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啊,啊,啊……,黑耳朵叫了。
黑耳是我们家的那头驴。 ·
我爬起来,透过窗户向外望去,院子里一派月光。心里念叨着,准是妻子忘了给驴添料了。我摸黑提上裤子,披上棉袄,拿脚顺着炕沿找到鞋子,趿拉着就向外走。借着月光看了看手腕上的表,才一点一刻。突然,我的心头窜过一股凄凉,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难道要有什么意外的事情发生吗?我弯腰把鞋子提上,边走心里边嘀咕,奇怪,今天才是二月初三,怎么天这么亮啊。自己好象刚刚一迷糊,天就亮了?
这是一个皓月当空的深夜。村子里的人们都睡了,四周静悄悄的。偶尔传来几声狗叫。随后,就是此起彼伏的狗的叫声,象是他们在做着一种传递游戏。
我从高高的草垛撕了一抱草。手被草刺扎了一下。那是一种叫做蒺藜钩子的家伙狠狠地给了我一下。我将草扔给黑暗中看望着我的黑耳朵,他的眼睛熠熠闪光。我又顺便抓了几把精料扬到食槽里,用随手抓到的木棍搅拌着。
就在这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我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谁?我以为是妻子听到声音也随我出来了,问道。
我向四周望去。正房里一片漆黑,显然妻子并没有出来。草垛静静地站在那里,狗们也已经懒得叫唤了。只有黑耳朵在边吃草料边看着我,两只耳朵不停地动着,尾巴在得意地抽打着。
没有人。但,是谁说话啊? .
我知道是自己听觉出错了。毕竟,自己年纪大了耳朵不中用了嘛。这时,只听那人又在说话。声音是从黑耳朵的方向发出的。他对我说,我认识你。它啊啊地叫,打了几声响鼻儿,接下去吃草。我这才想起,他是头母驴。
我说,你说什么?
这回我听清楚了,确实是黑耳在说话。他说,他认识我。
我不屑一顾地笑了笑。我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是他却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说罢,他就去用脚轻轻踹了踹僵硬的地面,大口大口嚼吃玉米的叶子。当然,他的两只耳朵即使是在吃东西,也仍然朝向你,满是一副倾听你的话语的样子。
这头驴买到我家已经三年了。是老实听话的那种,干活不会耍滑,从没有发现他有什么异常。他的脾气秉性我了如指掌。应该这样说,三年来,我们把他就当成了家里的一口人了。
我索性坐在驴食槽上,看他喷香地吃着,用手抚摩着他那光滑的毛发,说好吧,反正我也睡不着觉了,今天,咱们做个伴,我们说说话。
于是,我坐到食槽子上,边抚摩着,边听黑耳朵说话。
他说,他的爷爷认识我爷爷。他爷爷就在我爷爷家做工,每天我们一起下地干活,一起相依为命地艰难度日。他们比一母同胞的亲哥们还亲。
他说,他的爷爷病了,我爷爷连夜冒雨去城里买药,回来时被淋的全身湿透,也病了,发高烧三天三夜。还是他爷爷驮了我爷爷去城里看的病哪!
……
我听黑耳朵自言自语地说着,心里涌出无限柔情。
我拥抱着黑耳朵。他的脊背是那样温暖,散发着草料的浓香。仿佛我回到了许多年以前。回到了我们还没有诞生的时代。时间如同今夜一样,永远悄无声息地过去。
我不知道什么时间安适地睡在了食物槽边,头伸到槽里,嘴巴里的涎水顺嘴角淌下,长长短短的,短短续续的,就象一头刚刚吃过草料的睡着的大牲畜。
醒来时,自己不知道刚才的一切,是梦非梦。
2005/4/8改
------------------------ 吾如鱼虾,人间如水,无形之钓者常常有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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