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离开
放着刚从启晗手里缴来的《几米-地下铁》,突然发一条短信给小心,问她会迷路吗,过去或者现在。
目光落在月历上。发现回到这个学校已经满一周了。七天之前的这一个早上,我离开我深爱又痛恨的小镇来到破破烂烂的省城。那一天我第一次起早,看到了小镇的黎明。天空,夜色还没有完全褪去的脸庞。清凉的风。早醒的狗清清嗓子兴致勃勃地对路过地人吠叫。在我小的时候,那时候地现在,可以听到许许多多地公鸡打啼地声音,可以看见天空中慢慢散开的炊烟。
在离开的前一天我去看我的祖父,祖母,我的老曾祖母。离得并不太远但是我去得太少了。他们,三个善良得老人,住在二叔、三叔一起建得小楼房里面。一个偏清净得地方。对老年人来说,对农村的老人来说,清净未必是一件好事。
我尝到久违得烧酒。曾经,在我很小的时候,我热爱米酒。有新酒烧好了,那个香味绝躲不过我得鼻子。在家里能喝多少就喝多少。一次奶奶见喝太多了不敢再给了,于是我跑到邻居家去又要了整一大杯。那一次当然醉了。我东倒西歪地回到家里,自己找来一个脸盆吐得天昏地暗。因为这件事我妈妈表扬了我很久。她说,真懂事,喝醉了还懂得自己找个脸盆来吐。真懂事。后来——其实我自己也记不得是什么时候了,或者有没有这一回事,爸爸为了治我的酒瘾,弄了一杯高度烈酒让我喝下去,结果当然是给我呛得厉害。于是从此没有喝酒,一直到高考以后。连那淳淳得味道,也显得格外的陌生。
归根结蒂的说来,我喝酒的童年是我的姥爷培养出来的。妈妈是姥爷的第三个女儿,我共有三个阿姨四个舅舅。姥爷原来是广播电台的站长。他退休后最喜欢让姥姥炒几个小菜,喝几杯小酒。和老伙伴一起或者独自。最小的时候我有很长的一段时间都是住在姥姥家里,有时候,姥爷就抱着我,我先是享用那些下酒的小菜,慢慢开始分享他的杯中物。
酒精又一种迷惑人的芬芳。还很小,我就喜欢上了。
我尝着久违的烧酒,只一点点的,冒着热气的。那带着芬芳的雾格外可爱。我的老祖母看着我喝酒的样子她的笑脸我想起我听见过心慢慢融化的声音。我的好祖母。一个曾经在骨折后又抢着抱孙子结果接了两次骨的老女人。她的笑脸像一朵快要凋谢的菊花。她笑的时候身体不由自主地向一边倾斜,让我联想到生命是一件多么危险地事情。
而我的姥爷,我可怜的老人,他已经就不能享受我们曾一起享用的芬芳了。现在,他卧在床上,而楼下是人们庆祝他的孙女订婚的笑声。
我的老曾祖母再也认不得我了。她侧着脑袋想了半天记不起眼前这个人到底是谁。曾经我因为她还认得我,看到我可以准确地叫出我的名字而感到多么大的安慰。过了这个春节,她就有93岁了。才什么时候,她还可以拉着我的手对我讲述那些古怪故事啊。曾经她的手腻滑温暖,曾经她看到我走来就伸手想从口袋里掏出几块钱让我买糖果……
曾经她终日坐在那把椅子上,那只金黄色的小猫跳到她的怀里懒懒地闭上眼睛。
现在她只能终日呆在床上,早上由爷爷将她翻起坐在床沿,中午、晚上再将她放下为她盖好被子。过几个小时就得记得督促她方便。——这一人类最根本地烦心事,她已经超脱不管了。
三个老人就这样孤独地住在小楼里,三个善良地老人。我的堂弟被接到城关念书,他回到这座小楼里他可以带来最多地喧闹,而我想,只有这个时候那带着一点欣慰的操心才能让老人忘记衰老、忘记死亡,那已经并不遥远的死亡的慢慢降临。
他们是我的亲人。曾经看着我长大,看着我蹒跚学步直到比他们高出一个头,看着我从牙牙学语一直到不是发出一些激动的言辞的过程。我又要离开他们。离开,现在的离开多么昂贵。多么希望他们都好好的,永远永远好好的,可是这个愿望多么底气不足。
我怕我再回来的时候他们中有的人已经不在了。
出发到车站。迎面而来的是清凉的空气,经夜风洗涤过的田野的味道。还带着新鲜的草叶的清香。半个小时后,喧闹的车开始安静下来,只听到司机大声的吆喝声。车慢慢开动。车窗被雾水蒙住,隔着这一层雾水看到朝阳,朝阳甘甜无比。我剥了一个芦柑和一粒晕车丸服下,然后在颠簸中昏昏睡去。
小心回了我的短信,她说曾有过迷路的恐慌,但是绕回家后一般都能多识一条新的路。
我经常迷路但是不善记路。但是,在那条离开的路上,在这颠簸中,我不必担心迷路。
------------------------ 多年以前你可还记得我们的家乡有一块金色麦田
麦田里有风吹过一波一波的金色麦浪
麦田的旁边古老的风车勤恳的工作天天不停转啊转啊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