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来香
　　那天她坐在酒吧最阴暗的角落。散发着浓浓的香。她品茗着酒在咽喉在腹部的灼热。就一个人。那天，她刚刚迎来23岁。
　　一直以来，象她这样的女子，就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小说里写的爱情，电影里演的故事，身边殷勤的笑脸，从来就不是属于她们的。因为她们是那样的平凡。平凡的就象草丛里的草，除了颜色是众所皆知的，别的什么都含糊。
　　 在她二十三年的生命里，也曾见证过爱情。不过那些都是别人的爱情。她只是毫不起眼的配角，充当过传话说情的角色。她的那些女伴中，有及其出色的，有她看来并不出色却很惹男人喜爱的，那些或是牡丹或是玫瑰或是莲花，在阳光下格外的灿烂着美艳着。那些男人们穿花蝶一样地在其间。而她呢，因为只是一棵小草，从来没有谁会给予多余的一眼。
　　 女人若没人爱多可悲。而她的悲常常象冬天淋过了雨，寒意一阵紧过一阵。直到全身发烫，夜里痉挛，说着胡话。在白天一平如静的表情里，没有人能看出病症。她常常问上天为什么要造出尤物，又会造出平淡的自己？
　　 二十三岁了，没有恋爱，没有接吻。这种过去可能是贞洁和纯洁的美德，现在只是一种嘲讽。她自认为长相不是最丑，但在任何一个方面，她太平凡，家庭、事业、性格、爱好……于是她决定给自己一个恣情放纵的机会。在这个告别二十二岁的夜里，她给自己着最浓的妆，搽最浓郁的香水，她的长发遮住半边脸，她的唇色红里透着幽黑。
　　 而不远的角落里，他一直打量着她。他认识她。她是他的下属。他费了很大的劲才确定是她。因为平时的她，是那样的拘谨而且朴素。而今夜的她，很难不让人和那种特殊的职业联系在一起。他看了看，虽然是在幽暗的灯光下，他还是看见，她低开的胸口有诱人的肉色。他的妻子，还在外地，读研。
　　 不知是这其中的哪一点很致命。总之，他走了上去。在她一脸的愕然中，他彬彬有礼地微笑。
　　 她认识他。是的。他是她的上司。她还知道他结了婚，妻子是他大学时候的同学。可这些又能怎样？他的微笑是一剂药，她是待开的花苞，那药水在茎茎脉脉里流过，她就张张扬扬的开放。她就差这样一剂药。
　　 那个告别一岁的夜，她也告别了少女的自己。她开的很美。连她自己都发现自己开得很美。她的花在他一眼的复杂中开出鲜红的一片，她的唇色幽黑尽去，只剩嫣红；她的瞳孔张大，带着喘息的呼气。
　　 那个晚上他用手抚摩她的黑发，手指轻柔而温暖。那一刻她背过身去流下眼泪。只因为这一刻的温柔，她义无返顾地作了他的情人。
　　 二十三岁的花朵盛开得紧急而奔放。但她是一朵深夜里盛开的花，一朵只在他面前盛开的花。她的花朵在夜里开着，在早晨枯萎。她把自己有限的工资用来买各种各样的内衣，她要自己开到最美。她陶醉于他吻着她，咬着她，一声一声低低的“你是我的，夜来香。”夜来香，多么美好让人沉醉。
　　 到二十四岁的时候，她已经为他拿掉第二个孩子。她也曾觉得委屈，但她安慰自己，有人爱着，总是要比没人爱着幸福。
　　 然而所有的故事，最终，都会有个结局。哪怕她只要夜里的芬芳，也必须付出白昼的辛勤。他和她还没有来得及想未来，他的妻子就提出了离婚。那个优秀的女人在研究生的队伍里，发现了比自己丈夫强出许多倍的人。
　　 她还是有点暗暗的高兴。而他的伤悲却是她始料不及。他坐在她的身边，神情沮丧而落魄，语言错乱而慌张。他诉说着他和妻子的相爱，诉说着他们的每一个细节。那个夜晚，他只是喋喋不休地反复：“不行，不行，我一定不能离。”
　　 她想说你还有我啊。可是她没有勇气说出口。她不知道自己卖力地开放着自己是否仍然比不上别人随意散落的芳香，她不知道自己为他作饭为他洗衣为他等待是否比不上别人的一句话语。她想说但她什么也没说。他的伤悲象一针毒药，让她失去了力量，她只觉得无力，觉得眩晕。
　　 如果在他哭着诉说着的时候，有过深深地看她一眼。如果只要有一眼，哪怕是一眼，她或许都会继续义无返顾地作他的夜来香，无怨无悔地为他开放。他没有。他说完了说累了，戏剧性地不再悲伤。他拉她入怀，向无数个夜晚那样，他开始有了亢奋。他却发现她是僵硬的。沉寂如死水。
　　 他想问她什么，但他终于没有问，在她失神的眼睛里，他没有看到任何表情。那样一张惨白的脸，平淡无奇的五官和突然衰老的容颜，让他心生了一丝怜悯，更多的，就是惊异和嫌弃。他愈发怀念妻子的美丽。
　　 既然她已不再为他开放，他又有什么留恋？
　　 而她却明白，那一针一针的毒剂，溢出了她的血管神经，让她失去了开放的能力。
　　 又是一个生日的时候。她搽最浓的香水，抹最浓的妆，穿最美的内衣。她凝视着自己，用手指抚摩每一寸肌肤。战栗的快感席卷了她的全身，她的脸庞红晕，她的瞳孔放大，她的身体潮湿，她开放，为了自己，发出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