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童年,脑海里风一样依次掠过太多的情景,千头万绪我实在不能单挑出一件事情。但是一个扎着辫子的小女孩,挎着小篮子,赤着脚丫,弯腰在乡间的田垄间,是童年在我的印象里永恒的风景。
三岁的家园
想起童年,便想起故乡的老房子。故乡河北,临近唐山。76年我才刚刚3岁,唐山大地震故乡所有的房屋坍塌,但是震前的家园景象却深深地刻在我的心里,自己想起来都有些讶异。姥姥去世于地震刚刚结束,所以我知道,与姥姥有关的记忆属于三岁。
最早的记忆,就是我抻着妈妈的衣襟在乡间路上行走,妈妈抱着比我小一岁多的妹妹,步行到十里路之外的姥姥家。我们走一程歇一程,我从不记得我曾经哭闹。现在向妈妈求证,妈妈也说,三岁小小的我,独立走十里路,真的不知道还可以让妈妈抱一抱。
地震前的姥姥家,在我的印象里,宅院很大,种着时令蔬菜,院门外还种着枣树。我还记得一根打枣的长竿和青青的甜枣。但是,这个院子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一口小水井和井边一个小巧的水桶。那时的我觉得,这小井和小桶,比起村中大大的水井和笨笨的水桶来,足可以当我的玩具了。我总想靠近小井和小桶去看一看摸一摸,可我从来没有得逞。我记得有一次我已经悄悄捱到井边的小桶了,接下来的记忆却是妈妈让我罚站。我站在院子的田垄间,张开湿湿的小手,在阳光里晾晒。如果我会画画,我多想把这情景画下来呀。一个小女孩,温馨的家园,诱惑的小水井,和张着小手把玩阳光的童心。
姥姥在老屋里召唤我,叫我试穿刚做好的鞋子。姥姥做的鞋子,鞋面上还绣着花,我记得我是多么喜欢啊。
我还记得地震。我正从姥姥家的大土炕上醒来,一边是墙壁一边是妈妈。妈妈和妹妹还睡着,而墙壁自己却在微微颤抖,墙皮自己簌簌脱落下来。我奇怪极了,平时,我只有用手指抠弄它才会掉灰的,今日是怎么了?我就这样诧异地看着簌簌颤抖的墙壁,妈妈已经大声说,快,快,地震了!什么是地震了啊?我在心里问着,奇怪着,妈妈却已经抱起妹妹,呵斥着拉我跳窗而出。
下着小雨,有人没有穿衣服,有的房屋塌了,有人在哭叫。我没有一点儿震惊,除了奇怪。
老房子在震后毁损,姥姥就在震后永远地离开了我们。只给我留下一声呼唤和一双鞋子。
三岁走十里的路程是多么值得自豪,被罚的小女孩在老宅院的阳光下雀跃的童心依然令自己感动,可是想起姥姥的呼唤和那双绣花的鞋子,我已止不住我的泪水。
童年的亲情
父亲因为工作的原因,一年能在家的日子转眼即去。姥姥在的时候,妈妈总是带我回姥姥家,姥姥没了,妈妈乖乖地陪着奶奶过着有柴烧没柴烧的日子。
我记得奶奶家里低矮的平房,没有小院。房前一大片的菜园。菜园是生产队的,按季节种着西红柿、黄瓜、豆角、倭瓜、菜花和白菜。我尤其爱这大片菜地,当西红柿见红的时候,我最是愉快。妈妈会趁着夜色去采摘,我总是能在被窝里吃上天下无比的美味。
妈妈的手和姥姥一样巧和勤快。我的童年,小辫子上总有美丽的蝴蝶结,穿着妈妈亲手缝制的娃娃服,胸前总能奔跑着小动物。
妈妈从没打过我,唯一的也是最严厉的惩罚就是罚站。一次次,阳光里、月色下,站在自家的门前,乖乖等妈妈出来,妈妈出来也不出声,我小声说,不敢了。如今,一切缘由都被遗忘,只有这些孤独的站立,仍然伴着季节的静谧固执地在那里,不肯离去。
我总是遗憾,妈妈不能读懂我童年时的小小心灵。小小心里盛满太多疑问,可是除了吃穿,妈妈不能知道。(然而,童年的我又何曾领会过妈妈的苦心?只等我也做了母亲,才体会只有母亲才有的爱和焦急。)
儿时的玩伴
童年若没有玩伴,我真不知道算不算有童年。想起小伙伴,心灵呼啦啦唱起歌来。我的欢乐的童年,我的在田野里奔跑着的童年啊。
最爱麦子黄了,麦场里我们爬上高高的麦垛,呼地滑下,高声尖叫。也爱草丛里的甜浆果,穿在长长的毛毛草茎上的蚂蚱。男孩子捉蝈蝈,女孩子研究如何用花瓣染红指甲。最后,我们挎着一篮子的青草,挎着大大的火红的夕阳回家。
童年的故事太多了。
我第一次做饭,就在对门的小伙伴家里。这个矮矮的男孩大我两岁,有一天,他说他长大了,想给在田野里忙碌的大人做一次饭。我们翻东翻西,终于找出了米,学着大人,把米和水放进大锅里,点着灶火,拉起风箱,有模有样地烧起饭来。我们激动欣喜地、把颗心儿悬起怦怦地等着赞美。可是,等大人们回来的时候,看到的是锅里还夹生的糯米。因为这个,可爱的小伙伴挨了喝骂。我也被妈妈罚站。
我还记得和比我大半岁的小表哥去合作社打酱油的事 。每人手里拎着黑黑的酱油瓶,手拉手。我还记得酱油1毛1一斤。回家的路上,很不巧,小表哥拎酱油的那边有一块不高不低的石头,我们俩拉手哼着歌走过,哗地脆响,瓶底磕漏了,酱油无声地漏光。我们俩登时傻住了。结果哭着回家。
童年的伙伴又是那样亲密,决不会轻易分离。有一次,妈妈去老姨家,夕阳快下山了也没有回来。我跟小伙伴们说,我要去接妈妈,谁愿意跟我去?几个小伙伴就都跟我向与回村庄相反的方向去了。去姨家所在的庄里,要从一条大路斜插到小路上去。小路边有一大片植了树苗的林子,树苗郁郁青青,树下芳草萋萋,嫩草和野花无人践踏,极美。我们欢叫着纷纷钻进小树林,采摘花草。可是,小小的我们不知道,美丽中往往藏着陷阱。不一会,哎哟的叫声此起彼落,我们各自捂着被毛虫蛰得火烧一样痛的手臂窜出了林子。妈妈远远走来,迷茫地看着我们这群哭泣的孩子,无可奈何。
童年,无忧地欢乐着,脆弱地哭泣着,发自纯洁的内心,无垢的灵魂。回想起来也不由人又哭又笑。而儿时的友谊,和那些共同承担在脆弱心灵里的快乐忧愁,就像岁月长河里永远的清流,值得一生的怀恋和珍藏。
------------------------ 原来人生只合虚度
譬如盛夏疯狂的蝉鸣 譬如花开花谢
譬如无人的旷野间那一轮皓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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