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东的陈豪
　　
　　
　　
　　似 乎
　　2.1
　　似乎。
　　
　　每次经过报刊亭的时候,你看见讲述人之初故事的杂志是最多人翻阅的。你在心底里对他(她)们进行了一个很恶毒的假设，你对假设性的问题作出假设性的回答感到很满意。大家说封面女性有着一双寂寞的手。暧昧的。不能看得太清楚。
　　
　　你又做了一个梦 。你还说了梦话。3估计你是用老家话说的。不太好吧。当然梦就像明天一样充满了暗示。你用知识分子的口吻说，有一些歌声总在细胞里流淌，并和人们一起，那种坦然，那种平和，就会使人们浑浊的眼神，单薄而透明。梦中你在不停地奔跑,但你不敢停下来。因为你感觉到有人在背后拿着刀在追杀你。你已很累,你喘气时像鼓风机。你抹了一把汗。你恨不得脚底抹上油.你继续跑。你不敢回过头来看追你的是谁。你担心终会追上。然后被死于刀下。脑袋在地上滚来滚去最后掉进臭水沟里发霉。你已是第二十一次感到刀锋在你背脊上掠过。寒意差不多要击毁你的斗志。你发现自己是在密闭的一个宇宙飞船里。你对它的结构一点也不熟悉。你在跑动的过程中不断回忆某篇科幻小说,终于想起第180页第三段关于宇宙飞船的记载。于是你找到了宇宙飞船的门,你略一迟疑，背后刀呼的一声砍在门框上。蹦出的火花弹在你背上。（整个梦境暗示你身边的某些人快要失恋或已经失恋了）你看见面前是一个操场,操场有一堆人。都是你认识的人,你没有呼救,因为你看见他们正忙着捉对厮杀。你正想冲过去拉开他们,背后那把刀又追上来了。你想象血飞入刀手的嘴里。你听见刀手发出喝汤一样的声音。你加快了脚步。
　　
　　你被3叫醒,他说楼下有个女孩找你。你想了一会，这个女孩会是谁呢？你问3。他没有回答的表示,他正在跟一个女孩通电话。他的快乐就象着了火。你感到他的笑容有点乏味,单调而冗长，这样使得你对他缺乏好奇心。6在网上聊天，电脑屏幕上的文字像患了关节炎似的滚出来。
　　
　　你往楼梯下走。逻辑的推动力是某种情绪或情感（离开这里要走哪条路？到哪里去？哪里都行，只要离开这里。哪条路都行）。楼下根本没有女子女孩,如果今天是四月一日,这是一个阴谋，绝对是个让人无处可逃的阴谋,包括那个梦。你不想去揭穿阴谋,3也不会过问结果,即使揭穿了。他也会装作若无其事的回答,这个世界就是上帝的一个阴谋。你看看手中的表。下午三点。也许该去打打篮球了。嘿嘿！说你就别跟别人顶嘴，辩证只有相对没有绝对。
　　
　　 你开始看书，福克纳的《喧哗与骚动》，你三年前从一个旧书摊上买的，你第一次看完后，在很脏的扉页上写下：一斤黄瓜两斤萝卜，三斤青菜，共6元。你买这本书的价钱也是6元。你很喜欢这种巧合。你写下这句话时买菜回来的奶奶戴着老花镜看着你。你决定打个电话给家中的奶奶，接电话的也许是爸爸，也许会是妈妈，也许会是弟弟。
　　
　　你觉得很累，因为你想在电话里说话让脸上表情也表达过去。关灯的时候，6回来了。他有点忧郁。知你者谓你心忧，不知你者谓你何求。他对你很突然地说了一句话。他的语气有着那种说你就别跟他顶嘴的意思。你愣了一下，但你还是走开了。你觉得肚子有点饿。你于是决定接受柏拉图的观点。这样使你去商店为方便面的路上脚步轻快。你把左手放进左边的裤袋，把右手放进右边的口袋。左边的口袋里有一叠零钞，右边的口袋里有一堆硬币，你开始数，两边同时进行。这是件较高难度的操作。你是受一部日本小说的一个情节的启发才开始这样做的。这样做是有趣的，你坚定地点点头。你终于数清楚了，零钞八元，硬币三元八角，来利方便面三元五角一桶。你在付钱的时候思考者方便面为何用“一桶”加以修饰，此外，你还犹豫了一下，是用零钞，还是用硬币付钱？
　　
　　你冲方便面的时候，3在隔壁的宿舍给有个大一男生朗诵艾略特的诗，你想不起诗的名字。你很欣赏3的投入，卡莱尔很有意味地说过，当你们能好好读懂一首诗的时候，你们便都成“诗人”了。这是属于文学接受的范畴。作家笔下的作品，在未经读者接受之前，只是一种有潜在意义的作品，或者说它还只是“文本”，它还不是现实的作品，只有经过读者的接受，才能变成有生命活力的现实作品。你比较喜欢引用这个说法，就像你常常用刚刚这个词汇，表明你的思维有瞬间的滞后性和客观事物很容易引起你的朝气。你认定3希望通过他自己饱满的精神状态和健康的格调给你一种积极的心理暗示，并促使你产生一种欲望的动力，推动内心目标的实现。他很喜欢根据自己的目标来支配自己的行为。无可否认，他是一个意志坚定的人。而且，他的意志具有果断性和自制性。细究起来，这些品质源于他对现实的稳定态度和习惯化了的行为方式。
　　
　　一群女生在七嘴八舌的说着给女老师一个愕然，但是老师走进来的时候还是没有定下来。你终于回想起这个日子的含义，同时你还回想起过去一些有趣的图案。你晃了晃脑袋，决定睡午觉。睡觉前，你看完今天的报纸，你在体育新闻上停留了近十分钟，你对喜欢的东西爱不释手，神态动作象第一次给病人打针的护士不断地抚摸病人的屁股。不太好吧。
　　
　　下午，篮球场上很多人，每半个篮球场上都有四个人组成一队，且至少有三队在打淘汰赛。你觉得这样很没劲。但你还是加入了其中的一队。因为刚睡醒，你状态不错，运球，过人，跨步上篮，一气呵成。可惜没进。你跑回来防守。很多人在大叫大嚷，无非是告诉别人他的位置很好，想得到别人的传球。人嘛，都一样。对于一个真正好强的人来说，最大的享受在于让别人不再好强。篮球场上，你是一个坚持甚至固执的人，但绝不是一个不识时务的人。
　　
　　你数着身上的指甲痕，冲凉的时候，红红的伤痕有点痛，火辣辣的。用欣赏或鉴赏的目光看着伤痕，你有种愉悦的快感。你并不是受虐狂。6说,今天是四月一日。到现在为止,什么事情都没发生。钟表的分针又照常转了一圈，没有意外发生，年轻人之间的比赛总是很有意义的。你点点头。
　　 2.2
　　似乎。
　　
　　有一个女人忽然很随意的站在你面前，皮肤白皙，面容娇好，身段窈窕，一件黑色吊带的短裙，白色胸罩的肩带被比它细很多黑色吊带紧紧的但是恰到好处的压着，也像是压着你心中的某种欲望；而她的心中有没有这样的欲望，你不得而知。今天是周一，上午却没有课。走在大街上，你觉得你手里的这支烟是茶花牌的昆烟，是她刚刚递给你的，她说这是女士的香烟，还说是她才从云南边境带回来的，这烟好抽极了，平和醇厚，你没能抗拒她的好意？开放年代的欢乐，在腐朽的空间摇摇晃晃，变质，最后沉淀到你体内，是更加刻骨的空泛。那里存在着某个强大的空洞，坚硬无比，孜孜不倦的吞噬着一切新的信息。反复咀嚼的却只是一只烟。你抬头望了一眼头顶的玻璃墙，反射过来的阳光让你想起自己除了记忆，再也发掘不出任何东西。有人说，人每走一步，大脑中的印象成一条直线茁壮成长。
　　
　　突然，大家开始在路上蹦蹦跑跑，天上黑压压一片了。雨季到来，几日前晒得蔫蔫儿附在地上的枯草，一时之间神灵点化，印着黑压压的云头，沉香着绿，浓艳欲滴。耳边注满稀稀落落的雨声，时疏时密，一层层的添加在空气里。你走进一个大型的超市里，呆坐在一张软硬适度的靠椅里，晃着双脚望着窗外。隔着玻璃，对面卖金鱼的小贩撑起黄油伞，无聊的蹲在鱼缸边，拿着铁丝网在水里划着，橘红得鱼群，带着刺眼的阳光的色泽，盘旋着划在眼底，亮亮的一团。你想，从外面透过玻璃看过来，你不也是在一个鱼缸了。看来，回学校上课又要迟到了。去，还是不去？你用征询的目光看着旁边刚刚走来叫你别坐在待卖的软硬适度的靠椅上的那个店员。那个戴着蝴蝶花的小女孩，她为什么喜欢哲学?
