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天亮了。我睁着眼睛看着天一点一点地从东边开始亮起来。
　　这个晚上我翻了一千零二十五再加半次身，就在最后的半个转身里，我决定马上起床。整整一个晚上没有瞌睡的迹象，照镜子，看见一对熊猫眼。我想，一定是昨晚翻身多了，给累的。
　　我真的很累。
　　昨天晚上，兔儿郑重其事地对我说，我是你的情人。我就失眠了。在我眼里没有比情人更暧昧的名词了。它总是让我不知所措。一定是她搞错了什么，头痛，我不习惯和别人含糊不清。
　　
　　2
　　我有自己喜欢的人了，她曾经告诉我：“你的眼睛是海呢！我一直想生活在海里的，我喜欢在那样的无边无际里散步。我是在你眼里散步的鱼。”所以我叫她鱼儿，她是一个敏感而脆弱的孩子。只是孩子。她会在白纸上画上开着人脸一样的花朵的藤蔓植物，那是一株单薄的植物，上面盛开着人各种各样的表情。有的笑容可掬、有的梨花带雨、有的神情严肃、有的木然呆滞，她说，这些都是她的面具。在旁边是她写给我的信，每一个字都很小心地避开了面具，她说，写在她脸上的东西都是假的，她不会对我说假话的。她就是这么纤细让人难受。
　　南瓜说，你进得了考场，上得了球场，就是入不得情场。这句话倒真的很能形容我的生活。篮球在我手里，我像一头野兽；钢笔在我手里，我还真像个书生——二者合一，我应该非“衣冠禽兽”莫属了。偏偏我不是，在情场上我压根儿是只瞎猫。
　　可是，我只是瞎了眼，心却没有瞎。我有自己喜欢的人了，南瓜，他知道吗？
　　他一定以为，瞎眼的猫是看不见爱情的。他并不是很了解我。
　　那条鱼总是让我担心。我害怕她找不到吃的，害怕没有人陪她玩，害怕她孤单，害怕她无聊，害怕她堕落，害怕她被人吃掉……可是我的眼瞎了，什么也不能帮她。
　　我很难过啊，真的。
　　
　　3
　　小珊说，你如果不和我在一起我就死给你看。那样你一辈子都不会解脱的。我要你在我的阴影里不得翻身。
　　不知道她是不是认真的，她说这些话时表情严肃，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样子。
　　所以我不敢去想那条在我眼睛里散步的鱼。如果伤了别人我真会内疚一辈子的。可是她不知道我的眼睛是一片大海，也不知道有一条鱼在里面散步，更没有想过做一条鱼，在里面散步。
　　小珊常常会挽着我的胳膊，或者让我攀着她的肩，在校园里闲逛。她说，以后我们要……她是一个很有抱负的女孩子，总是在设计自己的未来，这点我望尘莫及。我什么都不想，我的眼睛看不见前程，看不见明天，我眼里只有一条散步着的鱼。未来是什么样子的，我从未见过，也从未想过，更不用说设想。
　　
　　4
　　 “我总是觉得，这个时空里有另外一个世界，那个世界里也会有一个像我一模一样的女孩儿。就像是我水里的影子。虽然我看不见她，也找不到她，但我知道，她会一直跟我在一起，相依为命。她是我最亲密的人，是我唯一的伴侣，只有她，天天陪我在你的眼睛里散步。”鱼儿在写给我的信里写着，她总是这么坚持自己的感觉。
　　这种坚定的感性总是在蛊惑我的神经。我一度以为，我就是凡高笔下的向日葵，那一株寂寞生长的向日葵。她就是太阳，我总是在看着她，远远地看着，默不作声地，她也常常像我看她一样地看我。真的，我们就是这么互相惦记。但她离我很远，至少在千里之外，这也是真的。能证明她存在的，只有我手中一叠的书信。它们是我感情的维系，让我和她形影不离。我们就这样形影不离。
　　“昨晚我又做梦了。我梦见自己一个人在大街上，周围没有一个人，也没有灯。后来我觉得自己进了一个隧道，一伸手就可以触摸到幽灵们柔软的身体，我跌跌撞撞地走在它们的尖叫里，一直往前。不知过了多久，我看见光亮了，你知道吗？我看见光亮了，很开心。那是我的学校呢，虽然我一直不喜欢它的。但我真的很开心——因为我找到了自己生活的地方了。可是你不知道的是，这些都是假的。是假的。南瓜、刀哥、萝卜，所有的朋友都不理我。我好失望，幸好我看见站在天台上的你了，这时候你是我的希望，唯一的希望。我冲过来想抱着你的时候，你摇身一变，变成了我巫婆一般的班主任，她狞笑着，一步一步逼近我，我惊恐地后退，一步一步地往后退，最后我从天台跳下去了……”
