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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眼》 |
我已经是不止一次地迷路了,在黑暗潮湿的世界里。
学校像一个大工厂,从里到外的颜色如森林,人头涌动,好像魔法学校,这里隐藏了太多的邪恶和暴动。在这所学校上学的学生大概有十七、八岁,大家被平均分成三十几个班,互不相识。四层楼每一层都有室内厕所,分布在走廊的几个角落,门上写着“男”或“女”。
有一天,我到集市会朋友,回来的途中迷路了。天渐渐黑下来,学校周遭的景物都变得很低,几乎不剩什么明显的建筑,一个足球学校在那所学校附近,被夜晚的黑暗吞噬变得一无所有,野草在夜晚疯长,包裹着走夜路的每一个人。我很不幸,在其中。
天空晴朗,虽然我和景物都破散在黑暗中,但仅仅是迷路而已。我走在广阔绵长的沙土路上,没有路过的人,三两个神秘叨叨的民工在远处,我并不愿意接近。当我避开那些民工越走越远的时候,我也远离了那处正在火热动工着的建筑雏形。灰尘、灯火、哨子声组合起来,仿佛一个庞大的机器,那座未完成的大楼扭动起来,像是随时在移动。当我想要返回时,已望不到那座扭动的建筑,而剩下的,是完全的寂寞和恐惧。
快要抵达学校时,发现黑暗中那座潮湿的学校底部开始发黑,四周的野草退去,生长出鲜艳的棉花状植物,把学校和沙土路相隔两个世界。我站在沙土路上,望着鲜艳植物,一个老头儿从中走来,虚黑的环境让我看不清他的脸,他问我你是不是迷路了,我说是,我说我是这个学校的学生。没办法我把实话说了,这个时候我只期望一个人能把我带进去就好。
他抬眼看我,确定我说的是实话以后,就示意我跟他走。他带我离开沙土路,走进鲜艳植物里,那些棉花状的东西踏上去柔软有弹性,说不好那是花朵还是植物的哪个部分,我只是猜测它们在天亮之后肯定是色彩鲜艳的,样子像奶油棉花糖。也或者,是传说中在白天就消失的那种花。但我想,其实学校被施了咒。
老头儿带着我从学校底部的一个小铁门钻进,那个铁门是通往他宿舍的门,然后再从他的宿舍通向学校的走廊。学校在夜晚依然有很多学生,只是大家都在寝室睡觉,有几个特殊专业的学生端着实验盘在走廊走来走去,穿着白大褂,带着眼镜。从一楼能望见四楼天花板,以及天花板上的巨大水晶灯,虽然老旧,但在黑暗中点亮却依然漂亮非凡。四周是内置的回字形瞰台,用老木头制作的栅栏,从任何一层都能看到一楼大厅的表演,经常情况下学校会在大厅里举办焰火会或者歌唱会什么的,而且常常选在夜里。所以在我印象里,学校是和黑暗紧紧相连的,白日并无活动。
楼梯处镶有许多小烛台,燃着微弱的灯火,看起来有几百年的历史。我跟着老头儿走在走廊里,我左看右看,发现室内厕所的位置并没有改变。当我再转过头时,发现老头儿不见了。我感觉他是故意消失的,瞬间,走廊又变成迷宫一般。我也经常在学校里走丢,常常在上课铃声响过很久才找到教室,老师和同学早就习惯了我这样。在这所学校,我保持着长久郁闷的心情,我是那种非常不自信的学生。
老头儿把我出卖了,他报告了校警,许多警察来抓我,从走廊把我拖到一楼大厅的讲台上。有些人支起了祭祀用的那些东西,燃烧起篝火,一个十字形的支架立在火上,我知道我将面对学校里最严酷的刑罚,而且作为主角。一时间一到四层所有的瞰台都站满了学生,有些是我熟悉的面孔,有些我似乎没有见过,虽然我听不到任何声音,但我看到他们在挥舞在呐喊,而且我自己在站在其中,就在第三层瞰台,和我的好朋友芒。我们站在栅栏里向下看,每个人都穿着老旧的长袍,领子有点像海军服一样外张,头发长而枯干,像是现代那种电烫。芒兴奋地笑着,站在我旁边,并且拉我看下面的热闹。
一些片段开始在眼前回放。
我一个人走在黑暗的走廊,有时墙壁上微弱的灯火会被风吹灭,有时燃亮,奇怪的是我们在学校里从未见过自己的影子。所以即使你一个人,也不会害怕。每隔几间教室就有厕所显赫的标志,男、女两个字写的潦草而诡异,一种是红色,一种是绿色,木门。我常常走入女厕所,选择其中一个没人的门,进去,有时能透过木板缝看到前面或后面的同学,有时有男生误闯,他们是隔壁学校的坏孩子,他们常常把女同学堵在厕所里,所以女厕所是个冒冷汗的地方。因此在这所学校里,男、女厕分开也没有什么意义。
我们的教室在四层拐弯的那间,每天有值日生在走廊拖地,那天是一个个子矮小带着大框眼镜荷叶头的女生,对比起来那个拖布就显得很长。从拐角到教室门处,能看到里面有许多同学在自习,都是我熟悉的人,我和那个拖地的女生打了个招呼就进去了。
后来,我做了一件傻事,遭到所有人的嘲笑。但他们嘲笑的是那件事和那个人,却并不知道那个人是我,或者有人知道没说。
第二天,班级上游泳课。我所关心的几个同学,穿着新买的泳衣在一起拍照,相机和照片在梦里的颜色焦黄,但看起来却那么美丽。我躲在镜头背后看着他们开心的样子。
有一个原因我一直没说,我来到这所学校不肯回家是因为我的恐惧。我家在离这里很远的地方,一栋很大的洋房,虽然看起来富裕美好,可是父母工作忙,家里经常只有奶奶在,奶奶被父亲的咒语圈在一个圈里,只能在她的小屋活动,出了那个圈就开始哮喘。我在家的时候,奶奶对我很好,可是我一进入她的小屋,她就开始变得可怕无比。这件事我父母并不知道,奶奶在我父母面前也从不显现。有一次,我到奶奶的小屋拿东西,她躺在床上,我进去的时候她就看着我笑,样子老练得可怕,我颤抖着拉开抽屉,她突然坐起来,手拿一把菜刀,她说要砍我的手。我扔下抽屉,撒腿就跑,她在后面追,手里藏着刀,然后我妈就回来了,奶奶看见她后就回到自己小屋回到那个圈,我捏着自己的右手,老实地回到别的房间。我妈还以为生活无恙,可是我已经决定离家出走了。我逃到一个魔鬼暗藏的地方――这所黑暗的学校。
许多邻居曾经告诉我,说我妈是长生不老的,我没找到理由相信,但我想肯定发生过什么事,不然大家不会这么说。我想起很小的时候做过的一个梦,当时讲给妈听,妈把我的话给打断了,然后带我去坐云宵飞车。可是我还很清晰地记得那个梦。