　　
　　你的鼻头上开始沁汗珠时，远远得路边的行人又神色匆匆。汽车，摩托车，呼啸而过，不停循环。刚才的尴尬使你就像是做了一个梦，梦里你深陷在水底，被重重的水草缠住，你静静的，没有挣扎，也没有呼吸，一直到意识渐渐模糊，到醒过来。雨停了。你和旁边的那位老太太一起点点头。这样的时刻总是很容易让人想到些往事。
　　
　　（逃课？）在星期二你继续走的大街上，这城市是新兴的城市。女孩长得飞快。快餐店前的那个蜡像沾满了灰尘在似是而非的笑着。你听见太阳掉在地上的声音。女孩打扮的手段很拙劣，这点无可否认。你比较容易接受一个人，以致你想不通别人为什么不容易接受你。接受泛指对他物的审美的和非审美的一切方面的接纳、占有、消化或拒绝、摈弃等反应。接受包含了欣赏，欣赏则不能包含接受。这后一句话才是关键，你觉得这就是答案。加快脚步，你来到了书城。你要找韦斯坦因的《比较文学与文学理论》。书城的人很多，真的。你觉得炎热,你觉得太阳照在你的皮肤上正斯斯作响。你忽然打了一个电话给那个小女孩的妈妈，你约她出来谈谈。关于你不想继续家教（其实你很久没有见过她们了），留下一个已经完成的家教的课酬费支付的问题。
　　
　　在一个快餐店进门靠右的地方，有两个座位面对着窗口的位置。这个窗口很大，呈正方形，有很多很多的阳光可以徐徐地进来。在某一天的下午一个时刻中，你坐在那里，和对面的女子愉快的聊着，聊着，她不停地在笑着，笑着。她是一个好母亲。她吃东西吃得很馒，嚼得很仔细，就好像……就好像中一样，随时都准备把吃下去的东西吐出来，再吃一遍。只有一个经常珍惜食物，而且须要食物的人才会这样做。她吃东西的时候很仔细也很认真，这好像是终年生活在冒险中的非洲难民才有一种的特性？非洲难民吃每顿饭的时候，都好像在吃这一生中的最后一顿。你点点头。谈到一些事情的时候，她虽然尽力在控制自己，说话的声音还是因为激动而颤抖。她说孩子她爸爸决定送她们母女出国去。你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她们去的地方是南非。
　　
　　你撤回到公共汽车上，还是来时搭乘的那一辆，偶然性是必然性的变体。无线电广播轻轻地播放着点唱节目，克制的、变节的女声成功地使一首旧曲面目一新。歌曲反复播送，公共汽车走走停停，车门开开合合，有人上来，有人下去，车越来越挤，你坐在一个位置上，仔细地感受耳朵因收听到不同的声音而产生的不良反应。这车是空调车，你说了句社会主义好。有人望着你，眼神很怪。你这段时间的生活场景过多的安排在公共汽车上。你有点困惑的望着售票员递过来的车票。深南大道两边的花真实地开放。虚拟的泥土,虚拟的种子,虚拟的色调。车速的缓慢让你无法不体味这深南大道的冗长。
　　
　　羊肉是许多北方人的最爱，特别是冬令时节。但广东人甚少吃羊肉，总觉得羊肉“膻”，难入口，且有热气。其实羊肉性温热，补气滋阴，暖中补虚，开胃暖脾，富含低脂肪高蛋白，在《本草纲目》中被称为补元阳溢气的温热补品。你不知道为何现在突然想起北京的正宗涮羊肉。去年去了一趟北京，当时为了逃避一个苏州姑娘，那女孩的块头比你略大，也许差不多，当然不否认没你高。总之，你跟她发生了点意外事故。船翻了，好在都上了岸。她姓杨，属相羊。她不断地告诉你，南方潮湿地区，吃些羊肉可以去湿气，常吃羊肉的人，大多身体结实，脸色红润，不易感冒。她说这话时你正唏唏唏地吃一碗米粉。现在一切都过去了。记忆是种企图，把一切不愉快的印象抹杀掉，剩下的就是记忆。你觉得这样解释记忆有点不通但无不妥。公共汽车还在前行。你最后买了一块面包给她做晚点。杨，羊，两个同音字。不太好吧。
　　
　　别让自己累着。你咕噜了一句。你很喜欢坐在车上进行思维活动,你觉得车子的颠簸晃动有利于你的神经系统尽量松弛,而精神因此变得有活力。在坐公共汽车的时候你无疑是一个训练有素的智者。你决定给一位老人让座来恢复自己的良知。你站起来的时候伸手抓住一只想偷吃的手。你的手很有力。那人看不清你墨镜背后的眼神,于是,那人也怕你,是的。你花了一个小时二十一分钟在深南大道上思考或者活着。
　　
　　宿舍里只有6在生气。他说，爱情的凌乱不堪就像艺术家的屋子，爱情的出尔反尔就叫个性，爱情的双眼色迷迷，爱情的衣服臭哄哄，爱情拿了你的东西一声不吭，爱情借了你的钱，吃了你的饭，睡了你的床，都有理直气壮地告诉你：就不喜欢你这个人。你怎么样办？爱情就这么混蛋。你跟6说生气是拿别人的错误跟自己过不去。他没什么反应，随后出去了。你开始翻买回来的书。一个没有想像力的读者，好像一个拿着钝刀和旧称的屠夫。你想起有个古人说过的一句话，目不随人视，耳不随人听，口不随人语，鼻不随人气。你点点头，一个具有想象力的人，哪怕喝汤都喝得醉。夜晚已来临。
　　
　　 女人就象一卷纸巾,用来擦屁股还是用来擦嘴纯属于一种偶然。6边说边走进来,他的手抖了一抖（他抽烟喜欢用火柴），点上一支烟。他这句话象是跟他自己说又象是在安慰人。你说，当明月沉下的时候,孔雀也会跟着死亡。嗯，有道理。
　　
　　 2.3
　　似乎。
　　
　　理论上还存在——可能。老师的开场白经常是这种句式（给自己留一点余地吧）。他接下来的讲课用了一大堆过于隐蔽的形容词，患有一种英语使用过多的后遗症，可以固定地得出一个由统计数字制成地条形图表地结论：他的话是超载的（信息量于语言载体）。这样一来你的反应未免显得有点迟钝。以至于你对他提出的一系列的问题感到反胃般的刺激。图表就好像是数字地图，可以让看的人一目了然。聪明的听众当让不会因为那些数字就会相信你，他们希望你加以阐释，告诉他们那些数字的意义。说到这儿老师停顿下来，优雅地伸出手去拿讲台上的那个一次性杯子，里面有透明的水。你接着听见喉咙骨碌上下运动的声响。它接着说，由于简报逐渐变得复杂，必须利用图表，让听众即刻掌握这些数字之间的关系比较。你的脑袋有点混乱，也许是老师违反常规的只用第二人称所致。你难道就不是听众？你继续停下来，更加集中精力，原来它是在教你怎样用英语作简报。可惜老师自始至终没有来得及使用英语，下课铃声就响了。
　　
　　吃饭的时候。6瞟了大家一眼，你们说这汤匙究竟有多少人的舌头舔过？谁也没说。说不清楚。你点点头。你举着手里的一次性筷子。又是一次性。最后大家得知3和他的一次性女友分手了。3自己说出来的。他的表情不道德。过于张扬的那种得意。
　　
　　有时候，你觉得有点气愤。仅仅因为你所钟爱的球队赢了球而没有晋级。当然，没能晋级的更关键原因是因为同组的另两支队玩了猫腻。气愤是一种短暂的疯狂，你把一只矿泉水瓶踢开。于是，一天没有人敢搭理你。当然，你懂得治理生气的办法，即生气的时候，先开口数到十，如果非常愤怒，先数到一百。这样的方法，很有用。下午跑步的时候，你撞见了一个会对你微笑的女孩，她也在跑步，虽然动作有点作秀。你还是跟她一起跑完全程，但彼此都没有开口说话。因为会影响呼吸。你看看了手掌，纹路比较乱，是有点感情丰富。晚上得写诗，灵感已上路了。你想起你们班里的一个女生额头很高,有明亮而深陷下去的大眼睛,皮肤是经受了太多阳光照射后的褐色,牙齿洁白。或许她的的前生是非洲某个不知名部落的女子,今生的外貌仍留着前世的记忆。还有她的头发并没有那么多的象征意义。电话铃响了，你提起来，却是忙音。你犹豫了一下，开始给一个人打电话。要拨的号码一长串，几乎把按键上每个号码都按了两遍。手指的感觉有点异样。是你？电话里的声音被过滤得很低沉。为什么不能走出来，去看看山去看大海。
　　