　　她继续在信里写着，“我好怕！带我走吧？我要离开，我不要留在这里。我什么都不要了，我要留在你眼中的海里，只有那里自由自在。”
　　如果可以，我真的愿意带她走，愿意带她到世界任何一个地方。可是我不能，她不知道，海里是长不出面包来的。我们不能没有面包离家出走。
　　她更不知道的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每个人都别无选择。如果可以选择，我也不愿留在此时此地。
　　
　　5
　　一个女孩蹦蹦跳跳地走向我，抱着一大叠的报刊杂志，那里是我发表过的所有文章。她说，我们交朋友吧，我喜欢你。
　　我不知所措，看着身边的小珊。
　　兔儿接着对小珊说，你帮我劝劝哥哥，让他和我做朋友，好吗？说话时一脸毫无矫饰的真诚。
　　可我不认识你啊？我说。
　　现在你不是认识我了吗？大家都叫我兔儿。
　　真的，她是一只兔儿。一只漂亮的兔儿。看不见忧愁的兔儿。
　　可是我忘了问她：水里能不能养活兔儿呢？
　　其实我知道答案，兔儿是嫦娥身边的宠物，不是我身边的幸运儿。它要活在月亮上的，那里才是乐园。并且，兔儿是不会喜欢上苦涩的海的，一定不会。我眼中的海也不能接受它。但是我没有拒绝，不是不想，而是不懂。我觉得发生什么事情都是我的命，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习惯照单全收，逆来顺受再所不惜。南瓜说，你小子以后保准一个大贪官，比和绅还绝。我心中暗自庆幸——我一点也不喜欢政治。
　　我坐过火车，每次上学都坐。它总是沿着一条早已经设计好的轨道前进，这是它的命。但是我的命呢？从初中开始就已经被人规定好了——读高中，上大学，然后考研究生。我从来没有想过别的，我不知道自己需要什么，不知道自己要追求什么，不知道这么做是不是我的本意，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快不快乐，不知道以后要发生什么……但是事情就是要这么发生的，一切都是这么这么这么这么这么这么这么这么顺理成章的，对吗？
　　
　　6
　　我会和每一个喜欢自己的女孩讲同样一个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座山上住着一群猴子，它们很调皮，经常去戏弄山腰上的一个老农。偷吃他晾晒的食物，偷吃他田里的东西。但是老农抓不住它们。有一天终于老农想出了一个法子：他编了一个竹筐子，里面装满了花生，再把它密封上，只留下几个仅能供猴子的手出入的孔。猴子为了吃就把手伸进去拿花生。抓了一把花生，手就出不来了。这时候老农逮住它不费吹灰之力。
　　我都讲到这儿就不再说下去了。后面还有一句话：因为猴子从来不懂放手，所以只能束手就擒。
　　我想她们都是贪吃的猴子，我就是罪恶的花生。这点我更是从不明说。因为我对鱼儿而言，也是一只猴子，是最傻的猴子。
　　有人把这个故事想明白了，就离开了。一个一个地离开了。而我一直抓着自己想要的花生不放。然后有人把我当成花生不放。
　　一群傻瓜。
　　傻瓜爱上傻瓜的结果一定傻得一塌糊涂。
　　
　　7
　　我有自己喜欢的人了，你们知道吗？
　　当然不可能知道的。
　　小珊说，她最害怕我沉默了，因为那样她不知道我在想什么，也不知道我的心情——虽然我可能那时候心中空白一片，什么都不想；她最喜欢的是我骂人，因为那样她可以感知我的情绪，可以了解我的思维。对我真好。我很幸福。真的。但我不快乐。
　　我还是得提到向日葵的。对于花来说，低头就是死亡。可是我想，当凡高死亡的时候，一定所有的向日葵都低头了，包括我。我们都是属于他的，他是所有向日葵的主人。
　　可是现在呢？我不知道自己该为谁低头，也不知道谁为我低头。我没有主人，也不是主人。这样的孩子是没有明天的。但是我喜欢明天，我憧憬一切未知的可能。我的明天只是一个富丽堂皇的遁词，我是一个躲在明天的角落里张望的婴儿，对今天瞪着无助的眼。
　　鱼儿还会写信给我，她说，你的信字里行间流露出一种凄凉，这是养尊处优的凄凉；另外剩下的就是疲惫了，这是花团锦簇的疲惫。可是我不一样，我的高三，没有一点天日。这是巫婆统治下的世界，到处是小鬼飞翔……
　　真不知她什么时候才会长大。
