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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妻约会 |
阿成与小凡完婚,是浪漫多情的小凡托老天作的媒。谁料安居乐业了一年,夫妻间的擦边球格登一下升级为甲午海战了啦!说是海战,不只意味着阿成经常嘭地掀翻洗脚水,还在于他要饱受枪林弹雨般唾沫汁的洗礼。
有时候,战争爆发的导火索就是阿成不愿从他的洗脚境界里节省一秒来看妻子的新发型。这回,不等阿成视死如归,小凡就迅速端了这个顽固的踩在水里的炮楼子。
阿成此番大概是N加一次赤足踩在泥埂上,脸色如革命品质的青松,一根根短发愤起,在头上排成坚强的铁甲军,一对儿虎目射出高频电波,歇斯底里喊道:“我受不了你…啦!……”喊声象盲目乱飞的鸽子,一些扑楞楞撞出墙壁的粉尘,另一些飞出窗子,向天上攀登。
袅袌余音里就跟上小凡的哭嚎:“全是假的你以前全是假的呀!呜呜,呜呜呜……”
两声雷击一样的摔门声是这起事变的结果。
需要注释:第一声是阿成气宇轩昂摔门而出,第二声是阿成战战兢兢摔门而入。他本不该这么快改变决定,但没办法,外面只有摄氏零下二十度,他通身上下只有一条短裤。
使所有妻子们有受骗感的把柄是男人婚前婚后对她们的态度,那就是婚前说着使你乐昏的话,婚后说着使你气昏的话。而且婚前的那股积极殷勤忽然就和甜言蜜语一道锁进了仓库,帖上封条,在锅碗勺盆声里烂掉。
小凡不是没有心理准备,只是她实在感觉落差太大。
同学见面时,阿成一肚子委屈:“老夫老妻的,还要变着戏法哄,你们说,我老婆是不是神经有问题?”
“女人都一样,喜欢你胡说八道。”有人回应。
“问题哪儿找那么多闲空?”见有人瞪眼,又说:“也没那么多兴致呀!”
“跟入党差不多。”有人总结。
这是个神农架之谜。
阿成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但你要他承认不爱小凡了,他刀压脖子都不承认。
转眼近了圣诞。为了挽救危机,阿成决定抓住时机,打个翻身仗。
一天, 小凡在单位接到阿成的电话,这令她很惊讶。
“有事吗?”她问。
“你想想,今天是什么日子?”
“吓,毛病。圣诞节呀。”
“不对,你再猜。”里面含情脉脉。
“怎么不对?”小凡疑惑。
“它还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
“……”小凡一有些蒙,结婚纪念?不是,第一次相识?不是,初吻?不是,第一次到他家吃饭?到我家政审?不是,“真差劲儿!”
“什么?”电话那头又问。
“没什么!”她有些恨自己的记忆力,“少卖关子,我想起来了,不过!你有什么打算?”她是煮熟的鸭子,嘴硬。
“下班后五六点吧,老地方见。”
电话撂了,小凡仍一头雾水,阿成竟会比她还牢记往昔共同拥有的日子,说明他没想像那么乏味,怪只怪自己没记性,丢人。
剩下的时间象股票上市受了政治关照,突然金贵起来,这象在规定时间里答智力题,答不上还不只是记忆力问题,还会成为爱情嘲笑的把柄。小凡觉得自己低估了阿成。他的回马枪如此厉害,搞得自己乱了阵脚。
小凡托起下颏,专心去记忆里找,试着把12月25日看成夜空,自己和阿成是织女和女郎,然后再看他们在什么方位,做什么事。想着想着,大脑竟迷蒙一片。再集中精力,却似星星点点添了沸水,加急火去烧,熬出了一锅粥了。
半小时后,小凡精疲力竭从记忆里杀将回来,沮丧地松了支肘,歪了头,开始自卑。她第一次觉得自己没用。看看表,还有五十分钟,她决定继续探索。给父母和朋友打了几个电话,没有线索。
对桌的赵大姐这时敲了敲桌子道:“小凡,你也恁认真,忘了怎的,问他一下不就知道了?”
“可,这件事不一样!”她简直在喊。
“有啥不一样?我连老头子生日都记不住,他还敢杀我?你要不好意思,我去找他说,叫他以后别花里胡哨的,有精力研究点正经事!”
赵大姐唠叨着,边走出门,见小凡不答理,又回头说:“你不是记日记来着,回去找找不就得了。”
“我真傻!我怎么没想到呢,赵大姐,你真伟大!”
二十分钟后,小凡兴冲冲开门进屋,捡钥匙打开抽屉那里整齐地排列着各时间段的情书,当然也保留着阿成送她的猜不透的小玩意。她记得自己是去年冬天停止写日记的,那之前她结婚半年有余。
她掏出一本酱黄封皮的日记本,扉页上写着“与阿成的日子”,不错,答案就在这里。
页码飞动,十月、十一月、十二月,一号、二号、十一、十二、二十一、二十二、二十三、二十四……?
