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切可以重来，如果可以预见未来，故事的结局也许不会是破碎。
——代序
1
在偌大的水床上，他和我背对背地躺着。两个赤裸的人看起来很疲惫，甚至我们自已都不知道这疲惫是来自刚刚结束的深爱，还是来自两颗迷茫无助的灵魂。
没有语言，没有任何语言，当心灵的破碎依稀可闻时，语言便开始无计可施。两缕烟雾从四片颤抖的唇间升起，静静地，片刻就化为虚无，房间里只留下愁怅的气息。
从床上滑下来，我踱到开着的那个窗口，左手托腮，半俯着探头从十六楼向下望去。
窗外的雨一直淅淅沥沥地下着，没有风。匆匆在风雨中前行的人们，没有人会迎着雨丝飘来的方向仰望这幢白楼，更没有人会注意到高高的窗边有一个一尘不染的女人在俯视着他们。在都市的钢筋水泥夹缝中，每个人首先学会了什么叫自顾不暇。
扭过身，我轻轻地对着他的背影说：“小庄，你说，今天我们是他们的旁观者，明天我们的旁观者又是谁”？
他把手中的烟头按灭在烟缸里说：“小妖，我不知道，我甚至突然不知道你是谁？我又是谁？”
２
小庄是我的“网友”。所谓网友，就是在网络上认识的朋友，可能在游戏中相识，可能在聊天中相识，也可能在论坛中相识。我和他相识在论坛，时间可以追溯到三年前某个时间某个机缘。
在网络上游荡久了，会认识很多朋友，各种各样的朋友。每个人都蒙着面具，不同与现实中的面具。一个个或孤独或无聊或无助或卑怯或猖狂或变态的灵魂，在不同于现实的虚拟舞台上展现着另一个真我。于是吸引与被吸引，迷惑与被迷惑；于是喜欢与被喜欢，欺骗与被欺骗。
网络象一座城，城里的人想冲出去却逃不掉，并在逃不出去时高呼：“网络令人厌倦”！城外的人象没头蝇一样想冲进来，并在不得门而入时大骂：“网络是个变态的空间”！吃到了葡萄没有人说它甜，吃不到葡萄却都在说它酸，这与葡萄无关，与人性有染。
也许是我吸引了他，也许是他吸引了我，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的灵魂相识了。
３
论坛是一种网络游戏，更准确地说是一种文字游戏。写手和水手们在文字中偷窥对方的灵魂，在回贴中感受对方的性情，于是一个个形象在游戏中渐渐变得生动完整起来。
小庄是一个特别的写手，他的文字时而痞气十足，时而痴情万种，常常撕开现实的一角让你在他的文字中感受破碎，感受心痛，感受思考，感受痴情，感受调侃；小庄是个特别的水手，他的灌水时而调皮可爱，时而泼皮无赖，常常在你的意料之外让你在他的回贴中感受善意，感受关爱，感受鼓励，感受幽默，感受淡然，感受超脱。此外，最强烈的感受是他那时而渗出的并不令人生厌的自吹自擂。
网络是虚拟的，但是在这份不真实里，我们感受的却是一颗颗真实的没有任何世俗外衣的灵魂。我不知道是三年里的哪一天，我开始喜欢小庄。我更不知道是三年里的那一天，小庄开始靠近我。
我是一只“玩网络”的妖，没有朋友把我等同于人类，于是时间久了，我也开始怀疑网络上的小妖到底是不是人类。为了不让我脆弱的自尊心受伤，朋友们告诉我：准确地说，小妖不能叫“非人类”，这称呼太不负责任，如果叫“异类”会准确得多。听到换的称呼，我感激得凄然泪下。
４
三年了，数不清的分分秒秒，记录着我与小庄隔着屏幕的关于读与被读的经历，有时是他的故事骗取了我的眼泪，有时是我的故事骗取了他的心痛。
直到有一天，也许是无意，也许是注定，我们开始面对面的聊天。中间是一个个喝空的扎啤杯，还有一束鲜花，我清晰地记得当时那束花里没有红玫瑰，一支都没有。
醉眼朦胧中，我清晰地听到他说：“小妖，你是个让我心疼的女人”。而我的回答依稀是：“小庄，我会象疼爱婴儿一样宠你”。
快乐的时光总是稍纵即逝，快得令我们问不清楚一个极其简单的问题，也许这会永远是我们之间的一个难解的谜。当他问我：“我们到底谁是谁的婴儿？”时，我正想以同样的问题问他。
没有答案，也许不可能会有答案，当我在他怀里或者他在我怀里的时候，我们在彼此的呼吸和汗水中根本不可能也无法探寻到答案。
５
手机不适时地响了起来，里面传出妈妈的声音：“女儿，你在哪里？快点回来，有急事”。
“妈妈，什么事？你说吧，我在外面”。我回答，此时小庄正轻抚我的长发。
“你的弟弟找到了，晚上他和他的养父母来家里吃饭，他现在的名字叫刘洋。”
“是吗？天呀，弟弟找到了？妈妈，别激动，别哭，我一会就回家。”放下手机，我钻回小庄的怀里，喃喃地重复着“刘洋，刘洋……”
“你叫我？”小庄惊异地问。
“什么？你叫刘洋？！”我的口型固顶的“洋”字上，盯着小庄，开始感觉浑身僵硬。一直以来，习惯了叫小庄，似呼小庄就是他的名字，此时我才恍然，原来他还有一个现实中的名字叫刘洋。
不祥的预感在又一次手机铃声中得到证实，小庄的手机里传来他母亲的声音：“儿子，晚上我们出去吃饭，去看你妈妈，亲生妈妈”。
似呼并不是想给谁听，只是想说，也许是在说给我自已听：“妈妈说过，我的弟弟三岁时被人贩子拐走，妈妈因失子之痛大病一场，此后一直身体虚弱。后来听邻居说当时人贩子自称是弟弟的叔叔，手里只有一个棒棒糖。二十多年来，妈妈和家人一直在寻找弟弟。新消息更替着旧消息，而最新的消息说，弟弟几经波折，最后被一好心人家收养，疼爱若掌上明珠，近几天可能会找到。我和家人一样天天盼着团聚的日期，找到了，终于找到了，今天晚上家人就会团聚了。团聚，团聚，你的爸爸妈妈，我的爸爸妈妈，还有你和我……”
我们楞楞地盯着对方的眼睛，开始不说话，开始听窗外的雨声，开始背对着背，开始欲哭无泪，开始一件件地穿上衣服，开始感受一层层的破碎。
６
窗外，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
室内，我的爸爸，妈妈，小庄的爸爸妈妈，还有我们的亲人团坐在我家里，笑意挂在每一个人的脸上。
妈妈在叫我：“女儿，快来，这就是你弟弟！”
在亲人欢欣的目光中，我一步步艰难地走到小庄面前，一字字地说：“刘洋，不，弟弟，我，我，我可以抱你吗？”
小庄一步步向我走过来，拥我入怀，哽咽着吐出两个字“姐姐！”
亲人们笑了。
而我和小庄在哭，泣不成声，悲痛欲绝……
尾声：
在近一个月的沉寂之后，小庄和万年小妖的名字再次出现在网络上，他们仍旧一起哭，一起笑，一起疯，一起闹；仍旧相爱着，相知着，相惜着，相守着。没有任何人知道他们曾赤裸相对过，更没有任何人知道他们在现实中是亲姐弟。
哭过了，眼泪开始向心底流。痛过了，麻木已侵蚀到每一寸伤痕。
于是，我开始一遍遍地告诉自已：万年小妖，只是个网名，与我本人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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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若淑女，动若流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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