　　她真是一个奇怪的孩子，我没有见过一个像她一样把生活过成童话的孩子。她总是把自己当成公主，盼望着有一个英俊的王子骑着高大的白马来娶她。她幻想巫婆刁难自己的幸福，王子为了找到她历尽千心万苦。最后她们过上幸福的生活。
　　鱼儿真是一个简单的孩子，在她眼里，连这么沉这么重的幸福都可以单纯成一滴甘露；她的生活就是这么透明，不用多余的语言。
　　可是生活真的可以过成童话吗？
　　
　　8
　　兔儿在开始猜测我的心思的时候就不再是当初的兔儿了。《西游记》中月宫中的玉兔守在往西天取经的路上，只是为了邂逅一个英俊的男人，这就是爱情吧？她是幸福的，因为她喜欢上了一个善良的男人。而兔儿喜欢的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吸血鬼。和他的爱情注定要走失在欲望的树林里。
　　我记得兔儿第一次找我的时候扎着两个小辫子，可是今天我恍惚中忘记了她当年两个小辫子底下孩子气的脸。
　　我忽然有这样的感觉：一条长长的引线在我的面前蜿蜒着，一端系着炸弹，炸弹绑在兔儿腰间。我亲手把它点燃了，看着引线嗤嗤地冒烟。我看着她在我眼前粉身碎骨，无能为力。
　　这真的是命运吗？这是命运的悲剧。
　　我清楚地知道悲剧意味着什么：它意味着我身边一切美好地事物一件一件地在我地眼前盛开，然后毁灭。向日葵也一样，最灿烂地为太阳开放，然后枯萎。
　　悲剧就是看着美丽枯萎，一点一点地枯萎。
　　
　　9
　　我又一次坐在火车上，这是一列开往明天的列车。像我一样受着命运的驱使。我知道它要带我去哪里，只是我不知道，我去了那里以后要去哪里。人生是一个无奈的旅途，很无奈很无奈。但我从来没有想过放弃，因为我们常常会在绝望的无奈里邂逅惊喜，美丽的惊喜。
　　在火车上，我对面坐着一个清丽脱俗的女孩，和我在同一个城市，上不同的大学。如果不是脖子上一道疤痕，我想她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女孩。她是我无聊的旅途中唯一的色彩。我们说了很多话，从来没有过的谈话欲。有人说，聊天是需要对手的，没错，她就是我期待已久的对手。
　　我忘了我们谈过的很多话题，忘了我们说话的细节。这是我的本能，我不习惯记住太多东西，回忆是很沉重的东西，但这也不能证明我什么都会忘记。我最记得她说过的一句话——她说，把生活过成矫饰的样子，就不自由了。
　　我知道生活在自由之中应当怎么做，就是不撒谎、不隐瞒、不伪装、不做作。做到这些，你就自由了。但我从来没有自由过，在这之前的每一个日子，我都是活在谎言当中的，我不仅在欺骗着别人，还在糊弄着自己。谎言就是我的脸谱，一张一张的脸谱，你看着我每天笑脸相迎，微笑、大笑、傻笑、痴笑，种种脸谱轮流替换，其实没有一张是我的。我的脸早在面具底下窒息了，枯萎了，枯萎了……
　　像是那些骄傲的向日葵一样枯萎。
　　分别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到站了，挥挥手，就可以离开。我不需要留恋，更无所谓牵挂。在下车以前，她给了我一个电话号码，叫我有空联系她，我也给了她一个号码，然后各奔前程。
　　在出站以前，我把她给我的电话扔进了垃圾桶，我突然觉得很绝望，然后如释重负。从此我再也不会见到她，她也不会再找到我，因为我的电话在两个月以前就更改了。
　　米兰·昆德拉在《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中说过一句话：“只发生过一次的事，就是压根没发生过的事。”到现在我已经忘了那个女孩的样子。也许有一天，我会忘了这次邂逅，忘了这次旅途。我的生活有自己的轨道通往远方，不能重复，也不再重复。
　　
　　10
　　小珊常叫我陪她看电影。我以为所有的电影都是煽情的东西，要么赚人眼泪，要么博人笑声，只是我们都心甘情愿受骗上当，或者出于真心，或者源于假意。唯一的理由就是我们需要感动，滋润生活。如果真的是这样，世界将一片绝望，我想，我真的不能想得这么多，那是痛苦。像猪一样活着会比较好。用邪恶的心理猜测：只要我们不假装，每个人都不天真。童话也不，它是假装成天真的面具。面具底下的脸孔扭曲而且枯萎。
　　世界上有那么多的城镇，城镇中有那么多的旅馆，她却走进了我的。