　　宿舍楼里的每个角落都有人在讨论足球彩票的事情，校道上乱糟糟的好像多了很多的垃圾，你低下头却发现很干净，除了清洁工留下的扫把实在没有更让你看不过眼的东西。然后，你看见3在光着膀子穿着裤衩汲着拖鞋吼着老崔的歌儿晃进你的房间里,他的样子有点虚张声势.他脖子上的青筋与上身的肋骨一起紧张松弛,你戴上眼镜看过去他就像一个行为艺术家在表演。事实上,他确实是一个行为艺术家,他为了响应用诗歌污染大地的伟大号召而把哥们几个的诗歌写在小纸片上贴满校园的宣传栏和空白墙壁,最后还没放过树干。2最后劝他别想太多，这里人那么多谁会想到他，朝思暮想，望了自己，现实与梦的差距毕竟太远，抛开一切，何必悲哀，把自己当作成自己的上帝。
　　
　　你看着课程表。你目光游离。灯光有点恍惚，就象那个美国女人唱的Who Will Save Your Soul。一个大一女生写好的诗一直在纸上看着你。你打开一个相册。抚摸着站在你身边的女孩浅浅淡淡的笑容。手指的感觉有点异样。你应该去上上课。你看了看墙上的石英钟，十点十分，和你的脸上的眉毛正好对称。你决定去上上午第三节课。你冲到面包店买了一支盒装牛奶和一块汉堡包赶到教室。假如明天早起，一定读英语。你听见6在教室门口跟某个人说话，譬如2或3，他们在这样商量着。专业英语课。老师是女性。她曾经漂亮过，你想。于是，你开始认真听课。如果有必要的话你会作笔记的，你对她说。寻找不到才发现不太容易，她莫名其妙的搭了一句，然后她也觉得有点意外，意外而已。
　　
　　 下午吃饭的时候,你们看见几张这个时代里很具有代表性的苦瓜脸,好象他们在欠着钱,却又不知道欠了别人多少。2反对你的看法,他认为那几个人是失恋综合症患者。当然他接下来的分析不得不让你们几个佩服他的心理学知识的积淀厚度和他灵活运用语言的能力,他每一个词语都恰到好处,他最后说,这个道理相信同志们都知道,即使不是同志们,相信也都知道。大家大笑。
　　
　　你走进校园里的商场。你不想买东西。只是想吹吹空调。你告诉门口的保安,他们没有再你，他们看你的目光有点怪异。你看见有群人围住一个地方看。你觉得自己掉进漩涡里,那是漩涡的中心。你睁大眼睛,看见是几个小姐在那个地方来来往往，有时故作姿态地摆摆头.她们都有长长的头发，很适合做洗发水广告。就是皮肤黑了点。夏天阳光不设防。你想,自己该回学校去。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
　　
　　
　　 2.4
　　似乎。
　　
　　 有必要注意的是美学课。女讲师四十左右的年纪。长得不怎么样。若要把感性的人转变为理性人，唯一的途径是先使他成为审美的人。你换了一个姿势继续坐着。你认为真正美的东西，必须一方面跟自然以致，另一方面跟理想一致。但那女讲师实在两方面都没有达到一致。所以你在美学课上从不是一个理性的人，只是个不断感觉着万物局限性的人，一直到下课铃响为止。有些东西不是凭借概念而普遍令人愉快的，比如你正在看的那个前座的女孩的头发，感觉到自己总喜欢再现艺术。这还是一个误区。
　　
　　下午,西方语言学课。老师还是女性。你发现她的牙齿比实际需要还多，挤得很紧。你想起一篇小说——《你的牙齿很白》。你开始做讲义。你和老师有一张合影,你的笑容有时候有一点恰倒好处。你就把这张合影夹在课本里当书签。
　　
　　当代大学生人际交往危机主要是指做为在校大学生在与他人相处和交往的过程中表现出的不适、自闭、逃避、自恋、自负，以及难以调和与他人关系的不良心理状态和行为表现。造成大学生交往危机的原因很多，但大学生在交往中存在的一些人格缺陷和不良个性特征，是引发大学生人际交往危机的主要原因。那个心理辅导老师喝了一口水，略作停顿，把她的屁股粘着动了动，你觉得她是属猴的，坐不住。现在，她在讲一些心理学的内容，你不觉得她有多么的痛苦，毕竟，她还没忘记喝水。
　　
　　黄梅季节，春雨下个不停，隔着宽阔的玻璃幕墙，远处的灯火变得朦朦胧胧，闪烁出桔黄色的光芒，灯下要是有荷叶，一定会象大块的翡翠一样晶莹，雨滴点点敲击着，在一摊积水里画出一个个同心圆。旁边有人说，这叫艺术。你实在忍不住想笑出来。你站在那里，眼神就像是在等一个女孩从公共汽车上下来，几个光着膀子的民工在看着露天的电视。
　　
　　她看没有人反对她的意见或说法，她毫不犹豫地接着说，引发交往危机的不良个性心理特征，其一，自我封闭：受成长环境的影响，这些学生表现为不愿与他人交往，喜欢独来独去，不合群；其二，自我否定：这类同学表现得较为自卑；进入大学后，由于在学习、社交、社会工作、经济、家庭乃至相貌等方面感到不如人，有强烈的失落感，缺乏乃至丧失自信心和进取精神。其三，自我欣赏：这类学生也不宜与他人相处，但自我感觉奇好。喜欢出头露面，招摇过市，在各种场合都希望自己是中心，对别人的反感缺乏敏感。其四，盛气凌人：这些学生往往有较好的成长阅历。由于一直是家庭、学校、社会的宠儿，走进大学后仍然被关注，造成这些学生在心理上的优越感，肯定自己，否定他人。这时候有人不适当地咳了一声。她的眼睛反应迅速地扫过去，你愣了一下。无动于衷，慢慢地伸出手去抚摩鼻子。她补充说，喜欢说谎的人动不动就会用手去抚摩鼻子。
　　
　　 气氛未免有点尴尬，你想。但也不至于会没有气氛，什么气氛都会有一点，本来就要这样的。人嘛，都有点病。有些人废话总是特别多，却很少很少有人愿意听他们说话。这样下去你们的生活会失去很多的流里流气带来的快感。
　　
　　她最后就差没指住3的鼻子说话，不善交往：由于不善和不主动与他人交往，这类学生感到孤立，自我心理压力较大，生活态度不乐观，遇事从坏处着想，对自己的能力没有信心或过于自负。对同学和老师的话过于敏感，容易导致心理疾病。还有呢？交往不善：这类学生不是不会交往，而是在交往的方式、态度和度上把握不好，故对他人的伤害要大于自己。因为较为关注自己，对别人的感受不在意，甚至以伤害别人抬高自己为乐趣。缺乏基本的道德修养，不尊重别人，霸气较大，自我定位偏高，易引起他人反感。她这点补充有点示威的企图。走出来的时候，你对3说，你的鼻子长得不好。他不否认。两人比较一致的结论是她性生活不太如意。
　　
　　你们本来就不应该来听这个讲座的，听了讲座还提问就更不应该了。论战就是用一句话来消灭一个人。3说早知如此，不如不来。2添堵一句，人算不如装蒜。6笑，天降大任于你。谁在拍着你的肩膀？有没有必要举办一个讲座？你想倒不如做一份家教。
　　
　　你跟小女孩谈论着一个故事的三种写法，她妈妈请你吃柚子，你接着讲人类的同情心更多源于好奇心等诸如此类的问题。
　　
　　如果没有一些特别的事情,记住一段时间一段日子是比较费力而没意义的。也许两人时常出现在彼此梦里，可醒来后又要重新调整距离。你轻轻的哼着。你坐在理发店里,你的头发纷纷落下,散了一地,像铺了一层黑色的丝绒。你看着镜子里的人,他的形象渐渐改变,简洁明快的平头初露端倪。忽然在一瞬间，你感觉镜子变得异常的冰冷,像月亮泛着冷清清的光辉,只是那一瞬间的异样,再等你一凛,细细像镜中看去的时候,镜子和往常无任何的不同,于是你认为那是你一瞬间的幻觉,高温给幻觉产生提供了借口。下一瞬间，你的头发已经修剪完毕，你附过身去,看镜中的自己,再转过身来,90度的侧影,感觉仍然不错。你满意的付了钱,走出了理发店。
　　
　　 2.5
　　似乎。
　　
　　这是一个月后的事情。五一国际劳动节，五四青年节,放假一周，你从容面对着来之不易的假期。市美术馆有非洲木雕艺术展，近200件原作，既可欣赏也可选择收藏。市画院有唐云艺术馆馆藏精品展，包括唐云绘画艺术和唐云砂壶、名砚及明清字画等珍藏。市博物馆有千禧年文物拍卖品预展。本色酒吧有零点party。有的是抑扬顿挫的贝司，吱哇乱叫的吉他和主唱在貌似弱智的结巴后面透露焦躁。这是一支奇怪的乐队，在不断的反复的简单节奏后面是很好的音乐技巧，在音乐中有强烈的FUNK乐的影响，主唱的演唱却明显的来自后PUNK时代，另外加上一个古怪的键盘。你不明白为什么乐队会有8个人，过多的乐器造成了拥挤，仿佛在一个错误的时间出现的一群不合时宜的人。歌唱的排比句式使人紧张，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舌头在搅动，牙齿在咀嚼，这种感觉在你想咳嗽的时候尤为突出，而当主唱在哼着“妈妈妈妈宽宽宽恕我，祖国祖国救救救救救我”时，其实他并没有忏悔的意味，而是一种嘲笑的反抗，这恐怕也是大多数地下乐队所采取的态度，但是自嘲和令人厌烦的自怜也只一步之差，所庆幸的是你的舌头并没有伸出来。