很残酷的结局。
与阿成的日记生涯终止在十二月二十四日。
这天,根据日记记载是星期一,在街上吃了一碗牛肉面,晚上在老地方电影院看的《菊豆》,二十五号干什么呢?日记怎么终止了呢?她陷入了恶性循环。
十多分钟后,她极度失望地锁上抽屉,咬紧下唇,眼里竟有些湿润,她觉得这个日子成心倒鬼,钻了她很少疏忽的空子。末了,她决定用装束来表示具有补偿性的重视。她脱去厚厚的鸭绒服,羊毛衫上加一件细腰玫瑰色风衣,细白的颈扎着淡青色的蜡染丝巾,口红和眼影淡如烟雾。薄皮蓝手套插在斜斜的兜里,左一扭右一弯,在穿衣镜里自我恋爱了好一会儿,才算给自己刚才的自卑添上一道自信。
黄昏时分,人们都在昏黄里说笑着议论如何消遣,兴高采烈的是学生们,他们骑着车牵着气球彩旗和圣诞树去参加晚会,这情景使小凡痴望了好久。
阿成依然穿着蓝色鸭绒服,脸上闪着轻松的快乐。
“一分不差,挺准时。哇,你真漂亮。”阿成很惊讶。
“这叫礼节,不象你,一点也不和谐。”小凡有几分骄傲。
“拿MONEY,我给你换一身雪貂。”说着,阿成张开手和牙齿,做了一个黑豹恶扑的姿态。
“真威风!挖自己老婆墙角。找我啥事儿?”小凡脱口而出,又忙道:“不就是庆祝一下嘛,犯得着这么神秘!”
“你知道啦?”阿成心里一闪。
“自作聪明!”小凡满副不屑。
“说说看……”阿成手心发汗。
“你知我知,说出来多没意思?”小凡白了一眼阿成,外围防御有几分薄弱。好在天昏暗下来,可以保护她脸上的不自然。
阿成眼神黯淡了许多。见鬼,原以为同她打趣,搞搞笑,不想给她猜中,这有什么意思。可眼见着人家当了真,还真不如买了二斤棉花糖她吃,至少也能换回句谢谢。正愈来愈生出晦气,听小凡一声嚷:“去哪儿呀,人家穿这么少!”
“你说,你说吧,这种庆祝,看到哪儿合适……”
小凡从他的口吻里仍然听不出庆祝的性质。“岂有此理,是你约我出来的哎!”她反戈一击。
“给民主都不会用,行,千万别喊,算我错,总不能破了纪录,否则,也别纪念了。咱们先去吃晚饭,太子楼,火锅吧,怎样?喂!”
小凡没出魂,她的魂象挂着弹簧,在弹性限度内颤动。她终于读天书参透禅机似地茅塞顿开,浓云密布的天开了一道亮缝。
吵架纪录!
难道真应了婚前的假设?
两人结婚前曾吵过一架,事后小凡说:“以后要是吵过100次,我们就分手。”阿成说:“得有时间限制,要是50年才到,我不同意。”小凡笑道:“那就两年内。”阿成道:“行,99次算记录,那天庆祝一下,第二天,不,是下次吵后分手。”小凡又说:“99次不好,不象记录,就以100次算记录,100次时庆祝一下,总结一下经验,免得二次婚姻重蹈覆辙,101立马分手。”
这戏谈难道果真应验?
小凡心登时提到嗓子眼,幸亏刚才没吵,否则不需要总结就白白了。她偷看了一眼阿成,开始恨他会这么恶毒,居然背地里偷记吵架次数,说不准还会多记几次呢。这种玩笑他也当真,好可怕!
二人吃起了火锅,小凡给刚才的回忆一搅,全没了食欲,只不停拿眼睛盯住吃得热火朝天的阿成,好象要他还自己的胃口。
“我又不是羊肉,看我能吃饱?”阿成笑她。
亏他还能吃得下,真是没心肝。小凡又气又伤心地想。看着他面色渐渐红润,气也细长起来,她不由委屈地喊:“你说呀!”
“说什么,吃,吃饱了再说,要不,你先说。”
“嗯,”她声音细得有几分可怜,“以前,都是我不好,跟你吵,你总是让着我,其实,挺难为你。”
阿成的眼睛睁得老大,张开的筷子定在半空,他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再说一遍。”他侧过耳朵。
小凡的脸上染上几分羞涩,这使她添了几分妩媚,“我是说,结婚后,我不应该太强求你,其实,就是,一时觉得少了点什么,你说呢。”
阿成渐渐听出了内容。他将筷子放在碟子上,长吁了口气,心里升起一阵窃喜。其实他并没指望这毫无名堂的日子能直接促进感情,倒是刚才言谈里几句暗斗使自己有种弄假成真的懊悔,此刻他正盘算着如何从这个该死的庆祝日里爬出来。
阿成抓过小凡的手说:“小凡,我不想到101次。”
“我也不想。我们以后再也不吵了。” 小凡动情地说。
“再吵是小狗。嗨,再吵我们就该分手了。”
小凡捂住了他的嘴。
“亏你想得出,把你的记录本给我看看。”回家的路上,小凡这样兴奋地说。
“你先把自己的交出来…..”
小凡用手指着头说:“在这里,你的?”
“我回去烧了它,再重零开始。”阿成斩钉截铁道。他说这话时,觉得自己挺伟大。
据说从那以后,甲午海战再也没爆发过。199504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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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星星 |
Re:夫妻约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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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09.28 20: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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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倒觉得夫妻之间就象磁铁的两极,太近了不行,太远了也不行,最美妙的就在离与不离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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