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友重逢 |
周末的上午,办公室忽然来了个穿黄夹克的中年人,夹着无框眼镜,神态悠闲,他紧紧握住我的右手时,我才认出是老友王非衣,十年前,我们曾是互有输赢的手谈敌手。当时我在独身公寓,常迎接他的挑衅,一盘接一盘,会杀至深夜或凌晨。分开若干年,一直没有他的消息。
“这小伙子,不敢认了,”我拍他的肩大声说,“胖了许多!”
他眼睛挤成细条儿,露出一口白牙,不做声,只是笑,攥我的手不放。
让至沙发坐下,他才说了句:“还小伙子!老咧。”
他温和地笑,缓缓仰在沙发上,这动作和神态使我产生了陌生感。眼前又浮现出那个瘦成鱼刺儿,抱怨不休,猴急脾气的小子,他大声与我争辩,把云母棋子摔得啪啪响,赢棋后他必定坚持复盘,一边幸灾乐祸地喝啤酒。这形象烙在记忆里,太难与面前这个人重叠起来。
“还下棋么?”他微笑着问,似乎并不在乎回答。
“面对面还是背对背?”我问。
他欣慰地笑,“现在谁有时间面对面?我偶尔下,在网上。”
“感觉是不一样的,”我接着说,“面对面有人生感,上网下有功利感。”
他依然笑,“你还是你!”
“怎么想起看我?”
“早就想来,聊聊呗。听说你前一阵身体不好。”
“你看现在怎样?”我望他的脸。
“还成,都是心情,情绪,病由心生啊。”
我心里一动:“哇,有认识,我有同感。看来你变化不小!”
“人生难免有坎坷,过不去,就是灾难;过去了,就是财富。”他不紧不慢地说。
我更惊讶起来,眼前的王非衣脱胎换骨了!
“你这几年干嘛呢?”我顿生疑窦。
“在家养病,刚上班。”
电话突然响起来,好比曹刘煮酒时的惊雷,吓了我一跳。
接完电话,他在室内停下脚步,又坐在我身边。
“2000年吧,正月后,头就一丝一丝疼,后来越来越加重,查了几个医院,才确诊,你说啥病?”
我不做声。
“全名叫脑动脉多发性硬化。”
“什么症状呢?”
“看人重影,腿脚不利索,就跟喝醉了一样……然后就开始吃激素,吃了一年,产生了负作用,又来了个更重的,你猜不到的。”他说时依然笑眯眯。
“什么?”
“股骨头坏死,走路都成了问题。”
“是吃激素的结果?”我问。
“对,但100个人里只有20个人能摊上,我倒霉。然后我就住了院,在三院,没别的办法,手术。把坏骨、毛细血管切除。”
“我听说有人造股骨头。”我说。
“人造的十年就得一换,我的只能切除。手术还算顺利,但需要休息,扔了拐后,在家躺了一年半,只开病假工资。五年花了二十多万。”
“原来你有这么大的变故。”我感叹。
“在家躺着时,我小孩儿又得了先天性心脏病,苦了我媳妇,带她去北京安贞医院手术。这时候,才体会亲人的病给别人带来的痛苦。”
“也算渡尽劫波呀,中盘恶斗。”我再一次感叹。
“就象刚才我说的,过来了,坎坷成了财富。这两年,在家静静地看书,也看棋谱。想开了许多。不知艺术人生采访杨澜那期你看没看,她捐了5万元为一个小女孩看病,小女孩儿也是这病,股头全坏了,现在也能走路了。我的一个病友是起重工,从高处摔下来,股头没及时治疗,得了败血症,死了。死那天,这些病友都去了。比比他们,我是轻的,幸运的。”
“那你的脑动脉硬化呢?”
“没太大思想负担,现在反倒没什么事。所以我说,主要在情绪、心态。”
“还喝酒吗?”我问。
“还喝?”他笑,“你还喝?”
我摇摇头,“那你的棋艺一定有长进啦?”
“官子恐怕你不如我了。”
“改天切磋切磋?”
“改天切磋切磋。”
他站起身,重又握了下我的手,悠闲地走了。
年轻时代的手谈,是智力上的交量,人到中年的手谈,会是什么呢?200509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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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echeur |
Re:棋友重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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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09.23 15:4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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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如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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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ngzhong |
Re:棋友重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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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09.23 16:2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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坎坷成了财富。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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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池秋梦 |
Re:棋友重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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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09.23 16:3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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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后感觉有点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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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到荼靡 |
Re:棋友重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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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09.23 18: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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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吟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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