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也许我的雪还没有停止
　　
　　2004年的昨天，下了一夜的雪。
　　看书不知不觉已经凌晨5：00，外面很亮，于是我走到厨房的阳
　　台，隔着模糊的玻璃向外望着，外面的霓虹光彩异异，雪已经很小了，
　　只零星闪过一点光影。
　　我打开窗户，气温很低。好像看舞台演出时喷出的烟幕一样，水
　　汽瞬间布满了窗口，将我包围起来，也很快消失了，令本来疲倦的我
　　一下变得清醒。我依在窗沿上张大了嘴巴，摇摆着脑袋，哈了很长时
　　间的白气，直到自己的胸腔没有一丝的空气才作罢。好象自己是一条
　　老龙王，才从洞穴里苏醒一样。
　　今年冬天的最后一场雪，终于停了，再过几天便是新年了。
　　远处的街道和大厦，由于天空飘浮的尘埃都被雪沉淀下了的缘
　　故，看上去非常清楚，感觉太明亮了反而很不习惯。
　　桔黄色的路灯闪闪发光，照耀着同样闪闪发光的街道，看上去像
　　中学时代，同学之间相互赠送的圣诞卡的封面，有一种手捧着热咖啡
　　的感觉。一辆的士无声的驶过街道，好像在雪中滑行的爬犁，留下两
　　条深深的轨迹，延伸向远方。
　　四周非常的安静，雪花不是那种一片片的，而是一小簇的，像小
　　棉花团，下降的速度很快，落到地面，有扑扑的声音。偶尔有一两下
　　落在了我的脸上，迅速的融化，然后顺着脸庞划落，冰凉冰凉的，我
　　突然想起了赵平曾经说过的一句话——雪花好像眼泪。
　　 “哦。。。 。。。明天就是圣诞节了。她说这句话时，好像也是在圣诞
　　夜啊。”
　　雪点忽而又落在了脸上，我打了个冷颤，关上了窗户，重回到电
　　脑旁边。
　　“雪花真的很像眼泪。。。 。。。”我一直在想着。
　　
　　二．学生时代
　　
　　6年前。
　　我还是个大学生，属于那种三流的学校中三流老师教的那种整天
　　都在课堂上迷迷糊糊的三流学生。不用住校，属于走读。
　　学校坐落在这个城市的中央，三面临街，面积狭长也很小，被很
　　多的商业楼群包围着，只有几栋“L”型的教学楼，一栋宿舍楼，而
　　且男女混住的那种，有两个不大的篮球场，唯一的绿色就是操场四周
　　草坪上种的倒栽槐和修整一新的绿地，
　　在这里上学的大都企事业单位的在职员工，那些人着实的辛苦，
　　为了一个大学文凭被迫回到这里，整天满脸的倦容，受了一天的上司
　　的咆哮，同事的监视，工作的劳累，放弃了休息时间，来这个为增加
　　招收率而开设的学校，仅仅是希望他日能够凭借辛苦学来得文凭好跳
　　槽到更好得环境工作或者是有朝一日也能够坐到上司的位子。就此，
　　我发誓除非总经理或者董事长之类的职位，我绝不会到这样的单位上
　　班，换句话说，我绝对不会丧失我的想法而有任何的改变。那么，我
　　这种应届的学生为什么也要到这里来上学呢，我想，不说你也能够猜
　　到，因为学习很差，考不上好学校，又不想重读，只有来这里了。
　　虽然学校不怎么样，但是我很有兴趣每天都来，因为我发现了一
　　个人，一个美女，赵平——我喜欢的美女。财经系的，长的不但漂亮，
　　而且身材魔鬼——不。。。应该说更像天使，是一个孤独的高傲的天使，
　　尤其那双眼睛，又大又圆，眼神寒冷刺骨，好像从里面射出来的不是
　　目光，而是古龙小说中唐门独家的沾满某种让人感到寒冷的暗器，我
　　在不知不觉中着了道，几乎一想到赵平就会突然的莫名伤感起来。
　　几乎每天有一辆带有警用牌照的奥迪专车接送她，想她应该出身
　　于一个高干的家庭吧。就连一脸坠肉的校长，见了她都满面堆笑的。
　　她总爱穿各种看上去很高档的但不知道牌子的裙子，露出光光的
　　双腿，头发是看上去很柔顺很飘逸的那种，只不过总是扎了个马尾巴，
　　如果散开来的话，可能更好看。至于她的相貌，没法一次说清楚，因
　　为我每次看她，都发现新的变化，有时向一只翩翩飞舞的蝴蝶，有时
