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寒蝉冷冷的看着这一切,在人群内抽身退去。
她走到馆外,看看天色,月明星稀,她看看周围的地势,思考着,荣昌会被他们锁在哪里?
这是“迎宾馆”,旁边的回廊曲折蜿蜒,四处有住房,但哪间是关押荣昌公主的牢房呢,她慢慢走着,打量着周围。
初春的夜色往往带着一点朦胧的冷,月圆圆的,亮亮的,在莲花云朵内偷窥着她的行动。
沈寒蝉走到了一处偏僻冷清的假山旁,旁边居然有四个穿黑衣服的冥教弟子在守卫着,这令她怀疑起来。
她,慢慢踱步过去,“留步,姑娘,请你回避!”一个冥教弟子马上过来阻止沈寒蝉的前进。
沈寒蝉一笑道:“怎么了,前面不能走吗?”
冥教弟子道:“不,可以走,但请你绕道而过。”
“为什么要绕道?”沈寒蝉装傻。
“无可奉告,这是我教教主下的命令。”冥教弟子答道。
“那我走就是了。”沈寒蝉慢慢转身,她又打量一下这个地形,一个小小的假山,旁边有一小亭子,亭子边上杵着四个站的笔直,手内攥刀的冥教弟子。亭子右旁还有一个小湖。
沈寒蝉心内思考着:一个稀松无奇的假山,为什么要四个冥教弟子把守,难道里面有机关,关着公主?可是假山好象没有山洞啊,难道有地道?!
她又回头看了一眼,一个冥教弟子忽然踏前一步,右手把刀抽了半截,又放了回去。很紧张的样子。
沈寒蝉微微一笑,心里有底了。
“沈姑娘,我到处找你呢!”凌正鸣不知道从哪钻出来道。
“你找我干什么?”沈寒蝉纳闷道。
“我告诉你个秘密。”凌正鸣一脸神秘的走到她身边,在她耳边说道:“冥教教主刚才说要亲自前往苏州救李诗涵。”
“可这关我什么事情?”沈寒蝉问道。
“当然关你事,因为他说要率领我们江湖各派一起前往。”凌正鸣又说。
“哦,不稀奇,难道冥教要自己损兵折将吗,他难道救了武林各大派就算白救了?”沈寒蝉笑盈盈的看着凌正鸣。
“原来沈姑娘深藏不露,早看出冥教这次是别有居心。”
“请教凌长老,冥教这次有什么居心?”沈寒蝉反问道。
“沈姑娘,明人面前不说假话,我早看出来你是个人物,这次来参加武林大会不是只为了看热闹,我知道你的身份不是那么简单的……”凌正鸣阴笑道。
“我不过江湖里一叶漂萍,凌长老别高抬我了。”沈寒蝉依旧笑着。
凌正红正要说话,忽看到沈寒蝉背后的人影,脸色一变,道:“我先回去了。”转身便走。
沈寒蝉回头一看,只见一个身材纤细的女子走过来,原来是徐若儿,她正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两碗药。
沈寒蝉迎过去问:“若儿妹妹,你给谁送药啊?”