　　
　　你选择了摇滚音乐。你的选择在别人看来总是任性的，随意的，不负责的，缺乏周全的考虑。夜晚，你走过空无一人的深南大道，隐隐可听见一群手指尽管生疏却又跃跃欲试 、纷纷扬扬地敲打键盘，如果有一群鸟（你会玩玩鸟吗？），偶尔也会低头看看街上来来往往的男女像网虫一样爬来爬去。谁用一只只大大小小的窗，收藏他们仰望时或羡慕或者嫉妒的目光，漫长的将是幸福还是痛苦？漫长的是痛苦还是路？（恶心的抒情）你必须尽快走回一个地方。你必须面临的最大的考验是让你走过两边都布满镜子的深南大道而不让自己照镜子。楼顶有风，送来一些早晨的钟声，撞醒的难道是梦吗？（这是更加恶心的抒情）偶尔跟一片飘落的枯叶（春天，当你不停的注视春天，春天就会注视你了，这就是鸟）打个招呼，在中国南方一个更南的地方，比如深圳。一辆汽车驶过深南大道，不屑看你，你恬不知耻的看见了远处的早晨站着一个衣着性感的身体在晃动。然后你的嘴角挂上了今天最后一个披荆斩棘的笑容。你还自以为是的得出一个结论：人行横道灯不够人性化，变灯的速度没有考虑人行的速度是比较慢的（你有没有必要叹一口气？）。出租车也许是为了适应不够平整的颠簸道路，它们中的很多避震系统经过了调整，屁股撅起来很多再往前拱。
　　
　　你的脑袋像是一个双黄蛋。等到春天吧。有时候，你后悔当初的选择，这表明你有责任感但是不能担负起来。也许不仅仅因为你的脑袋是一个双黄蛋。在你看到一个胸口贴着一只刺青印水纸蜜蜂的时候，你把刚去眼镜店配的“猫眼”彩色隐形眼镜戴上，有个女人穿得像萤火虫，你决定撤退。因为你真的不明白这个夏天究竟流行什么颜色的内裤和外套，为什么夏季要喝那么多的水呢?因为女人是水。水也有结冰的时候，男人也会头破血流。这种时候就叫冬天。这种冬天来临的时候，许多自以为悲的男青年穿过这个年轻的城市中央的喧嚣，他们不知所谓的绝望着。
　　
　　痛苦是无限的，它采取各种方式抵达你的身体。你把这句话翻译成英文后写在日记上。这天，你还看见几个人被抬离车祸现场，血淋淋的地面耀眼得很。在人行隧道口,有个人拉小提琴，琴声在隧道里来来往往晃晃悠悠。人啊，你为什么不走人行隧道,这儿有人拉小提琴而且很安全。下巴的琴弦，同一首曲子。那人。时而扭动腰部，时而上下微微晃着头部。琴声落满行人的双肩。你站了一会，把兜里的钱放进打开的提琴盒里，你再看了那人一眼，在没有分清那人的性别之前，你选择离开。
　　
　　你又往回走，在没有走出隧道口的时候。你又走回那人面前，你决定向那人借二元钱搭公共汽车，因为你刚才把钱全放进了提琴盒里，在那人没有摘下墨镜之前，你拿不准那人的态度。你抓住一张钞票，但又松开了，你比较喜欢硬币。其实，这有点像演着一幕电影。如果有观众的话。小提琴的音符一粒粒从血管中穿过，你的身体一点点返青。你忽然就要产生一种冲动：这个春天要用你们的名字来命名。一月闪烁其辞；二月侃侃而谈；三月擅长一轮和抒情。你有一种感觉，你与她都走了很远的一段路，在一个拐角相遇，没错，相遇。许多年都一下子浓缩进这个日子。现在有没有必要探讨灵魂和肉体究竟哪个比哪个更迟钝？按着诗人的说法，青春为何这么的短促而潦草，总是来不及校对酒已经排版。
　　
　　你跟在那人的背后，不知为什么，你们走在一块。你估算了一下彼此的物理距离。你略微留意对方步子的频率。这是不规则的位移。目的地是不是一样？你没有出声，那人也没有问为什么，你们肩并肩。问题有时是种多余的东西。你们同时登上一辆投币公共汽车。车上人很少。几粒纽扣躺在地板上。车上曾经很拥挤。你点点头，然后目光飘离。提琴盒像挺机关枪。你想。有枝枪倒是挺刺激的事情。你看见邻座有个人正看今天的晚报，美国校园又发生枪击案，是儿童干的事儿。你听见有人在叹气。
　　
　　到站了。那人已跳下去了，一手拿着小提琴，动作很潇洒。你暗赞了一声，然后迅速弹起来，因为你也该下车了。目的地吗？都一样。你望望校门上某个领导写的镏金大字。字不够力，气也不足。这学校里有些趣味相投的老师，有些井水来犯河水的老师，有些在文化的脂肪上搔痒的老师，有些有话好好说的老师，还有一些——无可否认，你是一个个人主义者，除了自己身上长出来的东西，其他的对我并没有多大的意义——大学一年级你就这样白天比黑夜多地走过了一段岁月的盲肠，也许你的眼睛里有了一股半大小子了解事物部分真相的目光。
　　
　　你还是和那人搭上话了。当然，谁先开口都有点难度。从声音判断，那人是女的。她告诉了你一些东西，你告诉她一些东西。都不那么积极，象一篇无法完成的小说的开头。分手的时候，她答应给你看一样东西。你的神经末梢受到一种强烈的带有自发性的充电的刺激。男人对女人一点也不了解释不礼貌，男人对女人过分了解是不道德。某种角度上讲，你既没礼貌有没道德。
　　
　　晚上，湖边。她的帽子摘下来，一头秀发洒下来。你盯着她似乎是二非的笑容。你玩弄着手指，决定回宿舍后先修理指甲。然后。最后,你用舌尖抵住上齿根,发音时舌头向后收缩,也就是让气流冲破舌头的阻挡出来,她的名字是。英文单词爱的开头字母, 你想。生活的零件不能太多也不能太少，因此每次随机的组合多少有点变化。她的话很多很多，多得似被塞满了长信的邮筒。一个个邮递员骑着绿色的单车每日路经邮筒边，用他那神秘的钥匙打开它，将其中满载着的信一封封的取出。许多信是压根找不到目的地的，最后都被扔进了垃圾箱。她就是那样的邮筒，最后你觉得她罗嗦得很没有用。但你就喜欢她这样。女孩子一般都很爱听对方失恋的故事，你暂且把这种倾向看作是一种自虐，就象人们能从悲剧中获得巨大的快感。但是只要她想听，你决定坦诚。于是你把整个故事梗概叙述了一遍，里面穿插着你过去的八年生活状态。而事实上她关心的只是结果。当你告诉她说，你可能需要同样的时间才能重新学会如何去爱的时候。她说，爱是不需要学习的，你需要的治疗，有人会医好你的。
　　
　　你回到宿舍。你打开电脑，把她给你的磁盘插进去，点了几下鼠标，一堆文字在屏幕上显示出来。你喝了一口茶。拉着滚动条。这是一个故事，这不是一篇小说。你凭直觉说。6反对，有可能是小说。然后就不再有人吭声，一直往下看。一个小时候终于看完。能这么长时间耐着性子看完的东西要有一定的吸引力。6站起来问，哪来的？你告诉他是个拉小提琴的女孩送的。6说，她未必是一个纯粹的女孩。你说，这并不重要。6开始练毛笔字。柳体。你开始在电脑上玩游戏，足球游戏。你玩得很投入。3进来了，2也进来了。然后还有谁会进来了？电话就在这时响了。听说二十年前有一对男同性恋和一对女同性恋互相认识，他们为了掩人耳目交错结婚但是仍过着各自原来的性生活，不幸的是，两年以后，其中的一对夫妻发生了异性相吸的事情，于是那个女的肚子渐渐变大，生了一个女婴，另两个人作出一个决定。这个决定是什么，女孩给你的磁盘里没有写下去。
　　
　　在她很小的时候就有一种对爱的饥渴感，她开始用任性来引起大人们的注意。在她大声吵闹和拒不服从中，也没少受罪，可还是没有得到多一点的在乎和关爱。在大人们的世界里她并不重要，可她要的只是重要。那时侯她还是没有放弃的，还在努力，为了更多的在乎，更多的爱。象她这样一个小孩。
　　
　　 2.6
　　似乎。
　　