　　又像一只静静独处的天鹅，总之她有着让我永远探究下去的吸引力，
　　而这种吸引力来自于一直不变的她的眼睛，黑色的眼仁像一汪潭水深
　　不见底，即便是离她很远我也能够感觉到那种虽美丽而又躲在深深哀
　　伤后面的凄凉的眼神……直至震撼我心。
　　yesterday ——the beatles 的歌曲，当約翰.列农唱起它的时候，
　　好像同样被烦恼困扰，从黑暗中醒来发现却世界太过真实，有说不出
　　的失望和痛苦，所以，，，，努力的同某种东西抗衡着，冷眼周遭的一
　　切，不愿留在此刻，而是梦想回到过去的某一个时刻，或者另外一个
　　开始。总之，她的眼神告诉我——她很孤独，我。。。。。相信自己的直
　　觉。
　　自从发现学校有个她後，我变得非常沮丧，因为想她，晚上总失
　　眠，为了能够见到她，每天又不得不在9：30分之前赶到学校门口，
　　害的每天上课打不起精神来。
　　真的好辛苦。
　　尽管很辛苦，我仍旧想过种种和她在一起的罗曼蒂克的情景，我
　　想过和她并肩走在林荫下，穿过落满秋叶校园小道时，她甜甜的对着
　　身边的我微笑；我想过搂着身穿白色长裙的她在学校周末舞会上如天
　　鹅一般翩翩起舞；我还想过轻轻吻着她沾满飘雪天使般的眼睛上的睫
　　毛，给她讲the beatles 乐队的历史的情景。。。。。。我多么希望：我能
　　驱走她美丽孤独眼神深处的寒冷，哪怕只一丝丝的寒冷，宁愿少活
　　20年我都愿意。。。。。。。
　　这种折磨无休无止，使我整日的沉醉在自己的遐想里。
　　。。。 。。。
　　
　　三．心中的烦恼
　　
　　周五的课堂上，高数老师的声音和教室窗户双层玻璃夹缝中苍蝇
　　的嗡嗡声，让人烦躁不堪，我迷迷糊糊的趴着，为了下午的排练，我
　　在幸福而又伤感的想着赵平的空闲里，写了一首名叫：{葬在这个地
　　方}的小调歌曲，之后为这首歌曲配器，其实就是为她编曲，是将电
　　声乐队的四种乐器，键盘、贝司、吉他、爵士鼓用符合小调民乐和声
　　的规则，根据各种乐器的声音特色，在不同的小节和乐段，配以不同
　　的音色和节奏，已便更好的体现歌曲的魅力，因为我酷爱the beatles，
　　所以我要花很多力气将它变成一首浪漫的摇滚乐。
　　当阳光洒满了山岗，
　　花儿微笑着对我望，
　　当我拉着你的手儿说，
　　我决定和你葬在这个地方，
　　呜。。。。。。。呜。。。。。。
　　当月亮飘上了天空，
　　云儿在轻轻的飞扬，
　　当我们并肩躺在草地上，
　　我就决定葬在这个地方，
　　呜。。。。。。。呜。。。。。。。
　　。。。 。。。
　　在这些歌词下面，标注了Am E Em Dm 等和弦的类型和贝
　　司的低音旋律，以及键盘的辅旋律还有爵士鼓的奏法。做这种事情需
　　要安静，所以我习惯的乱画着，不知不觉，写满了一大张乐谱，其中
　　夹杂着赵平。。赵平。。赵平的名字。
　　时间犹如顽皮得孩子在我的课桌和讲台之间，自由的穿梭着。
　　迷糊间，突然耳边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让我有点发晕，应该说，
　　这个声音喊的名字让我发晕。
　　“王久同学，你来回答一下，SIN（cos（2x＋2））的积分结果是
　　什么？”
　　一片安静。。。没有睡觉得同学还有原来睡着的又被惊醒的同学都
　　回过头来怔怔的看着我，带着都知道有事情发生却又不知道发生了什
　　么事情的表情，我也呆呆的用相同的目光看着大家，大概过了几秒钟，
　　我才回到了现实，原来王久是我的名字，我急忙站起来，满脸通红的
　　把桌椅板凳弄出了很大的动静。
　　“你来回答一下，SIN（cos（2x＋2））的积分结果是什么？”
　　“嗯。。。。。啊。。。。这个。。。。。。”我手忙脚乱的翻着书。翻来翻
　　去也没有结果，然后茫然的求助于同桌，他也是一脸白痴像的看着我。
　　“。。。。。。。。”