“给采薇嫂子和徐颖表姐。”徐若儿停步道。
“哦?她们两个、她们都生病了吗?”沈寒蝉问。
“嫂子本来毒性已解,身体已康复,可是今天又晕倒了,她体质太弱了,而徐颖表姐是身体一直不好,这次受到官府逮捕审讯这些折腾,都快虚脱了。”徐若儿叹道。
“你唤她们一个嫂子一个表姐,你和他们是亲戚吗?”沈寒蝉问。
“不是,我和姐姐是孤儿,自幼被西湖主人收养为义女。其实,我和姐姐都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和家人是否还在人间。”徐若儿叹道。
“若儿妹妹,这两天真辛苦你了,这药我替你送吧。”沈寒蝉要接茶托。
“不用了,我去送就可以了。”徐若儿急忙推辞道。
“还是我去吧,我正好要去‘湖山春晓’看望西门夫人,对了,徐颖姑娘在哪里歇息?”沈寒蝉问。
“她们在一处,都在‘湖山春晓’。”徐若儿说。
沈寒蝉便接过她手里的托盘,笑道:“你早点歇息吧。反正我也顺路。”
“这……那就辛苦你了。”徐若儿打个呵欠,轻松的转过身,离开。
沈寒蝉笑着看着她的背影,又低头看看手里的两碗药,沉吟一下,走向前面的楼阁。
湖山春晓内,燃着一炉檀香。
一面屏风隔着两张病榻。
东边是赵采薇,西边是徐颖。
采薇身边是马赛花在照顾着,徐颖身边是梅香在守侯着。
沈寒蝉一会转到东边,一会转到西边,两边的女子都是面色苍白,气若游丝。
她看看窗外,已月满西楼,但子衿还没回来。她忙得有点头晕,便找个理由出来透气。
谁知走到转角她被吓了一跳,西门子衿手举酒杯,对着栏底的湖水,正在狂饮。
沈寒蝉走过去,苦笑不得道:“西门大哥你干什么啊,屋里两个需要你的女子都命在垂危,你却……你还喝!”她夺下他手里的酒瓶。
西门子衿酒瓶被夺下,长叹一声,抱着腿坐在地上,满脸痛苦之色。
“你别这样啊……”沈寒蝉想劝解,却无从开口。
“妹子,你不知道,我实在是怕进那个屋子……”子衿打个酒嗝,摇头叹道。
“有什么好怕的……西门大哥,恕小妹直言,你心里到底是爱嫂夫人还是徐姑娘?”沈寒蝉坐下来问。
“还什么爱不爱的,爱与不爱都怎么着,木已成舟,木已成舟啊!”西门子衿站起来,摇摇晃晃,冲着天空大喊。
“喂,你小声点!”沈寒蝉急忙把他拽的坐下来,问:“你如果爱徐颖,为什么要娶采薇,你娶了采薇,为什么对她不好?”
“我对采薇不好?你还要我怎么对她好!我已经给了她名分了,我给了她三年时光,可是,我只有每年的一个月时间陪徐颖,徐颖,我对不起你啊!”西门子衿双目流泪,声嘶力竭。
“原来你不爱采薇,你为什么要娶她?”沈寒蝉追问。
“为什么,为什么?如果你爹和好友曾订下指腹为婚的约定,当你从未蒙面的未婚妻的家乡因患瘟疫无倚无靠带着小妹上门而来,你的父亲逼你娶她,你该怎么做?!”西门子衿眼睛发红,反问道。
“我……采薇家乡患了瘟疫,她家乡在哪?”沈寒蝉问。
“湖南.那年很多人都被夺去了性命,只有她和小薇性命保全。来到我家时,我爹正在弥留之际,留下的最后一句话便是‘成亲,子衿,你要和采薇成亲。’我能怎么办?徐颖,我负了她,我不得不负了她!”西门子衿眼泪长流,手抚前额。
“原来是这样。”沈寒蝉缓缓站起来,她看着痛苦的子衿,心里也不禁伤感。
“不好了,不好了,小姐吐血了!”梅香忽然冲出屋子,大叫着。
“啊!”沈寒蝉和子衿同时冲过去。
只见梅香衣襟上粘着一片紫红的血迹,满面泪光道:“小姐,她、她恐怕不行了……”话没说完,西门子衿就冲进室内。
病榻上,马赛花正扶起嘉颖上身,在轻捶她的后背。
西门子衿扑过去,搭上她的脉搏,只觉她的脉搏一片紊乱,便扭头问梅香:“她怎么脉息这样,你们被捕那段日子,官府的人对你们怎么样了他们怎么对你们了?”
梅香抽抽搭搭道:“他们也没怎么我们啊,对我们很客气啊。”
西门子衿瞪着眼说:“不可能,她这分明是又受了内伤!”
