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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飞雪独樵 收藏:0 回复:3 点击:865 发表时间: 2002.11.26 00:09:33

独行


  独行
  
  
  
  
  
  有一天我走进了一片树林,穿着我破旧的布衣,拿着我的刀,还有水壶。昨天晚上有月亮,我躺在河边看夜空。
  
  我这一生有无数的夜晚,我用很多种方式度过,最多的还是野外街头,像昨晚那样看天。
  
  昨天晚上我看到了一颗星划过西天,绿色的。那时候月如钩,所有的星星都很安静,只有那一颗横批天宇,显得格外凄艳,而且冷漠。
  
  不知道它落到了哪个时空。
  
  我踩过蝶翅一般的褐叶,它们在蟋嗦之中最终破碎,像炭火中的一声爆裂,劈啪地细碎地四散开来。树林中央是片空地,他来了。
  
  我不是爱迟到的人,看看树影,知道时辰未晚,我便十分坦然。
  
  “你来了。”他没有动,声音淡漠。
  
  “是。”我站定,回答。
  
  “可以了吗?”
  
  “可以了。”
  
  当我说完这句话,我们周围已成了另一个世界。阳光变得寒冷,生灵全部蛰伏,杀气充斥天地。
  
  他是当世最有资格傲慢的人,但我偶尔比他傲慢,所以他认为我不必存在。我接受了挑战??我从生下来就一直在被迫接受不明不白的挑战。为了活着,我得赢,为了挑战我疲于奔命。
  
  他的刀上有了动向,杀气逼近。我站着。
  
  书场上总是将战斗描述得过分复杂,其实并不是那样。像今天这个情形,大约一招就可以定胜负了。
  
  我的刀还在鞘中,我的手握在刀柄上。
  
  我却出汗了。
  
  我该不该拔刀?
  
  我对刀太有信心,正因为如此,我才会犹豫。
  
  他的刀尖正微微上扬,折射出一痕阳光,却长久地凝固着。可我知道它在任何一瞬间都可能变成致命的毒蛇。他被人们称为快刀侯。
  
  从出生就有俯视别人的家世,小小年纪就有了超越凡人的智慧。他基本上是完美的。
  
  我犹豫的不是他的完美。
  
  可是我已经没有时间思考。
  
  白光骤起,天地无色。
  
  一片血花。
  
  一切只在一刹那。
  
  我们分立两边,他的脸色惨白。
  
  他的刀在地上,已成两截。
  
  我的刀在手中,还很完整。
  
  他的刀边躺着一截手臂,我的。在刀光劈下向,我已无法拔刀,不得不用左臂来争取时间。一刹那,一刹那就够了。
  
  可是我没有杀他。他明白,我可以这么做。
  
  所以他走了。
  
  这一战大家可以评价为我败得多一点。快刀侯又多了一份荣耀。我并没有什么不情愿的。他毕竟是我哥哥。
  
  同一个父亲的两个儿子,一个是造物的恩宠,一个是一个男人偶尔犯下的错误。这样的错误天下只有一种解释,而人们对于这种错误的痛恶则直接由女人和这个女人的孩子来承担??拿人依次本身并不忌于犯错误,因为总有人可以替他们来接受所有的惩罚。
  