　　“坐下吧，以后注意听讲。”老师盯着我叹了口气，意味声长的
　　说。
　　我做错事情一样低着头坐下来，长数了一口气，赶紧翻开了书，
　　装莫作样的看着，生怕再一次成为老师的核打击对象而没有一点预警
　　能力。
　　“该死的微积分。。。。。。。 。。。”
　　
　　
　　四．校园舞会
　　
　　下午没有课，我们校乐队照例为晚上的校园舞会进行排练。在学
　　校办舞会是学生会的老师组织的，利用不经常使用的大活动室，把学
　　校所有的音像还有广播室的东西都凑了过来，乐器感觉像破铜音响感
　　觉像烂铁。
　　虽然装备非常落后，但活动还是如火如荼的进行着，学生会的成
　　员认真的以为，伴舞会一来可以增加学校的娱乐生活，二来可以提高
　　学生会的收入，三来可以吸引那些原本计划报名来我们学校上学而又
　　有一些犹豫不决的应届高中生们。
　　我因为练过爵士鼓在加上每个月有60块钱的收入，所以也参加
　　了。只要有音乐的地方，怎么会没有我呢。其实我这样做也是为了能
　　够在毕业的漫漫长路上尽量减少不必要的麻烦。
　　对于水平过高的我，学生会的老师欣喜的任命我为乐队队长，掌
　　握校乐队编曲安排工作和乐队歌手等人员去留的生杀大权。而后，在
　　我的高度的领导下，乐队中滥竽充数的歌手统统滚蛋了。剩下的人表
　　示，一定全心全意的举着我的大旗，走怀旧的摇滚路线，决不动摇。
　　也正因为是这样，我们的乐队在这个城市的高校中非常出名。每年还
　　由我们学校出面定期举办高校联谊活动。
　　我把乐谱分给大家，细细的讲了一些应该注意的事项。学校乐队
　　里有几个素质很差，一个简单的乐段循环，练习了几乎一个小时，真
　　服了他们了，不是歌手有问题就是乐手出问题，那个弹吉他的白痴开
　　始分解和弦还凑活，一到SOLO就卡，后来被我骂的连分解和弦都错
　　了，弹贝司的更是个笨蛋，小小的切分节奏都弹不出来，竟然厚颜无
　　耻说我写的太复杂让给改改，被我k的脸色白了又红，红了又白。
　　没有办法只有改简单一些，不知道他怎么混进来的，过两天就让
　　他滚蛋。倒是弹键盘的女孩不错，没有让我太操心，她叫钱静，一个
　　练过钢琴（听说是国家6级）很有气质的女孩子，文文静静，皮肤很
　　白，手指修长，笑的时候很好看，弹琴的时候两腿总爱绞在一起，让
　　人觉得她什么时候都很拘谨。大家可以想像一下，当激烈的摇滚乐响
　　起时，吉他效果器的嚣叫，爵士鼓高昂的振奋人心的响声里，远远的
　　键盘后面竟然坐着一位文文静静的长相、紧张的盘着双腿和打扮都十
　　分古典近乎于纯情的女孩子，闷声不响的弹着她应该弹奏的那部分谱
　　子，这是多么让人深感奇怪的画面啊。我每每想到此处，都不禁哑然
　　失笑。
　　“但是，音乐不应有门户之见啊。”钱静对音乐的见解让我很是
　　敬佩。
　　排练大厅里，又一群人，男男女女的，除了其他系选入的歌手外，
　　剩下的是乐队和歌手的崇拜者，殷勤的倒水送茶，叽叽喳喳的。可当
　　我开始对着歌手和那两个笨蛋白痴发飚时，那些崇拜者们都吓得大气
　　不敢乱出。倒是钱静，津津有味的看我骂别人。大概她知道我没有机
　　会骂她的。后来，我们又练习了几首舞曲，慢三、中四、歌手也一一
　　试唱了各自选择的我这个队长认为有必要演奏的流行歌曲。
　　可能是受了那首为赵平的影响，我心情一直不太高，练熟了〔葬
　　在这个地方〕后，我还唱了一首，披头士的YESTERDAY，我没有敲
　　鼓，只是坐在小舞台台阶上弹着吉他静静的唱着，仿佛自己就是約翰.
　　列农，面对着赵平那深邃的透露着悲伤的眸子，失望而又落寞的叹息
　　着。起先只有我弹吉他的声音，但是到了后面，有淡淡的弦乐加入进
　　来，我回头一看原来钱静紧邹眉头的认真的弹着，让我吃惊不小。安
　　道理，作为我们这个年龄的人对于这首歌曲，唱的都很少了，更何况
　　还会弹。
　　Yesterday.
　　All my trouble same so faraway.