沈寒蝉一听,急忙也凑过去,搭上徐颖的脉搏,只觉脉息时强时弱,四处冲突,的确是受了内伤之故。
梅香无奈,垂泪道:“他们把我们分开关着,有一天,带我们同时审讯时,曾逼问小姐说出武当派的闭观之地,但是小姐死也不肯说,于是,他们就打了小姐一掌,但是事后,小姐逼我发誓,不能告诉你,怕你担心。”
子衿一听,身子一震,回身一把抱住徐颖,强忍着自己不哭出来,但是眼泪却像开闸的洪水滚滚而出。沈寒蝉纳闷着问:“徐颖姑娘怎么知道武当派的闭观之地,她是你武当派的弟子吗?”
梅香抽抽答答道:“小姐自然是武当弟子.要不是子衿哥哥和那个女人成亲,她也不会一气之下回到杭州寄人篱下。”
马赛花急忙推了梅香一下,转到屏风那面,还好,采薇仍在昏迷之中。
沈寒蝉皱着眉,忽然将手一拍,说:“冥教一定有大夫,我们可以请冥教的人来看看啊。”
“请过了,不行的,关键是需要一位神医来打通她的奇经八脉。我粗通医术,我看过她了。除非……”马赛花插嘴。
“除非什么?”梅香问。
“除非能找到‘茶谷神医’。”马赛花叹气道。
“‘茶谷神医’!”西门子衿站起来,目光如炬,但瞬间又暗淡下去。“可是我到哪找她去啊,湖北那么大,我怎么知道她在哪里住呢?”
沈寒蝉道:“徐颖姑娘虽然现在经脉逆转,但是我们先封住她的心口几处大穴,应该还是有救的。”
子衿一听,急忙挥手,点中了徐颖胸口四处大穴,封出她的经脉。
沈寒蝉道:“我先去问问江教主,看能打听出‘茶谷医仙’的消息吗,毕竟他们冥教势力广泛啊。”然后退出“湖山春晓”,来到“迎宾馆”处。
“迎宾馆”此时已经人去楼空,只有几个守卫的冥教弟子在把门,为首的就是那天和沈寒蝉邂逅的阿穆。
沈寒蝉尴尬的一笑,问他:“请问,江教主人呢?”
阿穆把头往左一扭,不吭声。
沈寒蝉肚里暗笑,自己也想不通为什么一见他就想恶作剧,只觉得他特好玩,而且好象自己小时侯就逗过他一样,天性使然。
“喂,我跟你说话,你听见没有?”沈寒蝉又问。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又不是我冥教中人,怎么一天到晚就缠着我们教主?”阿穆出口伤人。
“我高兴啊,我又没缠你,你管那么多干什么,你们教主见我都客客气气的,你凭什么这样对你们冥教的贵宾如此说话?”沈寒蝉挑衅着,还笑嘻嘻的。
“真不知道羞耻,亏你还是个没出阁的姑娘家,你真以为你是我们冥教的贵宾啊,别把自己看的那么重!”阿穆讽刺道。
“原来你们冥教不是把我当客人啊,那把我当什么?”沈寒蝉追问。
“当切菜用的菜板啊笨!”阿穆恶毒的笑道,但说完急忙捂住嘴巴。
“原来是这样啊!”沈寒蝉一脸解疑的醒悟。
“不是,那个不是这样的,我的意思是、是、是……”阿穆又开始结巴。
沈寒蝉嘴角一歪,扭头便走,留下阿穆自己一个人在后边捶头煽自己嘴巴。
她心道:“果然,冥教这次果然是用的连纵之术,凌正鸣看的真透。”她回到“梦香阁”,却发现峨嵋三女还没有休息,正在那里商议着什么事情。
沈寒蝉打个招呼,只见峨嵋三女脸色凝重,兰岚还白了她一眼沈寒蝉想起前事,也觉尴尬,说:“你们还没有睡啊,对了,听说江教主要率领武林各派都去苏州营救李掌门,什么时候动身啊?”
