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那把钥匙 |
在上海这所不算掉价的师大图书馆的自修教室里,坐了不到十分之一的大学生——每天直到关门才离开的,多是考研族和出国族。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天天生门卫老头的气。他的年纪比我父亲大,终日一身灰暗的衣服,拢着两手趴在图书馆门里的课桌上,无甚表情,颇似冬日农家偎于灶口打盹的老猫。他掌管着楼梯口水房的钥匙。老师们泡完水,他就把门锁住,去借钥匙,无一例外地被残忍拒绝。去宿舍或教学楼都挺远,除非渴得实在受不了才会跑上一趟。每每自带的水喝完,嗓子冒烟往宿舍赶时,我都要一遍遍咒骂那些把小小权力无限放大的人。看书看得发呆时,还会模仿与他痛快相骂的酣畅,我的雄辩让他羞愧得无地自容。(唉,聊以自慰吧!)
想归想,人家终究年长,不好瞎骂人。一次经过门口,见他与扫地的阿姨闲聊,微微透着笑意,不禁豁然———他也会笑啊!原来我忘了一个基本事实:他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
当又一次被口渴袭击时,我拎着杯子鼓足勇气走向水房,恭恭敬敬地轻声说道:“老伯伯,讨点水喝,借一下钥匙。”“你们这些学生,自己不带水!”他大声喝斥道,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我带了,喝完了。回宿舍又太远……”有曾见的笑容垫底,我继续和他磨,还把杯子朝他晃晃,杯底浮沉着的茶叶证明我所言非虚。“哼!”他别过头。“老伯伯,我们学习也很可怜的。”
我锲而不舍,继续缠着他。倒不是在搞笑,因为我相信,晚辈对长辈诚恳地请求,定会激起他们的同情心。果然,他转过头,拉开抽屉丢出钥匙:“用完了锁门!钥匙还过来!”尽管看都没看我一眼,却已足够让我心花怒放:成功啦!
后来,每次进出大门我都会与他寒暄。吃了吗?老伯伯的新衣服好漂亮哟!
今天天气真好。他总是那副爱理不理的样子,但我明显感觉,他的笑容多了,虽然是淡淡的。除我之外,阿建也能借到钥匙,原因却也简单。一次到晚自修时间了,一位陌生的男生与阿建一前一后经过大门口。老伯伯冲那男生吼问:还有人吗?男生目光空洞地望了老伯一眼,离开了。而阿建则如平常一样,轻声轻气地告诉他说,都走了。于是有了这幕风景:每当我或阿建提着空水杯离开自修教室时,后面都会哗地跟上一大串。
在这里学习的人知识层次不可谓不高,生活的道理也许大多烂熟于胸,包括人与人需要理解与尊重,信赖与沟通。可实际做起来却是另一回事。不愿为之,不屑为之,怯于为之,如此种种,把简单变为复杂。日积月累,心与心之间都上了一把锁,小小的,但必须有钥匙才能打开。有时,锁芯出现了锈蚀,即使有钥匙都无计可施。
离开学校好几年了,不知老伯伯是否还在那里,笑口是否常开,而水房,是不是已经不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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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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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镜花 |
Re:怀念那把钥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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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11.03 10:3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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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门的钥匙好找,
打开心锁的钥匙也不难.
但问题在于,我们是否有心去打开别人的心锁.
微笑,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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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人: |
榆树二月鸟 |
Re:怀念那把钥匙 |
回复时间: |
2004.11.03 10:3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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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得很有道理啊~` 这可能就是人情世故吧~
但是往往书读得多,情懂得少!
------------------------ 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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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人: |
cnetsff |
Re:怀念那把钥匙 |
回复时间: |
2004.11.03 18:1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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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同感,知识分子的清高是否已严重脱离社会,其实人与人之间的沟通也是一门学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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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人: |
爱到荼靡 |
Re:怀念那把钥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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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06.25 00:2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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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遍遍咒骂那些把小小权力无限放大的人
上大学的时候我也曾在心里咒骂女生宿舍门卫的老头 电话喊了一声没有回答或者跑的慢一点立刻挂断 哭也没用
晚上过了九点他立刻锁上宿舍的门任凭你喊破喉咙也不会开 大家说他是因为唐山地震时家人性命尽丧而变的冷酷
后来我利用一些小伎俩也看到了他的改变 也看到他非草木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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