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似乎很容易羡慕旁人的东西，其实大人也不例外，只是他们自己不觉察而已。我小时候，觉得邻家玩伴的小刀既漂亮又实用，也没有向大人索要东西的习惯，当夜便梦到一堆小山似的小刀，自然开心地往口袋里装了个满。第二天清晨发现没有，再次梦到时便总结教训，知道是在做梦，便往枕头底下塞了。一心想着有颗头压在上面，该万无一失吧？醒来当然仍是失望。这是我所记得的第一个梦。从那时起，我再做梦便常常知道自己是在梦里；也从此明白，梦里是什么都留不住的。
　　也有不知道是在梦里的时候，不过多半不是什么美梦。上学后我成绩一直不错，奇怪的是但凡梦到考试，要么是惶惶然迟到，要么是试题全然看不清楚，要么是脑中一片空白，同学都考完走光了还只字未答.....人说梦是反的，我醒来后常常这样安慰自己。这个梦到现在尚有余威。考试倒很少梦到了，但一旦梦到在梦中写点或记点东西，哪怕一个简单的电话号码甚至只是自己的名字，都总是写不对，一遍遍改了重写，直到绝望。
　　有的梦总是重复出现。我重复最多的是被人追赶。追的人不尽相同，有时是日本鬼子，有时是黑社会，有时说不清是什么人。情节却是一样的，总是磕磕绊绊地逃脱，藏进一个隐秘的地方。本来已经没事，偏是心里惴惴地惟恐被发现，又出来继续逃，后面的人已经扯住衣角，拼命挣脱了再跑再躲.......一夜跑下来筋疲力尽苦不堪言。上大学时美国老师和我们作游戏，轮到我时问的问题是：你有没有重复做过同一个梦？我于是叙述起这个年少时总是纠缠不休的梦。讲到一半时她就频频说：Me too,Me too......原来这梦不是我独有的。后来喜欢看与医学相关的书，竟在其中找到关于这个梦的解释：据说是因为睡前喝水过多，或心脏本身原因导致的心脏负担过重......我平时倒的确有些过于喜欢喝水的。这个梦现在很少做了，即使偶尔有时也常常是可以逃脱转进其它梦境。大概是我的心脏已日趋坚强，可以承受足够的负担了。
　　从小多梦，做的梦还多半都记得。有时遇到极有趣的，便想着天亮了要讲给朋友听，结果辗转进下一个梦，竟已在梦中向人讲述前梦了。醒来失笑，这样的心无城府，等不及的样子，还是小孩子心态。美梦也有，比如常常梦到花开，梦好象多是黑白的，这时却是彩色的，有一次梦到池塘里开了好多丛兰花，我喜出望外地挖了一棵又一棵.......另一次是两个人在河边漫步，竟发现月光下河水里开满了洁白的马蹄莲。欣喜之下脚步一滑从桥上跌进花丛中，居然赖在水里不肯起来......还有一次是梦到独自在山上游玩，发现一大片银杏林把洁白的溪水分成几股，对岸落英缤纷。涉水而过时，在水里发现好多大大小小的极精致的红泥雕塑.......有意思的是，我梦中不管什么花似乎都开在水里或是水边。漂亮是漂亮，只怕植物学是要改写了。
　　也有的时候，我的梦象一部完整的电影。情节人物历历在目。我不一定是主角，有时是配角，有时只是个旁观者，跟谁都不相关似的。这些是以情节开头自然入戏的，而有一次我的梦是以小说的句子开始的。我还清晰地记得头一句话：语岩没有成为他本来想做的那种人.......这句话作开头倒也别致，我始终不曾忘记。还想着哪天真以它起头开始写小说了呢。
　　年岁渐长，梦似乎有少起来的趋势。其实梦不见得少做，大概只是不记得那么多了。有年长些的朋友听我说起梦和诗时，曾说：我年轻时也和你一样的，不过现在我只关心大白菜的价格了。一付过来人的模样。回头望去，那个曾经耽于梦及美的女孩子，也早已渐渐长大。现实了一些理智了一些，却始终不愿意放弃年少时的梦想。我也关心柴米油盐人间烟火，但如果生活只剩下大白菜，又有什么好处呢？如果一路前行时，总能有诗和梦相伴，我宁愿作个不肯长大的孩子。
　　
　　2003/1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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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陌红尘 一点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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