  而不论怎样,他是我的兄长。虽然他并不屑于知道这个世界与他相通的另一条血脉。这不重要,我存在的意义不在于此。
  
  血在流,滴在褐叶上,声音格外清晰。偏偏世界这么安静。我躺下来,躺在我断臂的旁边。新鲜的血液的气味,随着阳光在叶上的暖气蒸腾开来。
  
  我撕开衣服包了伤口,感觉很冷。
  
  每当我感觉到冷的时候,就会想起那扇窗。这个习惯是五年以前养成的。从前我很少觉得热或冷。偶尔冷了我只会想起酒。
  
  那一夜的街市格外清冷。正是春寒,雨下了两天。
  
  我坐在街角的棚子喝酒,最便宜最烈的那一种。南方的春雨里有种格外的冰凉。我的衣服贴在身上。
  
  雨丝中有丝竹声。我看见两街之外一座小楼,每一扇窗里都有笑声传来。
  
  小楼最东面的窗,那里的光格外的柔和安静。那里也没有声音出来。
  
  我放下酒钱,拿起刀走进了雨中。
  
  这里生意很好。门口有不少宝马香车,我选了最好的一个。几个训练有素的精悍的保镖,正将一位华贵的中年人拥出车子。很多女人涌出来迎接他。她们大多年轻,美丽。
  
  我冲进人群,与那人擦肩而过,拔刀,挥下。
  
  我做完这件事,所有敌人,包括那些保镖,都站着。他们不动是因为我太快。
  
  于是我一手举着刚卸下的车轮子,一手拿刀,从众人之外走进了堂皇的大门。
  
  这里明亮,干燥。已不再年轻的老板娘,似笑非笑地站在中央。她大约已经看到了门外的事。我走过去,将车轮放到了桌子上,没有看她,径自上了楼梯。我顺利地打开了那扇门。
  
  屋里有一种特别的味道,不是脂粉的浓香。那气味很淡,像水。
  
  一个女人,坐在窗前的条几旁边。
  
  她的头发黑而长,发上没有一支珠钗。她正用平静的目光看我,好象这个世界上已没有什么事情可以让她惊奇。
  
  她的美丽像水一样。苍莽深林里字洪荒以来没有人搅动过的那种清潭。
  
  我站在门口,说:“我想在这里睡一觉。”
  
  她看着我,站了起来,走到我身后将门关上,径自又坐到了原处。
  
  于是我躺到了那张床上。我很快就睡着了,手里抓着刀。
  
  我睡得很香。可是我感觉到半夜有了月光。有一双手给我盖了一床软软的被。
  
  冷,太阳去了哪里?天是灰的了,几只鹰在高空如同黑点,带着一点急不可耐。我用讥讽的目光看着那几个黑点游弋。我不会死的,它们注定失去一顿美餐。
  
  那天早晨我醒来,太阳真的透过窗棱。她还是坐在那里。我有一点歉意。她本来可以好好睡一夜的。
  
  可是她好象猜到了我的心思,只是淡淡地说:“没有客人的时候,我喜欢自己这样坐着,从傍晚到天亮。”
  
  我笑了,说:“没有地方住的时候,我喜欢找个没人的地方,从天黑躺到天亮。”
  
  她也淡淡一笑,问:“你常常没有地方住吗?”
  
  我走到门口,回过头对她说,“我比别人看到的流星多。”
  
  我伸手开门,身后却传来她的声音。“你可以常常来。你在这张床上睡觉的时候像个孩子。”
  
  我的手停了停。有一种奇特的情绪让我感到指尖发麻,那种自僵冷中回转的麻。外面还是很安静,这个时辰,这种地方总还不到醒来的时候。我吸了一口气,打开了门,一脚跨了出去。
  
  “在这里我叫乔荞。”她的声音有一点急切。
  
  我知道自己不能停下来,不能回头,不能有片刻的犹豫。因为我是一个浪子,除了一条命和一把刀,我一无所有。我像一条野狗一样长大。我这样的人注定没有什么结果。那张床那一夜已过于奢侈。所以我的另一只脚也跨出了门,没有回头。
  
  乔荞。
  
  每当田野的晨雾渐渐淡去,这两个字总会被我想起。当我在清泉中洗去最后一滴血污抬起头来,旷野尽头最后的一缕晨雾刚刚散尽。
  
  一条土路在不远处横亘荒野,弯曲蜿蜒。
  
  我踏了上去,手里拿着刀。
  
  我知道,我会继续。句许活着,像微贱的杂草。继续漂泊,继续被挑战,继续想起那扇窗,继续流血,继续在早晨忆到乔荞,在夜里看到流星。
  
  
  
  江南,春,夜雨。
  
  乔荞坐在窗前的条几边。她的目光中只有一份思念,思念里只有一个人。
  
  那个刀鞘上刻着一个“鸿”字的,头发乱七八糟,眼睛却如星般明净的男人。
  
  他用从别人车上砍下的轮子为资,在她的床上睡得很香甜。
  『原创』(1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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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我今生的归宿,但一定是我隔世的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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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苏人,现漂泊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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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人: 挪威的森林 Re:独行 回复时间: 2003.02.07 10:05

    草莓说的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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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大家的每一天都很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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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人: 仙人球 Re:独行 回复时间: 2005.05.09 20:45

    看的时候有种说不出的感觉,让人一直一个字一个字的往下看。
  直到草莓的那句:很古龙。才让我回过神来。
  的确是好文章。
  没有一点刻意的去模仿,却占尽了古龙的意境。
  我想以后我平时说话,为人也要学学古龙。在简短精练中才能引人入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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