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一觉睡到自然醒，因为是星期六嘛。
　　 在客厅看到许瑞，苏菲的男朋友，斜躺在沙发上，我斜斜眼睛，当作没看见。
　　 有一种男人天生狂野，一旦得到女人娇纵，便莫名奇妙地不可一世起来．以为天下之大，惟他独尊。
　　
　　洗漱完我就进了房间．没想到许瑞未经允许径直走了进来，以无赖的姿态歪在我面前．我突然地拽住他的衣领，皱着眉问，你要干什么？
　　 他显然被我的行动给吓住，不过很快就恢复了惯常的郎当嘴脸，如此紧张，莫非是怕我？
　　 我讽刺地狂笑，就你？怕你？
　　 许瑞盯着我，等我的笑声渐熄，一把将我拉近，咫尺呼吸的距离，我居然英雄气短起来．以为他要说什么狠话，谁知道不过是对视了Ｎ秒之后，他扭住我胳膊的手开始放松，毫无防备地亲密接触令我不知所措。
　　 这一场的眼神之战，我终于败北。
　　 许瑞丝毫没有胜利的快意，甩甩头发出去了。
　　
　　小雨，出来吃饭了。苏菲在叫我。
　　 刚才你们在聊什么？苏菲微笑问。
　　 我瞟了许瑞一眼，他死死地盯着我。没什么。然后低下头用力扒饭。又没做什么亏心事，我为何会这样？
　　 对了，小雨，晚上许瑞在我这睡，你别把门反锁，他回来得晚。
　　 好吧。
　　
　　夜晚，我不管怎么困，都强打精神不让自己睡着，或许是出于防犯心理吧。
　　 有人在开门，接着是脚步声。我拢了拢被子。过了一会，听到苏菲房里传来音乐声，听着听着，我就睡着了。音乐不知何时停了，有人在敲我的房门。我被惊了一下，慢慢起身去开门，是许瑞。他在一步一步向我逼近，把我逼退到了墙边，脸上有醉意。
　　 你要干什么？
　　 他用力抓住我，把我甩到了床上，又扑了上来，开始亲吻我，嘴里叨念着。林雨，我爱你，我要你。
　　 我拼命挣扎。不要，不要。
　　 “啪”，我用力甩了他一耳光，恶狠狠地吼，你滚，你滚，给我滚，不要让我再看到你。
　　 他愣在那一会，抽身走了。我跌坐在地，抱头痛哭。
　　
　　苏菲回来没看到许瑞就问我他怎么不在？
　　 我说他一早就离开了。停了一会接着说，姐，我想搬出去住．
　　 苏菲疑惑的看着我，关切的问，怎么了？是在这住不惯？还是不喜欢和姐住？还是……
　　 姐，别瞎想了，是我想一个人住，而且我也不能老打扰你。我强忍着泪，打断苏菲的话。
　　 那好吧。虽然不情愿，但还是同意了，她了解我的个性，一旦决定了，是不会轻易改变的。
　　
　　 就这样，五天后我搬出来了。
　　
　　 （17）
　　
　　写到这里，我想放弃写下去．我想让别人看到我坚强，而不是后来的脆弱。
　　 在这座暧昧的城市，脆弱不会有人同情，只能被被弃，它不相信眼泪。
　　 毕业的时候，有个同学对我说，你真成熟！
　　 成熟？哼，我笑得很讽刺，有种流泪的冲动．有谁能了解早熟带来的无尽的寂寞和恐慌。十九岁，就开始看懂了别人异样的目光，疑惑，怜悯，不屑。开始学会躲避和沉默。喜欢一个人静静的坐着。我并不感觉缺少什么，我不知道是我的忧郁是寂寞，还是因为从心底悄然滋生对命运的怨恨。它对我不公，让我成为一个罪人，对我逝去的母亲，爱我的习帅。会对每个人微笑，笑容清亮明媚。我知道微笑的魔力，它能轻而易举地换来别人对我的好感或者信任，并且抱以更加热情的微笑或者违心。我都不在乎，我只在乎有个温暖的家和爱人在身边。
　　
　　我以为我洒脱，可以什么都不在乎．我以为我宿命，早已看破红尘事。我从来都是自以为是。感觉自己像一条逆水而上的鱼，固执地坚持．没有人看到我茫然无措的泪水。
　　
　　我走出房门，走在街上．抬头，城市的夜，烟花开得姹紫嫣红，一派节日的气象，涌动的是繁华，凋谢的——难道就叫寂寞？
　　 新的一年，马上要来到．一切都在，世界依旧。
　　
　　 （18）
　　
　　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
　　 春天，是播撒希望的季节。可它就要过去了。孤独的站在浓荫下，不忍心去踩那残瓣的落花。眼前又闪过那人的影子．习帅，我的爱人，我是那么的思念你呵，就禁不住泪流涟涟。
　　