　　。。。 。。。
　　唱毕，底下的人都呆了，也许是没有感觉，也许是没听过，总之
　　一片沉静，只有钱静说了一句——好听，我看了看她，不光是因为她
　　赞我，也为她对这首歌曲的和弦非常熟悉而感到吃惊，这首歌曲可不
　　简单啊，有很多的9和弦和13和弦，特别的是我唱的是比原唱高的
　　降e调，键盘很是难弹。我们对视了几秒，我说了声谢谢。
　　随后，排练缓慢而又无聊的继续进行着。
　　为了见赵平一面，我没有留下收拾就走了，临走时还不忘恶狠狠
　　的警告了吉他和贝司以及被我骂的已经没有了信心的歌手，晚上胆敢
　　出错，以后就别来了。
　　匆匆来到操场，就听见下课铃声响起，不一会儿，，缓缓的人流
　　中，赵平低着头走出教学楼。她脸色苍白，好像在生病，穿着条蓝色
　　牛仔裙，上身是胸口带白色蕾丝蝴蝶结的棉质短袖的T恤，白皙的脖
　　颈上带了个玉坠，怀中抱着英语书，闷闷的从我身边走过，我们对视
　　了一眼，但她寒着脸，眼睛很冷漠的转向别处，校门口她爸的专车早
　　已等候多时了，我看着汽车消失在街角。。。。。。这种情况天天都发生，
　　我已经习惯了。
　　她……我的天使，为什么那么忧郁呢？我得心情非常沉重的想
　　着。
　　晚上，学校舞厅人满为患，寂寞的校园也就这一点点娱乐了，白
　　痴吉他手和笨蛋贝司手虽然屡屡犯错，我也给了他们面子，因为有人
　　告诉我，那两个白痴笨蛋是什么教务主任儿子和党委书记的外甥，我
　　可不想在老虎嘴里拔毛。再说了，跳舞的人有几个听得出来啊，就让
　　他们多混一段时间吧，毕竟他们也和我一样执著的热爱着音乐。至于
　　歌手我看得除去几个了，倒不是他们老出错，是因为学生会的老师给
　　的命令，舞会的生意虽然不错，但成本也不是很低，为了要购置新的
　　灯光设备，也只能如此了。
　　舞会其间钱静几次让我唱YESTERDAY，我没有理她，我觉得给
　　那些两只眼睛冒着傻气打着西装领带却又搭配着脏兮兮的篮球鞋的
　　跳舞者唱这首歌曲还不如杀了我。我要唱给她——那个眼睛大大，眼
　　神忧郁的天使听。
　　舞会中场休息，我放了张DISCO CD，池中一片群魔乱舞，我无
　　聊的走出大厅，靠在操场的篮球架下，点了一支烟，放松的吐着。月
　　光恍恍惚惚的，凉风徐徐，校园里还是比较安静，空气也没有那么混
　　浊，我仰望苍穹，城市的上空没有漫天繁星，只有朦胧的月亮和为数
　　不多的几颗星晃动着微乎其微又酷似可怜的光亮。看着看着，那个大
　　大眼睛，神色令人黯然的天使，又浮现在我的眼前。
　　“她为什么那么忧伤呢。。。。。。。？”我喃喃自语。
　　“谁忧伤呢？你么。。。。。。怎么不去蹦迪？”钱静出现在我的身
　　后，眼睛闪着光芒。
　　“哦。。。没有 。。。我不太会。。。你呢？”
　　“我也是。。。今天，你怎么不唱yesterday。其实下午你唱的特好
　　听。我头一次听CD以外的人唱，真的特好。。。。。我。。。。。”说道后
　　面，声音都太小了，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总之有一些异样。
　　“哦。。。。嗓子不太舒服。”我看着远处楼顶慢慢移动的猫的黑影
　　吐了口烟。
　　“没什么吧，要不要紧啊。那你还抽烟。”
　　“没。。。关系，不碍的。。。。。。恩。。。。。。习惯了。”
　　“你怎么也熟悉yesterday的和弦啊。”我好奇的问到。
　　“哦。。。我高中就喜欢它了，所以特别找来练的，只是为了自己
　　喜欢，没想到竟然可以碰上。。。。。。而且。。。。。。”余下的话她没有说
　　下去，也许说了而我没有用心听下去，我只是无聊的想着赵平。
　　后来我们随便拉了拉家常，就回去了。舞会go on，后面很简单，
　　世界名曲来几个，流行歌曲唱几个，钱静功底很不错，换音色，指法
　　都运用自如，白痴吉他手和笨蛋贝司手，则装模作样的乱弹一气，反
　　正有自动和弦伴奏呢。底下跳舞的人相互左搂右抱着，分享着各自的
　　甜蜜和兴奋，不知道他们是为舞而跳还是为跳而舞，亦或者另有所图
　　呢，我也没有去深究。
　　敲打着鼓面，望着舞池里面搂搂抱抱的一对一对的学生，我心绪
　　慢慢的扩散开来，穿出学校舞会的厚重的墙壁，穿过校园中高高的大
　　楼，也穿过了迷雾般的星空，最后深深的沉寂在那个有着美丽眼神却
　　含着很深伤痛的天使的忧虑中了，完全忘记了眼下的喧嚣。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