　　昨天晚上，你梦遗了，或者说类似的说清楚就脸红的活儿。当然你是先在大街上看见了戴墨镜的女孩扭着身子，然后的反应就像在深南大道上尿急找不到厕所憋了很久最后还是崩溃了。事情发生时周围的背景有点模糊。醒来后第一反应你不得不承认她并不胖。你很害怕自己手指的模样，但你不得不相信自己的手感。哪怕，是在梦中。在梦中你看见那个女孩的影子吃吃笑着伸手触摸这你的那些手指，手指象海潮一样被迅疾的吸走。每到阴雨天气，你的手指就在风中意犹未尽的摇摆，纤细的它们瑟瑟发抖。它们长于爱抚长于诱惑。但是有时混乱会使它们交缠在一起。最后的时刻，你正想离去，发现自己的手指也被牢牢吸附在她的影子上。你惊恐地抽手，但已无法将指尖从她的身上剥离。她的影子说没关系。你用力扯，然后连咬带拉，再然后有个人用剪刀剪开你其中的几根手指，于是它们立刻分开了。你的手指一点也不觉得痛。那个人俯身捡起散落于地的手指。它们不安分的蠕动着好象一堆幽雅的藤花尸体。一个鲜红的指甲盖落在地上,渡海而来的蝴蝶翅膀。那个人转过身来，你看见她就是你想了很久的是7。你想说谢谢她，却终究没有说出来。
　　
　　她对你来说是一种刺激的存在，你还隐隐认识到这种刺激的意义，它是多种感觉得聚合，也是一种统合。而且这种统合包含你当时的一种心情、期盼以及过去的经验和认识。爱情感知是整个爱情心理的基础环节。它的意义在于向你发出一种信号，提醒你注意客观的情感对象物存在正在向你作用，并引起你对作用物的初次判断。是整个爱情心理的起始阶段。你跟3说起这件事，他听着听着就笑了，他笑的时候好像是憋了很久实在憋不住了，他弯下腰去弓起来的背部是一个快要破的皮球弧度。2朝他狠狠的瞪了一眼走出去了（奇怪的是2这样一走竞失踪了好几天）。你硬了硬头皮。
　　
　　你决定找到她。你在第四天找到她。或者应说是撞到了。你冲出教室的时候，她经过教室的门口。结果是墨镜被打碎了，万幸她手里拿的不是小提琴，只是几本关于西方艺术的书和一本油画册。你心里面又有躲过一枪的侥幸。这种感觉过多的在你心里面出现是一种不太明确的而又具有消极倾向的暗示，这要从宿命论的出发。你对上帝的这种安排很不满意。但你还是道了歉。她说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你想起那句广告词。你心里踏实了很多。你的目光处于有点游离状态而陷于一种寻找焦点合调整焦距的彷徨失措当中。
　　
　　 人群中这些幽灵般的面孔湿漉漉的黝黑树枝上的许多花瓣（The apparition of these faces in the crowd：petals on a wet，black bough）。庞德在诗中有意识地去掉了句中的“are like”或“is like”。在切断这种语法联系后，两个视觉意象便显得独立而明晰。她一口气讲完《在地铁车站》这首诗的奥妙。轮到你了。你劝她只看马致远《秋思》的前三行“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这三行诗完全由名词和形容词构成，作者展开这些画面，就像徐徐展开一幅中国横幅卷轴画，读者的视线从一种景物移动到另一种景物，省略动词在这里营造了一种在运动中静止的感觉，好像时间刹那间把这些景物都凝固在永恒中了。你们从墨镜的破碎扯到诗歌的时候，吃饭的时间到了。她决定吃饭。你呢？你们很作戏般的拉开一段对话的开头，一种显得极为勉强而强扭着瓜的尴尬。
　　
　　 那是怎样一只温润细致的女人的手，你的手鬼使神差般的停顿，你没有拿开自己的手，你甚至觉得自己正在无意中加重了手上的力量，你握住了她的手！一秒钟？两秒钟？亦或是三秒钟？是一颗躁动的灵魂，还是两颗在这一刻猛的扭曲到了一起……老实说，这个动作有抄袭的嫌疑。你警告自己，但仅是警告。她的笑容给了你一种亲切感。以至于你莫名其妙的就把他当成了自己的身体的某一部分，已经起了反应的那一部分。
　　
　　 凌晨两点，他在街头游走，没有人，有他想要的清幽，也有他不想要的寂寞。那个与你探讨哲学命题的老师一直就这样扯动自己被车子撞坏的那条右腿。他约你凌晨两点出来的目的只是为了证实你这段时间里对哲学失却信心或兴趣的原因是不是因为你对一个使你分心的女孩子真的动了心。你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你帮他点了一支烟，他抽了一口，就靠在一棵树干上咳嗽，你给自己点了一支。他最后说他需要找点什么来麻醉自己，不去清醒地思考，感受一颗不甘平庸的心一点点的落进平庸的生活。他在责备你的时候眼睛却流露出一种无可奈何花落去的感慨。他看你还是无所触动他就补充说，他的胃痛苦地收缩。你把烟头丢进垃圾桶，你在没能够进一步或者重新定位确定你和老师的物理距离之前，你觉得有必要抓紧时间确立一条使你和女孩的信息能完全无阻沟通的渠道，这条渠道叫心电感应，6的术语。突然，从远处漂来一片阴影，老师说他在想那片阴影倒底是一只大鱼还是一大群小鱼，那片阴影在你们面前停住了，然后慢慢地向上升浮，慢慢地呈现它真实的面貌，于是你们也就慢慢地看见：在水中妖娆起舞的黑发，被柔软的布料纠缠着的身体和一张美丽沉寂的脸庞。美得有如画一般，天空、风、树枝、空气。旁边偶尔掠过一辆车子，用私奔或偷情的速度。
　　
　　你决定开始与她交往，她呢？她在你表达这种意愿后也表示同意。她顺便提出了过分的要求。她的舌头很有力而且固执,伸进耳朵的事还是会发生的。你只好同意，不为别的，看在她一脸真诚的份上。当3和6把房间腾出来。你给他们没人一支烟，他们说，少来这套，但还是笑了，接过烟，点着，烟雾萦绕了。这回显得有点背离常规操作，按3或2的术语是“反技术行为”。因为缺少一些时间与空间以及由此二维决定的步骤。当事人，你，她。时间状态，一般过去时。地点，待定？情节，上帝的假设充满迷信和与想象力有关的联系。
　　 2.7
　　似乎。
　　
　　有很多人约你去打一场羽毛球，你就去了吗？6歪着脖子看着3，很挑衅的样子，他们。你看着讲台上装模作样生气的英语老师。她突然说（一个已经很幸福嫁了有钱人的女人为自己辩解说）：我不是看重他的钱财，而是看重他挣钱的能力，但了解她的人都知道，她原来的男朋友也是一个有不错工作的小伙子，她说的话，是那样的玷污爱情。据说英语老师刚刚嫁了一个人呢。这样看来，倒有可能是真的。她接着讲下去：爱情与金钱没有太大的关系，只是在同等的条件下，有钱的爱情会更有安全感，但我不会因为男友没有钱而离开他。（一个女大学生的话？）你开始在想下课后还去不去找她。
　　
　　你干吗去人行隧道拉小提琴。挣钱呗。没有试过其他法子。家教呗。教啥。画画。
　　
　　 “玻璃上只映出姑娘一只眼睛，她反而显得更加美了。岛村把脸贴近车窗，装出一副带着旅愁观赏黄昏景色的模样，用手掌揩了揩窗玻璃。姑娘上身微倾，全神贯注地俯视着躺在面前的男人。她那小心翼翼的动作，一眨也不眨的严肃目光，都表现出她的真挚感情。男人头靠窗边躺着，把弯着的腿搁在姑娘身边。”你引用了这段话。你和她按上面的充满现实感的句子用动作复述了一遍。生活就是不断地引用，你引用他，他引用你。大家都在引用上帝的。话语不多，勾勒了你们生活的概括，过去、现在和未来。虽然短暂的聚首引出的问题比回答的多，但有一点，你们越来越清楚，你们的心应该永远在一起。你的身体里起了一阵涟漪般的慌张，同时又有一种莫名的期待。你甚至开始幻想她的唇触及手指的感受，却在隐约间捕捉到她眼神中嘲讽的味道。她咬了下去，用整齐、洁白却锋利的牙齿，不是咬在果实上，而是咬在你的指尖上。
　　
