我了，我一个人能把我们局所有的领导喝趴下。没看出来？我这是刚下了酒桌过来的，就咱们这些老同学今天想要喝过我恐怕也没几个。”春拍了拍辉的肩，“你不要走，我先去陪他们，回头咱俩唠。”
　　
　　光走了过来：“辉，你看到了吧。春现在是这样的，你还认得她吗？”
　　
　　“光，你们出问题了吗？她为什么会这样。”
　　
　　“让她自已和你说吧，你是她唯一能说心里话的人了。一会我得先走，去我妈家接孩子。”
　　
　　“你不陪她她会怕的。”“辉，她现在比你的胆子大多了。十天里有七天是后半夜回家，也没见她怕过。”
　　
　　终于相约着下次相聚的时间大家散了。辉的眼皮直打架，辉可是很少这样晚归的，已是午夜时分。
　　
　　“我们找个地方坐坐去。”春挽起辉。“算了，太晚了，如果家里没事跟光说一声，到我家吧。”
　　
　　那一夜春和辉谈到天明。春哭了，并不是哭自已的变。
　　
　　“知道吗，我一直看不起自已，我就不信为什么我哪一样也不少做却得不到别人的好评。我不甘心位居人后。只是那时我不知道如何去做，如何去表现。记得刚接那个班的时候，我每天守在教室里，我不想像我们当年的助教那么不负责任。我很辛苦地工作着，可是每到表彰的时候总是那几个会讨好领导的人榜上有名，而我的辛苦换来的只是领导的一声安慰和鼓励。我不能平衡，但我也找不出改变的方法。直到有一天，学校下来几个假期社调名额，在按排人员时我突然明白了问题之所在。
　　
　　我负责的这个班有几个与你我当年一样的孩子，我很喜欢她们，因为她们和我们有着一样害羞．胆小的个性。有什么事我会主动想着她们，因为我知道这样个性的人是不会主动争什么的。
　　
　　还有几个像当年我们最看不起的萍那种围着导师转，溜须拍马的孩子。她们总是在我身前身后围着，说着甜蜜的话。一开始我烦透了，碍着自已的身份不好说什么，再说人家也没有说什么不好的话，只是肉麻了些罢了。她们还常常到我宿舍里玩，时不时会带些新奇的东西送给我。当官的都不打送礼的，我自然也是笑纳了。一来二去我的眼里只有这几个人了，有什么好事我总会想到她们，有什么难事也总会绕过她们。而对以前我喜欢的那些孩子我虽依旧喜欢，但不会再想到她们了，进而对她们对我的漠视和疏远有些不满了。虽然我知道她们并不是不尊重或不亲近我，只不过是个性使然，但我发现随时间的推移，她们不仅被我淡忘了而且真得是不能得到我的宠爱了。
　　
　　你也知道我的一切是光的家给我的，我总是觉得自已是生活在他人的阴影里，我要改变。于是我要求光的爸爸退休前给我换了工作，我要在新的环境里实现一个新的我。我做到了，凭借光父的余晖，我得到一份很有权力的工作，凭着我们家能喝酒的遗传我在酒桌上赢得了我在局里的地位。我从厌恶到习惯再到引以为荣，虚荣心得到了彻头彻尾的满足。光对我的变化很不适应，但是因为我的变化带来的好处他却从没有拒绝过享用。
　　
　　在别人面前我很风光的，领导的红人，每有应酬，尤其是上边来人我总是酒桌上的佳宾。单位里连年的先进非我莫属，什么好事都由着我先挑先选。我知道很多人在背后对我有非议。招摇中我也会想我是谁？我快乐吗？
　　
　　我真得没有时间去想清楚，我的心思得用在琢磨我的上级的喜好上，有今天的地位我花了多少心血只有我自已知道。每当喝得大醉，我就会拚命地呕吐，我是想吐出存在我心里所有一切的虚伪。可是醒来之后，我仍旧会带上我的面具，我已身不由已。”
　　
　　周日大家都没有什么事，用不着起那么早，做好早餐辉坐在床边看着仍在酣睡的春，还是那么白皙的肤色，只是没有了往日的弹性，眼角也爬上了三．二条鱼尾纹，我们真得不再年轻了。辉在心里感叹着。春的变是不是成熟呢？或者是成功？如果说是她为什么会哭。其实人生的路并不长，如何走都有各自的说辞，只要是自已觉得值也就没有什么分别了吧。
　　
　　光打来电话，问春并示意不要吵醒她。辉知道光对春的好，“多包容她吧，她也不容易。”辉只能这样说。
　　
　　光来了又走，每次只是问声好，再说一说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