兰岚装没听见,丁吟月道:“还没定,估计就是这几天。”
沈寒蝉也坐到桌边说:“现在随便官府的兵退了,但是他们一定离这里不远,要前往苏州,怎么还生势浩大,这不纯粹是自投罗网吗?”
冯素丹道:“这事我们也知道,其实江教主的意思是……”
“冯师妹,你怎么话那么多啊,刚才让你出主意你怎么缄口不言,现在就随便的把话告诉外人!”兰岚岔开她的话。
冯素丹只好沉默。沈寒蝉强笑道:“兰姐姐,我知道你还很恨我,当初我的确放了程珩,使他逃脱了少林派的惩罚,可是事隔多年,我们都应该心胸开阔……”
“你住口,别跟我提那个败类的名字!”兰岚脸色铁青,拂袖而去。
冯素丹和丁吟月也对视一眼,离开客厅。
沈寒蝉一阵气闷,她呆呆坐在桌前,忍着气,不由长叹。窗外的月亮圆圆的,今天应该是十五了,是她和小千相约会面的日子,但是现在小千一定进不来。
她走到回廊处,呆呆望着院墙,徘徊着。忽然一阵悠扬的琴声传来,是一首古乐《兼葭》,她循声走去,又走到那个假山,只见江苇杭坐在亭子里,亭子旁还有四个守卫。他在专心弹奏着曲子。
“兼葭苍苍,白露茫茫,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沈寒蝉心里默念着《诗经》里的句子,脚步轻移,怕惊动了江苇杭,顺便对守卫们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打扰他。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求之不得,吾寐思服……”琴声凄婉哀怨,像一声声无奈苍白的呼唤,另人心伤。沈寒蝉心弦被拨动了,她不由自主取出袖内的短箫,和着琴声吹奏起来。
江苇杭一听到箫声,手一抖,立刻挑断了一根琴弦。
沈寒蝉不好意思的笑着道歉:“对不起,我一时忍不住。”
江苇杭摆摆手,说:“这么晚了,还不休息,是我的琴声打扰了你吗?”
“不,是我睡不着,出来走走,最近发生的事太多了,压在心里好烦。”沈寒蝉不客气的走过去,坐在他对面。
江苇杭苦笑道:“是啊,谁让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呢。对了,我记得我们刚开始认识就是缘于琴声。你是懂乐的。”
“孔子听韶乐,三月不知肉味。又何止你我呢,音乐是这世间最美好的事物,美好的东西人人都会追求的。”沈寒蝉说。
“不错,美好的东西人人都会追求,但不是人人都能追求到的。”江苇杭把琴弦接起来。
“比如‘情’之一物。”沈寒蝉直视他的双眼。
“裆!”江苇杭又把那个刚接好的琴弦挑断了,余音不绝,他抬头回应着她的眼睛,嘴角浮起一丝笑意:“你话里有话啊,为什么不直说。”
“没什么,我只是在琴声中听到了你的心声。”沈寒蝉也笑着。
“在我的琴声里听到了什么?”江苇杭追问。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江公子心中的那位伊人,如蒹葭般飘逸,如白露般轻灵,可是却在湖水中央,害人苦苦追寻。‘溯洄从之、道阻且长’都不是问题,最大的问题是所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空教襄王恨多,苦侯在水一方。”沈寒蝉大着胆子道。
江苇杭沉默良久后,忽然大笑起来:“果然厉害,不错,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这的确是我的悲哀。但沈姑娘好象也有如此悲哀吧?”他笑容暧昧,眼神闪烁着望着沈寒蝉。
------------------------ 昨夜,我看见自己的灵魂披了一件寒裳,拂着冰、踏着霜,迎着冷冷的月光,去寻找冰山下的岩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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