　　剧痛，从指尖，但只有一瞬间，紧接而来的是液体冲击血管的奇妙感觉，那液体融解了血液，令一切都变了颜色，你看见了高贵的紫色和媚俗的金色。你看见她的的灵魂在急速的飞升，亦或是坠落。海，没有边界的蓝色，在浅浅的波涛上起伏，有如在母亲体内的安全舒服。山，最突兀的颠峰，云在触手可及的地方飘行，凡世所有的一切都被踩到了脚下。林，高大树木把枝叶相连，连阳光都变成绿色，空气中充满了泥土的芳香，四处是知名的不知的植物，生命在自然的庇护下无忧地滋长。湖泊、草原、洞庭、沙漠……一切可以展现大自然摄魂魅力的景色，都冲进了他的感官，那是多么宏大的美，在它的面前，人又显得多么的渺小，那些凡夫俗子的锁事又是多么不值一提，甚至不值一想。你也沉浸在造物主在地球上描绘的最美的图画中，那一颗陶醉的心几乎忘了跳动。突然，一片漆黑，身体好象被什么力量猛力的拉扯，跌进了深渊，失重的下坠持续了几分种，终于有了着落。
　　
　　 3这个总是散发着异味的垃圾桶自豪地说爱情就像水果。有的水果保鲜期长一点，有的保鲜期短一点。有的爱情也是长一点，也有的保鲜期短一点。当然今天他说自己干了一件善事，劝一个女孩离一个赧然远一点，警告她说已婚男人爱勾引未婚女孩。他为何会那么自豪呢？自豪是他收放自如的表情。而且他是很注意表情运用的一个人。有时候他更像是一些狼。你看到一面墙，你立刻会想到什么动物？你很耐心的问3。3答非所问，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一边说一边看着自己的下面。
　　
　　现在你开始慢慢走近故事的中心。你的某种意识也许不太强烈。你发现以爱情婚姻为主题的民歌在《诗经》中占有较多篇幅。由于妇女的特定社会地位，不合理的婚姻带给她们痛苦更深，所以这类诗歌多从女子方面来抒写。你却怀疑《诗经》是女权社会的产物《诗经》当然，你发现的这一切与接下来的事情并没有直接关系。她离开房间时拢了拢弄乱了的长头发。你搓了搓扭曲的手指。海桐树上的叶子像手掌一样鼓掌。雪融后是春天的景象永远不会在这个窗外出现，因为这是无雪的南方。当然春天还是会出来的。就像戴着墨镜的女孩扭着屁股。你喃喃自语。6深表赞同。其实，你。人嘛，都一样。女孩走时，有人哼着歌。都是月亮惹的祸。你看见6的嘴里飞出一只苍蝇，绿莹莹的外壳。你说了，但他不相信，你发现自己越来越难以令人信服你的说话。要懊恼吗？
　　
　　一月十四日，暮色微合的黄昏，街上出售一种植物叫玫瑰。他们会露出粉红颜色的笑，会流带芳香的泪，情侣过处，她们鞠躬尽瘁，提示爱情。今天离一月十四日多远？你在花店的玻璃橱窗前，十元一支或者三十元一支，有什么好犹豫的呢？生命姹紫嫣红开遍，灿若云霞，美不胜收，她也许早已习惯于人们惊艳的目光，也知道自己的优点。花儿有没有可能行的用途？你们两个人，只是你们两个人！多么可怕的组合。她轻飘的象片羽毛，象一只洁白的悲伤的鸽子，你怀着一种朝圣的心情，生活如此简单，生活如此简单，生活如此简单……眼泪与狂乱，悲伤与快乐，无极限……
　　
　　前天，一只鸽子落在了对面的楼顶，挺好看的，白白的，一动不动的停在那儿。你决定在它飞走的时候起床，在它还没有飞走之前你拼凑着这两天发生了的事情。你一向对回忆有所企图，可是直到现在，你都还没有弄明白你到底企图些什么，也许回忆里会有一个答案，虽然你还不知道怎样问这个问题。你想你的回忆保证，那绝不会是一个简单的问题，你为什么会这样活着？你怎么还活着？你活着干什么？这样简单的问题你已经不屑一顾了，因为你知道他们本来就没有答案，即便在你完整的回忆中，何况你现在的回忆并不完整。你好像就是为了回忆而活着，为了过去的回忆和越来越多的回忆，就像画成了圈的路，没有终结。6说,一段回忆还没有拼凑的齐全就又有了更多的回忆，走吧，他妈的这条路什么时候有尽头啊！前天是昨天的回忆，刚才又成了现在的回忆，你得花点时间来拼凑回忆，而时间又把回忆连接得更长了。失踪了好几天的2突然走进来了，他跟你打了一声招呼就坐在6的旁边一起看着电脑屏幕上的球赛。你回过头来，鸽子飞走了，你还来不及起床。不太好吧。
　　
　　3近来一直喜欢在饭前上厕所，2一直以来则喜欢饭后立即上厕所。上午英语课上，你觉得自己有必要找一个机会用比较谦逊的态度提醒他们改正这个陋习。
　　
　　你发了一封电子邮件，给杂志社的，一篇约稿。上午的课你没有去上。你知道吗？这叫旷课。她的嘴巴在蠕蠕而动。有时候，她说话会有那么一点强硬和淘气。她的语气有时又没有感情色彩，丝毫没有。所以你对她的话没作出反应，你示意她拉小提琴，《梁祝》。她静默了一会，然后才开始。你的手凝固在桌子上。虽然,有时你会不满意周围的环境,但世界上没有永恒的敌人。重新安置和定义了房间里的这个空间，使光与影摆脱了磨合已久且圆熟的协作关系。你表示了自己对未来没有恐惧。
　　
　　晚上睡觉前2问了一个问题，为什么越聪明的男人越容易上婊子的当？6冷笑道，因为聪明的男人只喜欢聪明的女人聪明的女人却通常都是婊子。6接着说他刚刚在网上遇到一见钟情的一个妞儿，然后就把她叫到海边的山脚下对她说I LOVE YOU，她突然哈哈大笑，随即一块大石头从山脚滚下来把她砸晕了。6摆出一副信不信由你的架势。这个城市正在经历一场暴风雨。每天清晨，天空呈现华美的绯红而后是青莲色，颜色被纤弱的阳光丝丝缕缕慢慢撕裂开去。正午时分开始刮风，这时城市上空的温度揉在低气压里已经让七分之六的人窒息。雨一直下到午夜然后停掉，城市主干道上被雨水迅速吸走，而侧道旁支与小巷中它们同样在无望的淤积着，回不到天空也回不到海洋。这个清晨，天空正在绯红与青莲间游移。6站在高高的高层公寓天台上，他说那个女孩子的双腿美得不可言说。
　　 2.8
　　似乎。
　　
　　如果实在没事可做，那你就会对某些事情做做总结。
　　
　　她说要去做家教。你说，譬如挤公共汽车多了，以后有事没事你都会想起关于公共汽车的一些细节。深圳的主干道的车站一般都很长，所以在车子还未到站的时候你就要度定它将要停靠的位置，然后预先站定在那里，想像一下车子稳稳的停下，门正对着你站的位置，该是一件多么愉快的事呀！在其他人奋勇拼搏的时候，你已经施施然的上了车，轻轻松松的找到一个好位置坐下。在选择位置的时候你还会特别注意，正常情况下如果有里外两个座位让你选，你肯定会选择靠外的一个，上下车方便不说，也坐得相对宽松，但在上下班的繁忙时间段，这可是个错误的选择。想像一下你头部上方的领空一排排手臂的丛林中一颗颗汗津津的脑袋向你压下来的情景吧！你的判断不会永远正确，好多时候车子停下门也确实对着你，可惜是下客的门。这时你要冷静。千万不要混在一帮人里面正对着门口一通儿傻挤，那样不但会被人群将你挤得成为变型金刚也上不了车，而且有被小偷光顾之虞，漂亮的女孩可能还会受到别有用心的男人的骚扰。正确的做法应该是采取“曲线救国”的方针从两侧迂回前进，在正面汹涌的洪流两旁，常常有相当宽松的地带，你要灵巧柔软的从缝隙中穿进去，避免和人群正面冲突。如果人实在太多，连两边都没有空子可钻的时候，你还是等别人上完了再上吧，否则给挤得一身臭汗之余，还不见了钱包，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你从没有这样罗嗦，她在挥着手驱赶一只盘旋的蜜蜂。你想起关于车祸的事情，你不得不多几分小心。你硬了硬头皮。人嘛，都一样。
　　
　　你说。
　　
　　深南大道上。上公共汽车以后，通常是不会有位置坐的。那么，记住：寻找有利的位置。一个好的落脚点不亚于一个座位。首选是车的尾部。一是环境相对宽松，不会有那么多人跟你脸贴脸、背对背。二是可以纵观全场，一有人下车，你就可以第一时间取而代之。次选是前后门边有竖着的扶栏的地方。因为这两个地方的空间相对宽松，将身体靠在栏杆上也可以取得较好的平衡，当司机突然来一个急刹车，全车人都倒得七倒八歪的时候，你颇有一种众人皆倒我独立的感觉，也不失为一件赏心的乐事。而且这个位置由于有一条横着的栏杆挡着，往往能为你取得一个相对隔离的空间，让你在涌涌的人群中保持一份超然，这时或欣赏窗外的风景，或任思想插上翅膀尽情遐翔，也算是苦中作乐，你好多文章的灵感就来自于这段时间的遐思。当然，前提是要将你的手袋摆在别人难以触及的靠窗的一边。一定要开始这个苦难的旅程，有几种人你要注意回避：一是贼头鼠脑，老是盯住你荷包的人；二是足蹬三寸半细高跟鞋的女人；女孩子的话还要小心满脸色迷迷的男人。不然你不但可能受到人财两方面的损失，在突然刹车时，你的脚背也会很受伤、很受伤！以上条条都是你若干次积累的经验，句句金玉良言。(在此公诸同好，愿与诸君！)最后这句话你没有说出来。你觉得有必要把这个东西寄到报社去，也许会发表的，谁知道呢？