　　 ——《卡萨布兰卡》
　　看这部电影的时候，我想起了鱼儿。世界上有那么多的眼睛，眼睛里有那么多的海，它却游进了我的。
　　小珊我握着我的手，一脸明媚的幸福。可是我有自己喜欢的人了，她知道吗？
　　妈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告诉我：抓住了眼前的，就是幸福。我很幸福，真的，我一直都这么幸福。
　　但我不快乐，一点也不。
　　我喜欢上了那条在我眼里散步的鱼，妈妈，你知道吗？
　　
　　11
　　活着成为一只瞎眼的猫和死去不知道哪一个更可怕。我真的不敢在其中作出选择。活成一只瞎眼的猫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丧失所有，意味着我比任何人虚弱，更意味着我将比任何人都接近疯狂，还意味着我生活在崩溃的边缘。
　　鱼儿在高考。她说，她考完试就自由了。巫婆再也不能束缚她的行动，没有选择命运的恐慌与紧张，只有逃离围城的兴奋与快乐。而我，从不敢奢望这样的背叛。也许我喜欢她，正是因为她的离经叛道。这是我向往的生活。
　　鱼儿曾经告诉我：她要找到她的王子，然后在人间经营起她们的天国，这是一个与世无争的城堡。在这里每个人都快乐地生活，和平并且安宁。
　　我知道，我不是她的王子。虽然我的眼有她向往的海。
　　
　　 12
　　在兔儿对我说，她是我的情人后的第二天。我跟她说，我不敢。与其说情人的暧昧不清让我难受，不如说世俗的道德让我不堪重负。虽然我生活在21世纪，但我依旧坚持着爱情世界里一对一的原则，不敢逾越。感情是两个人的事，再多任何人都是多余。
　　那天晚上她在我面前一件一件地脱下她的衣服，庄严而又轻佻。她问我，漂亮吗？不能不承认，这是美丽的身体。我看了很难受，不止因为血液贲张。在我眼里，这是镣铐披挂下的舞蹈。无论事演员还是观众，都是经历一场劫难。
　　南瓜说，叫你柳下惠一点也不过分。
　　我苦笑。在年轻人的观念中，柳下惠并不是象征着道德，而是象征着性无能。按他们的观点，如果我是正常人，我就必须做我接下来应该做的事。
　　我不敢，因为我从来没有想过背叛。
　　
　　13
　　向日葵枯萎了。我想起了凡高的死。它的命是凡高给的，有一天也会随着他而去。
　　小珊常常问我，你爱我吗？
　　我不知道，真的。
　　她说感觉不到我的爱，这就是证据。
　　我不知道，真的。我手上没有任何证据。
　　她说，我一直以为。你是一个有生活情趣的人，可以给我我要的惊喜。但你没有给我任何希望。
　　我不知道，真的。如果可以，我会活得更有情趣一点。
　　她说，当初都是被你的文章蒙住了眼睛，都是它们欺骗了我的感情。
　　我不知道，真的。我不知道我的文字会欺骗她的感情。如果我事先知道，我会把这些都留在心里，而不是纸上。尽管写在纸上的，才是真实。
　　她说，有个外语系的同学在追我，他说要带我出国深造。你怎么看？
　　很好啊？这样比较有前途。
　　我们分手吧。虽然我真的很爱你。
　　我知道。其实前面任何一句话都是多余，如果她只说最后一句话，我想我会爱上她的。
　　真的，我会义无返顾地爱上她。
　　
　　14
　　我失恋了。但我一直在爱着。只是没有人知道。我早就不习惯去追求什么。我想，我只要等待，我要的东西自然会砸在我的头上。有面包，还有爱情。
　　很久没有鱼的消息了，不知道她游到哪里去了。高考结束了，她自由了，一定忘了我。疯玩，疯玩，然后迷了路。
　　我从来没有奢望她会把我放在心上，我只是希望有一天，她会回来散步，我想，那就是快乐了，快乐就是这样的。
　　我不要幸福，我只想快乐，哪怕一瞬。
　　
　　15
　　再一次见到兔儿，是在一间酒吧里。摩登的穿着，染成红色烫成波浪形的头发，猩红的嘴唇，咬着一枝摩尔烟。她在我埋头喝酒的时候，一手搭在我的肩上找我说话。她的驾轻就熟让我心痛。我的心真的很痛。
　　看到我她有些慌乱。而我更是无言。我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兔儿，回家吧！这里不适合你。我只说了一句话。她抱着我放声痛哭。我轻轻地抹起去她的眼泪，这是最沉重的眼泪，比血更浓、比血更腥。