　　花儿呀，花儿，你是不是也像我一样的悲惨，像我一样的无奈？想你含苞时是那么的诱人，绽放时是那么的灿烂，而如今即将凋谢之际，怎么就只是让人践踏？凋谢本身已是一种痛苦，难道还要再踏上一万只脚？而残花依旧静静的流着泪，默无声息。只有残存的花蒂在风中摇曳，零落的花瓣被碾成泥土。你为什么不回答我呢？可爱，可惜，可怜的花儿呀。
　　
　　又是一抹残红飞落了，借着风，荡悠悠的飘了下来。飞过那挂在那里静静不动的秋千。那秋千已是满身的残红。
　　
　　看着镜中的我．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满含着泪水，盈出的泪滴挂在了写满忧郁的面庞。那张脸，还是曾经那么天真无邪的笑过，还残有灿烂的影子。而如今剩下的只有满脸的愁云，只有一腔的怨恨，满腹的愁怨。
　　 那些晶莹剔透的泪花呀，它们只是一个劲的沉默着，静蓄着，然后顺着面庞滑下。
　　 凋谢的玫瑰还能开花吗？我自言自语地反复着。
　　
　　 （19）
　　
　　不在沉默中恋爱，就在沉默中变态。
　　 沉默太久，心理有种说不来的感觉。如果非得形容当时的情境，我想，在变态中恋爱是最贴切不过的了。
　　
　　第一次见到她是什么时候。什么时候，啊，什么时候，丁香花开的时候，是春天，是一场饭局。在洗手间，我往脸上浇凉水，抬头拭水之际，发现对面有人一直在盯着我看。她，她的表情似乎相识。在哪里见过她。那么像。思绪在往回倒。是的，想起来了，是那一张脸，太像了。我的母亲。她的眼神，闪动着光芒，直射我的心脏．这眼神有点迷离，不现实的感觉遍及我的全身。不，不可能，面前的女子不可能是母亲和习帅转世的化身．怎么可以这么像，怎么可以这么像？我闭上眼再睁开，希望是我的幻觉．
　　
　　这时候她更加向我靠近了一步．她的脸几乎贴到了我的脸。那瞬间，我甚至在沉默中期待。很快，不需要思考。她的嘴落在了我的脖子上，是她的唇印。绿色。那整个晚上我就带着它在酒桌上转动。我很幸福．我一直在快乐中等待着她的到来。
　　
　　饭局结束了．送走客户，我站在饭店门口，她过来，然后我们一起去了酒吧．然后我就跟她走了，一个非常美丽的夜晚。我们在一起。
　　 那个春天我们一直在一起。那是我生命中最美的春天。它们把春风都吹绿了。
　　我们穿一样的衣服，梳一样的发式，还照了许多照片。我们一直过在那个春天里。
　　
　　是的，我们恋爱了。有时，恋爱是可以不在乎性别和年龄的，只要用心去感受就好了。
　　 在这里说女人与女人的相爱，我有些害怕了。这样的故事，也许会让人以为是哗众取宠，也许会让人骂。那暂时放下这个话题吧。
　　
　　说说她，朴英美，与我恋爱的那个人。
　　 英美是韩国人，出生在中国．我认识她的时候她在唱片公司，现在她自己办了一所舞蹈学校．她比我大五岁，不过看上去，并不明显．她告诉我，把头发散开来最好看，我后来就一直是这种发型．从我认识她以后我就跟她学舞，我会的这些都是她教的．我们有时也会吵架，彼此伤害得很深，但是过一会儿就好了。她很会哄我，她也爱哭。总是我不想伤害她，但其实我又在伤害她。她宽容我的一切缺点和毛病。她常说，爱就是永远都不要说对不起。
　　
　　我想我们不会分开的，可是现在我正在与她分开，说不清楚为什么。也许因为沈振阳，我的上司。他是一口很深的井，他在让我往下沉。
　　
　　英美以前也有过男朋友，在遭遇男友强暴以后就再也不喜欢男人了。
　　 我不是英美的第一个女友。这以前她有过，她叫王淇。也很美。她们在一起很长时间。我们相识那会儿，正好她刚刚与王淇分手。
　　 和英美交往开始那段时间，发生了件不愉快的事情。
　　 我们在酒吧喝酒聊天时，王淇走过来，狠狠的给了我一巴掌，英美也给了王淇一巴掌。她一直以为是因为我，英美才会离开她的，再后来，报纸上看到王淇跳楼自杀的消息。我一直没明白，王淇真的是为情自杀吗？
　　　
　　 （20）
　　
　　门铃按了许久，英美才出来。她站在门口。木制小门，那是一座二层小楼。她站在那儿，头发披散开了，穿一件灰色毛衣，上面有花纹，紧身的，曲线优美。她没有化妆．她说我知道你会来。
　　
　　她把我的大衣脱下来，挂在衣架上。她说你冷了吧，喝一杯热咖啡，我刚煮好的。我有些不敢看她的眼睛，低头坐着。她坐在对面，餐桌上摆好了酒杯，烛台上插好了红色蜡烛。两瓶红酒，还有水果，她说她正在做菜，都是我爱吃的。她说你歇会儿吧，是不是很累。然后她就走过来．我站起来远离她一点儿，她说你别躲我。我还是不让她碰到我。现在什么都别说，她说咱吃饭吧，我饿了，你也饿了吧，来坐过来，你别躲我。她把菜端上来．给我倒满酒。不愉快的事情今晚不要对我讲，我不想听你的故事，你看多美的夜，一起喝酒吧。