　　
　　你还觉得自己有点自私，就这点而言。再后来，你发现有一个人有了与你相同的爱好，（人嘛，都是一个样）他还把自己的写出来贴在一个网上。再后来，你就发现这样的结论未免有太多经不起推敲的地方。睡觉吧，古训：食不语，寝不言。6在睡觉前越来越喜欢卖弄一种臊气。3恋恋不舍的看着黑暗，他的眼睛蓝绿蓝绿的发着光。2从床上的各个位置调测英语广播的音质。人生能有几折腾？你硬了硬头皮。你觉得有点离不开她，只是有点，所以你想尽早解决掉。你这样是不是在背叛7或者你自己的良心。她现在就要你讲解一篇你的作品。7从来没有这样的摆弄过她自己的嘴唇。你告诉她，托尔斯泰说要是有人让他解释自己的小说那他就把小说再写一遍。她怀疑这话的真实性。然后就走出去了。你发现你的房门有点不那么牢固。你决定修一修。目之所及手之所触。
　　
　　秘书学课上，女老师在讲服饰，男人穿西装打领带应如何如何，女人带小提包戴耳环应如何如何。你感到自己肚子里涌上一股想发出笑声的气流。但你憋住了。6吃着盒饭。他和3在神聊。你最后还是掺了进去，一起谈起近来文坛的哪些类似泼妇骂街的事情。你发现这些东西是下饭的好菜，6吃得很香。然后他问你去不去看这周六在市体育馆举行的一场足球赛。这种建议需要反对吗？当大家聊的眉飞色舞时，只有2在一边吃干饭。等别人聊够了想起吃饭，他早就吃完了。他总是这样。3这是个超情绪化的人，吃的快不快全看心情，要是旁边的人讲的是开心的话题，他吃的就比谁都快。
　　
　　饭后，你们得出结论是期中考试哪几门功课要考试哪几门功课要写论文。你想起一门法律系的选修课很久没去上课了，这有点说不过去的，怎么办？你打电话给法律系的一个女生，这种咨询显得很恰当而又非常之具有必要。电话打过去，她倒是先问你，拿破仑有病，什么病？羊癫疯。他的病发作时，是不是也像别人一样，会口吐白沫倒在地上打滚。羊癫疯只有一种。那个老师被学生们称为拿破仑，不仅因为他的个子。一定还另有原因。但那个女生来不及说完话就断了线，你若有所失，等着她打回来，但一直没有，那就算了，反正不缺太多的选修学分。你就这样想着，睡着了。
　　
　　 2.9
　　似乎。
　　
　　 有时你会站在正午的深南大道的天桥上，太阳仿佛挂在头顶，让你无处可逃，在这点上，你和你面对的汹涌人群别无二致。你总觉得铁锈红色的人行天桥特别难看，你站在中央，离两边的不锈钢扶手都很远，因此只能两条腿微微叉开，保持一个最省力的姿势，同时保持上身的向前弯曲——所以，你总是会看见自己的汗水一滴一滴地落在铁锈红色的天桥上，形成一块块暗色的痕迹。恋人们一对一对鱼贯走过。你想着自己现在莫名其妙的爱上了一个记忆中的女孩。有人说：当你不能够再拥有，你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令自己不要忘记。
　　
　　她已经有三天没来找你。你硬了硬头皮。你决定找她。她正在画画，在文山湖边。现在这里没有老头老太令人头晕地打太极拳。香水分动物型和植物型两类，中国人多用淡香的植物型香水。香水抹在脉搏处，脖子处，或腿弯处。她曾经很细致而又不乏精致地告诉你她的秘密。当然，女性的秘密很珍贵的，你很感谢她的坦白。你先 闻到她的香水味。然后轻轻咳嗽了一声。她仍旧在画，画的是湖，除了这湖，你觉得没有什么好看的。你在草地上坐下来，不停地看着。夕阳的色调带着的那点和谐的沧桑。生病的人精神是脆弱的，不是吗? 杂乱无张的花儿在午后的阳光下毫无胆怯地绽放，普通却好闻的香气趁窗帘忙着和轻风共舞的机会钻进了屋里。你也许无因地笑了出来。
　　
　　校园广播响起来了，是有人点歌给你旁边的她，假设她告诉你的名字没有错的话或者在诺大的一个学校没有人与她同名的话。但点歌者的名字符号是“一个人”，你很快作出了判断，这“一个人”是男的。她表示同意但并不在意，所以她希望你也别介意。她已把画架收起来，两个人往回走时，你们都觉得咽喉有点痒。吃饭的时候，都吃得很慢。她忽然说，很久没下雨了。你点点头称是。
　　
　　最近每个星期有两个半天她去给一个小学生上素描课。又是家教。
　　
　　两个人的夜晚。在大地抖动时微风惊醒了草丛里的蟋蟀。有十三种看天空的方式。你抠着鼻孔，这个动作一点都不好看。然后手指在脸上游动，指尖适当地在表皮上刮一刮凸起来的小疙瘩。接着你把拇指放在牙齿上咬了咬，而另一只手的中指在腋窝处抓痒。你觉得该睡觉。你的舌尖抵住被虫蛀空的大牙板，眼皮就合上了。你有点想念奶奶的老花眼镜。有种东西在你体内晃动，有种东西在你体外流动。你不能也不想打断这一切。咽喉有点痛。指着自己的咽喉，她也这么说。某方面你们两个人是如此一致，你觉得很奇妙。你看着大街上的标语，你嘴巴上有幸福的味道。你想起十二岁读哲学书的片断。她替你这些记忆片断感到高兴。因为她发现了你逻辑思维非常好。她说，好的哲学家是半个数学家，好的数学家是半个哲学家。你提醒她注意你是中文系的。当然这些小冲突不影响谈话的继续和延长，这也正是你们的一种对立统一。你们决定沿着深南大道走回学校，留下公园的那张发热的长椅，街边昏暗的街灯，以及罗曼蒂克的咖啡屋子里柔软的音乐，一场古典的雨，让它们去接待另一些含苞欲放的玫瑰吧。
　　
　　在西方语言学课下课时，你决定随便去买几张体育彩票。听说彩票奖额巨大，(更关键的是全国各地有不少的人因此成为先富起来的一部分)但你考虑的不是这个，而是希望。希望？对，你总是寄生活一些希望。也就是说你并不会太过于悲观，悲观意味着人快没有责任感了。你得有所付出，你在找不到比较确切的付出方式去表达你的责任感之前，买彩票倒是不失为一个比较容易平衡的。你还是打电话约上她。她说她真的在忙着。看来她真的正忙着。你一个人也会去的。
　　
　　3和6在宿舍里放开喉咙唱着歌儿，他们的声音把夏天的蚊子们吓得不得安宁上下翻飞。他们对你手中的彩票和汉堡包赋予那种温情脉脉的希望。你（不太好吧）。最后你建议大家明天不去上西方文学课，那么倒推过来今晚就得从网上下载一个新拍的电影来看看。于是，6决定现在就去买点烟或酒。再后来，2进来了，他戴着眼镜。突然，停电了，电脑的屏幕刹那间慌了神一样一抹黑了。然后你们听见很多人在大叫大嚷。随后有个啤酒瓶子被谋杀了，声音很清脆利落。3和6觉得异常亲切，他们拿着看球赛时用的小喇叭对着天空使劲的吹着，他们热血沸腾的噪音迎合着对面男生的惊叫和女生的喧闹。一切极具特色，他们在召唤电。你和2坐在那儿，你们没有力气的样子。2拿起水壶要冲茶。他的动作是海市蜃楼的感觉。随后，那个谈论哲学的老师打了一个电话给你，他说他就要出国做访问学者了。他的语气不是很坚决。你没有挽留或者对此表示遗憾让他感到有点失望。你的话是刻板的、近似的、几何图形的、内容很简单的。
　　