在那个梦里,我从楼梯向那座楼的楼顶爬,好像是医院的那座楼,临近黄昏,我听见楼顶有女人在说话。然后忽然时间回到我更小的时候,我妈在后面狂喊,快跑!快跑!我什么都不知道就疯狂向前跑,我妈在我后面跑,她后面好像还有谁追她。我就顺着这个楼梯向上跑,一直快跑到楼顶的时候,我发现我妈的脚步声渐渐飘远了,我扭头看,怕她被后面的什么大怪物吃掉。后来我看到一个护士,穿着白大褂,表情邪恶可怕地向上追来,我看到她时,她也看到我,但我们都呆住了。因为我妈的身体开始变轻变淡,慢慢消失,融化成液雾一样的东西在楼梯上方,然后迅速凝成一滴硕大的蓝色水珠,在地面上滚动。那个护士的脸马上变得恐惧起来,我不知道其中原因,只是疯狂地喊我妈,我觉得我妈变成液体就再也回不去了。我撕心裂肺地站在楼梯上喊我妈,那个护士依然没有放弃她的追捕,向上跑来追我,我转身继续逃,然后再回头看我妈――那滴蓝色液体,滚动起来,顺着楼梯一节一节地向下滚动,护士看到我似乎要把我吃了一样,完全失去理智。那滴蓝色液体忽然停顿了几秒,然后飞速地从侧面掉落下去,这动作是我在忽然回头的瞬间看到的,我看到妈妈想要保护我。那滴蓝色液体异常刺眼,从空中坠落,正好坠到疯狂向上跑的护士头顶,那个护士立刻呆立,蓝色液体扩张成一种能量,迅速冷冻了她整个人,疯狂追我的护士变成一尊蓝色冰晶沾在楼梯上,表情依旧邪恶。
我疯狂喊我妈,我知道她牺牲了自己为了救我。后来,那个护士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挣脱了妈妈,那片蓝色冰晶瞬间爆炸,把我的眼泪炸得满天都是。她又疯狂地跑向我,而我的腿已经软得无力了,我到达楼顶,楼顶尽头竟然有个小男孩,他倒在那里,好像也被惊吓过度了,他看到护士更是缩向墙角。我才明白我们都是那个护士想要的人。护士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玻璃针管,她一针扎在小男孩的胳膊上,抽出一种绿色液体,男孩马上就昏厥过去了,脸色惨白。然后她走向我,我和小男孩在一个对角线,我当时已经没有任何办法能够逃脱,护士一步一步走向我,她举起针头正可怕地狂笑时,我看到楼梯口飞起一滴液体,那是妈妈,她无声无息地飞过来,在那个护士的背后,坚决地穿行,那种蓝色变得很淡液滴很小,我知道那是妈妈最后的力气了,我闭着眼睛泪流满面。妈妈在最后一刻杀死了那个护士,那滴蓝色液体飞速地沾向她右边太阳穴,护士手中的针倏地掉落下来,在我眼前划过一条弧线,她破散成一片白雾,消失在空中。我来不及想那么多,拣起针管就向小男孩跑,把里面剩余的液体注回他的身体,男孩脸色变暖,慢慢恢复过来。
后来的故事就不讲了,记住的情节没那么多,也没有前因后果。
这里面有我反反复复梦见的场景,我不知道这些都意味着什么。
06.03.14 北京潘家园
------------------------ 我看到在烈火中永生的小兽/它随着鼓声缓慢蠕动/既而听见山谷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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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lyjlwh200 |
Re:《我和那些夭折的小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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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01.22 15:0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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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言还有点作家的气派,写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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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lyjlwh200 |
Re:《我和那些夭折的小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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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01.22 15:0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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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言还有点作家的气派,写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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