　　
　　她说别太沉重了，听歌吧。有一首歌很好，现在一起听。她打开ＣＤ唱盘。歌从远处飘来。好像不是人唱的，好像是房间里某一处地方正有谁在对我们说话，是男人。男人很好，关键是好男人太少。不，不是没有，英美，如果我们都开始放弃现在，我们一定会有将来，美好的将来。别这样下沉了，我怕了，真的怕了。她说他是谁？别问了，英美，现在我不想说，真的不想说。
　　
　　原谅我，英美。我再陪你一会儿，过了今夜，过了十二点，我们就过完了这个夜晚，让我走吧。这么久了，我们一直在里面沉。其实我们都把彼此看做了自己。是的，我们太爱自己了，你，我，你是我的影子，我也是你的影子。在水里我们看到的都是自己。我们因此被世界抛弃，我们也被自己围困。开始吧，你也重新开始，忘记我．我们还有未来。一定会有的。
　　 那你为什么还来．我也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英美说，好，那么最后一个夜晚你把你再给我一次。
　　 不，不，英美，不可能了，真的不可能了．我的心变了。
　　 我已经回到了那个世界，那个许多人正在生活的世界里，正常人的生活．英美，我们迷路了，我们迷了这么久，现在我找到了那条路，我也想带你出来。跟我出来，别再沉迷。别再犹豫．别再彷徨。
　　
　　她坐在床上了。她使劲拉我，往下拉。她把满身的劲都用在了手上。我用力一甩，摔碎了桌上的花瓶。
　　 不要伤害英美，我不让你伤害英美．英美的助理小李不知何时闯了进来，用刀直逼我。
　　 小李，你做什么，把刀子放下，放下。英美边说边抢刀。小李手一晃，刀从我手背滑脱下来，刮到了皮肤，破了皮儿，不很深，但流血了。血滴在她淡蓝色的碎花被上．
　　 英美哭了。她说我没想伤你。我知道，我知道，英美，任何时候你都不会伤我。
　　
　　 她跑到外面的屋子，找来纱布，给我包扎好伤口。
　　 英美仍然无法控制自己。她还在哭。
　　 好了，好了，英美，别哭了，啊，别哭了。我对你说过你像我母亲。是，你说过。这么多年我一直都在思念中度过。我很想她，很想。你来了，你给了我她从未给过我的爱．你让我体味到了亲情，是亲情。亲人。我一直把你当作一个亲人。
　　 她的脸惨白，没有血色．我的心很疼．我想我还是伤着她了．
　　
　　我的眼睛忽然一亮，看到了王淇身上的衣服碎片。王淇是不是你们杀的？她这么柔弱，你们就下得了手？你们还有没有人性？我嘶吼着。
　　 不要伤害英美，我不让你伤害英美。小李握着刀子抓狂的向我逼近。
　　这时，我倒不怕了，心里倒异常的平静。
　　 英美用力拉住了小李，忽然晕厥过去。
　　
　　英美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晚上．她哭了。她说小李，这么多年一直对我这么好，我怎么就没发现。然后倒在小李怀里失声的哭。
　　 你们去自首吧。没想到我会这么冷漠，对曾深爱过的人，我居然可以无动于衷。
　　 小雨，王淇不是我们杀的，真的不是有意杀的．当时我们争吵很凶，小李用力一推，来不及拉住，只抓到衣袖，还是摔下去了。英美说得很激动，哭成了个泪人，最后几个字说得很无助，看得出来她很歉疚。
　　 人都死了，说这些还有用吗？我会去报案的．转身离去，却被小李挡住。
　　 她说你走吧，让她走吧。
　　
　　走出英美家，心里满是凄凉。爱的放弃会让一种人伤心无比，那就是被动的一方。现在英美做了那个人，所以我能够想象得出此刻她一定非常难过与忧伤。在爱的时候，最轻松的是两个人同时放手。那个最先走出来的人肯定没有伤痛。或者说不那么伤痛。
　　 我会永远谴责自己，因为我的改变而伤害另一个人。我现在才知道自己是这样一个变化多端的人。这种人给别人带来痛苦，不值得珍重。
　　 王淇，对不起，我还是选择了包庇，即使我要背上一辈子的歉疚；小李，好好对英美，好好的爱她；英美，打开你的心扉，接纳小李。祝你们愉快，幸福，永远，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