　　天色已经接近黄昏，校园里三三两两的人走来走去，自习教室的灯耀眼的亮着，人不少。没有人知道我们或他们在想什么，但无可置疑，人们的心里都有一块幽幽的阴影。某天，那块阴影会突然地热起来，灼伤灵魂。于是，呐喊和愤怒，颓废和发泄混杂的摇滚成为最好的武器，闪耀星空。两个看起来像大一的女生浅浅笑着从身边走过，你拦住她们：请问今晚演出在什么地方啊？就那里的礼堂呀——她们的回答。演出会场上你又见到了她们，出人意料的随音乐而激烈疯狂。对于她们来说，生活才刚刚开始，温暖而亲切，你喜欢她们。但是，这会儿不太恰当。演出的歌手们混杂在观众中，你不能轻易把他们区分出来，只有他们的眼神，似乎更加的放肆而直接，近于某种兽类。架子鼓，电吉他，电贝司，所有能够发出嚣叫的乐器都全力刺激着本不坚强的心脏，你看见3站在音箱下，好像感受着他所想要的一切。混音器的效果太差了，声音模糊不清，但这有什么关系呢？3所要的只是只是嚣叫，让撕裂的声道发出纯粹的尖叫。想起他听的clash，纯粹PUNK的音乐。他常常趁大家放学是经过他的宿舍楼下时放着那张CD，听着那些粗暴的尖叫一阵一阵间歇地爆发出来。你知道他回复本能才是快乐的。所以他恋爱，哭泣，吃东西，或者尖叫。
　　
　　你一眼抛过去，看见礼堂门口的台阶上坐着一个红衣的女孩，静静的抽着烟，也许正等着里面激烈演出的男友。乐队的主唱站在台上，旧旧的牛仔裤，球鞋，他沉静外表下隐藏的巨大激情一定很令人喜欢（比如3），有那么一刻，听他用粗暴的嗓音吼到：“那就出发，那就出发……”你只是静静的看着他，这位纯粹的虚无主义者，你怕被他巨大的激情所吞没。忽然有人发出了一个新的声音。提着两个大红灯笼，主唱宣布：2000年春节联欢晚会提前开始。于是《社会主义好》被诠释成一首粗暴的punk，京戏中的台步，亮像成了表达愤怒的最好工具，你听到人群爆发出原始的尖叫，刺耳但直接。你注意到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人，面带鄙夷的浅笑，踱来踱去。呵呵，也许他是学校的某个领导？该干吗干吗去，你知道《纤夫的爱》是他最喜欢的音乐。就象那个白白净净的尹相杰永远也无法了解《伏尔加河上的纤夫》，你们只有尖叫，粗暴的尖叫！还有永远像根柱子一样站着的歌手，永远背对观众的bass手，也许他们想表达什么，也许他们并不想表达什么，只是一遍又一遍的向你发泄，你知道，他们存在，无法作到“诗意的栖居”。（多么危险的自以为是）
　　
　　你有你的夜晚，她有她的夜晚，蚊子有蚊子的夜晚，你用你的思想过夜，蚊子用你的血液过夜。她呢？她也许会用你的呼吸过夜的？
　　
　　 2.10
　　似乎。
　　
　　将来。当深圳下午两点耀眼的阳光被厚重的窗帘拒绝在乱哄哄的街道上时，有一些奇怪的事情就这样发生了。
　　
　　英语过级考试很快就来了，你看着拼命走过来走过去的人在想。这是一场让很多人牵肠挂肚的游戏。中国软件业发展还赶不上印度的，很多人在找原因，其实很重要的是中国人文环境不行，懂英文的人少，学理工科懂英文的更少。印度做过英殖民地，一口英文讲得那叫流利，还夹杂着印度式的幽默和滑稽。她很少像这样爱国，你给她举了这个例子说明英语的重要性。有一天,3要考托福。你估计这暗示着他快要失恋或已经失恋了。当你不想被人同情，那你就先同情别人。女孩理性的点点头，她的头发很适合她以这样的姿势点头。晚餐后，你总是邀请她出去散步。
　　
　　夏天。你换上T恤，脚上的运动鞋也换成凉鞋。每天下午的长跑改在早上六点三十分进行。你对自己这种转变后的状态表示很满意。满意得无可指责或挑剔。你选定了奋斗目标，比较具体的目标。女孩表示高兴。她继续作画，风景已随季节切换。你在她身边说。这是你意志最薄弱的时候。一切似乎就顺着某种惯性继续下去了，没有驾驭没有控制。
　　
　　女班长在下课的时候说学校召开一次关于某方面的重要内容的会议。选几个代表嘛。问题是她的话里没有具体指明哪方面。3说月亮代表我的奶。于是嘻嘻哈哈了。这个，不太好吧。年轻人。（垃圾桶和女人之间同样有着某种微妙的关系）你还作出判断，女班长是一个爱吃零食地人，真到了该吃饭时就没了胃口。（括号表示你的话没有说出来，但是这话说出来也不影响句子的完整，与句子的愿意也没有冲突反而会相辅相成）
　　
　　 6还在上网。上网是本世纪和人们的生活息息相关的一桩事情，有的网络公司还打出“姐妹们，上网去”的口号来专门吸引女性游览自己的网页。据调查，75%的人上网除了查询资料之处主要用来聊天，于是导致泡网的败笔：金钱损失，荣华流逝，错过身边的风景，走入幻觉，与生活脱节。你看着6的背影暗暗地想着昨天在网上看到的那段文字，你觉得他就像是一只甲壳虫。墙角一只蜘蛛在织网呢，这倒是一个直白的隐喻。
　　
　　 自从车祸（好像很久了）以后可以看出6是个很坚强的人，他的腿伤已没有什么后遗症。3则是一个更坚强的人，对于分手的事一直不愿多提，事实上，作为一个每天上网二十小时的虫子，他也没有时间去失恋。他会不断地去恋爱，严格地说，他是一个机会主义者，想改也难，何况他不想改。人生的不可理喻贯穿始终。你不知道他为什么永远这样乐于上网，或许他是从网上生下来的，现在他拼命地想爬回去，人的一生都是拼命地忙着，忙着活，或忙着死，但忙到最后还是死了。3说，6最后一定会死在网上，或者在女人的身上。3的语气就像6说3一定会死在女人手里一样斩钉截铁。你很欣赏他说这句话的时微微向上翘的嘴巴，有点桀骜不驯又有一点宿命论的婉转。你看着他，然后慢慢地睡去，就像是一对夫妇。你并没有那种倾向，这点得说清楚。
　　
　　 6生下来感受的就是爱情，各种各样的爱情，和各种各样的女人，在各种各样的场景。或缠绵绯侧，或惊天动地，或平淡温馨，或曲折离奇。他在爱情的森林里自由地采摘着果实，品尝着忌妒的酸、心动的甜、相思的苦、偷情的辣、泪水的盐……还有五味具全的复杂感受。他一次次地付出真爱，得到真爱，猎获所有他想得到的目标，觉得无比的畅快……当他再次醒来的时候他走在属于他的大街上，到处充满清晨忧郁的薄雾，商店还没有开门，艳丽的服饰躺在冰冷的橱窗里。路边飘来炸油条的油烟味。他看见一个老人拎着鸟笼走过来，经过他身边时，笼里的鸟突然开始挣扎，它展开翅膀不停地扑撞，掉落的羽毛在笼子里杂乱的飞舞。他决定把这个场景告诉一个想写些小说的网友。他不停地走着，从清晨到正午到夜晚，没有目标没有思想甚至没有感觉。他终于累了，在空无一人的马路上，跌坐在路边，头顶的路灯由于电路故障而忽明忽暗。一点力气也没有了，连呼吸都变得困难。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夜空象黑色的天鹅绒一样高贵。路灯渐渐地停止了闪烁，投下来的光亮竟和水晶灯的一样柔和。他又不由地回味起那些变幻莫测的快乐。
　　
　　 那个喜欢哲学的老师在课堂上与你们讨论康德的时候仍旧在怀疑医生到底有没有感情。他对车祸的刻骨铭心比你和6更深。他说话时眼里闪烁不定。你忍不住要拍着他的肩膀。他在抽烟，这种事情谁都不能帮上忙，是的。你走在一堵墙边靠住背,你仰头张开嘴,好象要接住一些东西,其实你在吐气,当空气里又少了一个人的呼吸,有气又有什么用,这不是下围棋。你老实说你想过7吗？医生也是有感情的，而且感情比普通人脆弱，他们比普通人更接近生和死，更明白生死无常。你安慰老师，倒不如说你是在安慰死在医院的7，她的魂灵。
　　
　　上周六下午，参加“第21届世界大学生运动会优秀礼仪小姐选拔赛”的选手，首次在媒体面前公开亮相。在大梅沙海滨浴场，这些身着泳装的靓妹在摄影师的镜头前摆出各种姿势，吸引了周围不少游人。据悉，此次泳装预选是这次比赛的一个重要环节。你看着报纸上这则通过大幅照片来吸引读者的报道。你忽然想起一张熟悉的脸,现在,就在报纸上,虽然你从没有像现在这样从容不迫地打量过。这种笑容有点妩媚,在沙滩上的阳光照耀下有一点夸张甚至嚣张。改天记得告诉她,一定要记得,朋友吗,总得有点责任感吧.你已下定决心。你没记错的话,她就是你在足球场边牵过手的那个苏州姑娘。你忍不住又想起那事。那事是这样的。很多天以前。
　　(1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