　　《西游记》里玉兔下凡地结局是被嫦娥带回家了。可是，我不知怎么样才能把她带回家。在海里她一样活不成。
　　她问我，你喜欢我吗？
　　我说：你真的是一个很不错的女孩子。
　　她说，一点点也不吗？
　　我说：如果……
　　不要说了！
　　第二天我收到她的电子邮件。她写道：
　　你想过死亡吗？这是最刺激的游戏。我在酒吧里的刺激还不如它地万分之一。我每次想到它我就有种酣畅淋漓的快感。什么叫做死亡？死亡就是放弃了沉重的肉身，让灵魂轻盈跳舞，在任何一个你喜欢的时空国度翩翩起舞，这是没有极限的自由。
　　我给自己设计好死亡了。
　　我想在一个丽日和风的一天，在自己的浴室里，放好一缸温水，然后吃下一瓶安眠药，把自己泡在浴缸里。等待昏睡一点一点地靠近。在即将睡过去的一刹那，我会用锋利地刀片割开自己的动脉，看着鲜血在自己的眼前盛开成玫瑰。然后从容地放水，让血水慢慢地从门缝里流出去，流出去……
　　然后我的灵魂会变成一个天使，扑打着圣洁的翅膀，在浴室的上空等待警察的到来。
　　这是高贵的死法，刚好适合我。
　　
　　16
　　我想证明谁是对的
　　是这个世界
　　还是我
　　 ——娜拉
　　我喜欢这句话，它折射出的彻骨的孤傲和自信让我膜拜。我需要它们，因为我还年轻。年轻意味着我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我一直在走。
　　偶尔在校园里会看见小珊挽着她男朋友的手在我面前走过，对我视而不见，一脸的高傲与不屑。说真的,这是我见过的最不协调的情侣，小珊比他高出大半个脑袋，在错身而过的瞬间，我看见他如同月球表面般的脸带着倨傲不恭的神情。
　　恶心。
　　原来这才叫做爱情啊？！
　　我终于不能给自己一个爱情存在过的理由。天空没有爱情的痕迹，可能它已飞过，飞着飞着，就飞没了。我还是这么天真。还在指望海誓山盟海枯石烂。
　　真是傻B。
　　
　　17
　　终于收到鱼的信了。她说，她遇上了一个王子一样的男孩。她开始接近她的梦想。
　　那天下午，我坐在公园的秋千上发了一下午呆。我想鱼儿，还有她的面具，她笔下的巫婆、王子、城堡、宫殿；还有我的脸谱，我脸谱下面枯萎的脸；凡高、向日葵、低头、死亡；还有一群把手伸进笼子里的龇牙咧嘴的猴子，笼子后面老农狞笑的表情……
　　她说，我一直以为你是我的王子。我一直等你骑着白马来迎我。
　　……
　　一个小女孩走过来，说，哥哥，你怎么哭了？
　　我说，没有啊，我只是眼睛出了点汗。
　　真的，我只是流了点汗。说着说着，我汗如雨下。
　　我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么，抑或是在寻找什么。
　　“请听我说，拜丽德，这些年来，我一定一直爱着你。只是我不晓得。”
　　 ——《乱世佳人》
　　请听我说，鱼儿，这些年来，我一定一直爱着你，只是我从来不说。我在等待，等待她从童话里走出来。
　　那时候，她才是我的公主，我是英俊的王子，也是勇敢的骑士。
　　汗停了，停了。
　　水干了，干了。
　　鱼走了，走了。
　　
　　18
　　
　　不是结局。
　　我终于明白了：所谓的幸福，就是在恰当的地方，遇上一个合适的人，过着合适的生活。
　　但这不是快乐。
　　我还在等待。等待一个宿命的安排让我们各得其所。
　　我对南瓜说，看见了吗？我的眼，里面有一片沙漠。
　　然后我一言不发，看着她莫名其妙的样子。
　　大笑。肚子痛了、鼻子酸了、眼睛红了，但我真的没有眼泪，不信你看。
　　我还在等待呢！
　　等待有一条鱼游过来，顺便带上一大片的海，过来对我说：
　　咳！我可以住在这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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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该走近你的，但我还是不走近你的好，我怕听见梦碎的声音，梦破碎在无形中我经受得起，我怕我还要固执一个没有回复的爱情。我轻轻地闭上眼睛，我的心一阵一阵地抽着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