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之韵——我眼中的西北学人(五) |
生命之韵——我眼中的西北学人
学者樊修章
五 我看到了真正的人
樊老是位平和儒雅的学者,认识他的这半年里,我们见面不多。樊老讷于言,我是透过他的译作、他的诗文才逐步了解他的。樊老的气质中,樊老的文章中,无不透着淡若游丝的悲和隐隐的孤傲。望着我手中厚厚一叠未曾发表的手稿,我不禁想知道,在一个个怎样的夜晚,樊老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又是为谁而写就的这些文字。
“冬末春初,寒气依然逼人,天外春潮的发动还一点都听不到。但我不感到冷,只感到孤独。”(摘自《走进干校》)
“就连结什么果/也被人随手嫁接/不能自主/野桃树/考虑再三/决定不声不响/结出自己的卑微。”(摘自长诗《石罅珠泉》)
雪:有人评价您“学贯中西”,也有人在《唐之韵》取得良好社会效应后说,不要把它抬得太高。
樊:说对《唐之韵》不宜抬得太高,这是非常清醒的评价。这部专题片原为三十集,后来压缩成二十集。在压缩过程中,经过好多人的手,也不知是在哪个环节上出了问题,有的地方甚至闹出了笑话。对唐诗比较熟的人肯定看出毛病来了。只是由于片子的画面拍得非常美,也许没人注意去挑文字上和立论上的欠缺罢了。
“学贯中西”这样的话,平时开玩笑一样说一句,也没什么,但绝不能写进文章里去,因为这跟我实在沾不上。一个二十多岁就被剥夺了学习权利的人,怎么去贯中西呢!搬着工具书能读懂德语书,凑合着也能读懂英语书,搬着《词源》能读懂古文,这就是我的全部家底。
雪:您在1979年进入宁大执教二外德语,因为学生对德语不感兴趣,只想混,而您又不愿同学生们一起凑合,所以早早就要求退休。可据我所知,您在退休前什么职称和头衔都没有。
樊:八十年代初我申请过讲师职称。但是宁大30多岁的人80年就都评为讲师了,而到83年宁大却还卡着我这个50多岁的右派反革命通不过。由此我知道了,一入另册,终身贱民,这是改变不了的。后来据说是宁大再次研究,算终于通过了,开恩给了我一个讲师。可是我的心凉了,不想再去过问职称的事,也不愿意接受他们的讲师头衔。我认为,都老成这样了,有饭吃不挨整就是最大的幸福。满头油汗跟在当官的后面,求人家给我个教授,不就是每月多拿几百元罢了。“一人口插几张匙”,一个月多挣一千一万,吃进嘴里的照样还是那几匙饭菜。既然如此,我能留下一条活命,没有被整死,已经算得是万幸了,又何必再存什么奢望呢!
雪:读您的文章,认识您的为人,给我的感觉就是您很超然,您的这种不在主流文化圈中,也不在体制内的生命状态是您的刻意追求,还是无所求的随遇而安?
樊:我从小就信奉庄子的学说,相信人世间的一切都是相对的。我留得一条活命走出干校时,已经快五十了。“五十而知天命”,对人世间的一切,早已参透了。而由二十多岁一下跳到五十,也就没有竞争能力了。可要说装得像“翩然一只云间鹤,飞去飞来宰相衙”,哪里有大官就靠到哪里去搅和,让长官发现自己,以期什么时候意外地拾到一把金鼻涕,我又做不出来。禅宗人主张用平常心看待一切,我既然被挤出了轨道,也就不得不学这种处世态度了。因此我既没想过要高标傲世,也没有刻意去追求随遇而安。只是想利用有限的残年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如此而已。我这只被人凿沉的船,现在虽然打捞上来了,在水面上晃荡晃荡的,真像只船的样子,但实际上算不得什么交通工具,顶不上什么正用。我又何必快艇里挤,去挣一步之先呢。“若要足时今足矣,今犹未足足何时”,为了满足一些莫名其妙的渴望而奔走不息、气喘吁吁,那又何必呢!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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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克 |
Re:生命之韵——我眼中的西北学人(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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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06.01 09:0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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