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一阵快慰之后的思索中，悲感油然而生。中国女性、人性解放的历史和艰辛被两位天才导演浓缩成两出悲剧——《红高粱》与《老井》在悲剧上同调。
　　
　　《红》片精华在“野合”。这种在中国几千年来被视为不光彩的事情，从未有人在银幕上作过这般杰出的铺排和浓烈的渲染——密林里，阳光喷射着高粱绿海，天地为界的“洞房”透明如金，高粱为爱折腰，铺起锦茵绣毯，鼓声、唢呐为交合酣唱，一个野性的汉子，一个野性的姑娘，带着卷意从消魂中复苏……奶奶躺着，爷爷跪着，多么神圣，多么悲壮啊！于无声处，一个活脱脱具有全新反叛性格，充盈着活力、正义、刚强和爱欲的女性形象崛然而起。每个人都会由此经受良心与道德的思考和震撼！
　　
　　然而，有人被震愤了：表现原始生命力、人性，亵渎道德！还很吃香！为何不“吃香”呢？在变革的年代，处身危机之中，更多的人在现代文明冲击波的震颤中觉醒。奶奶便是这一代人求生存，争自由的心灵象征。听听她临死前对天的发问：我有罪吗？什么叫贞洁？什么叫正道？什么是善良？什么是邪恶？……我爱幸福，我爱力量，我爱美，我的身体是我的，我为自己做主！（莫言小说《红高粱》），这是奶奶心灵的表白，从她身上体现了一个民族顽强的生存力和坚强精神。她不容于前世，似也不容于当今；世代的叛逆者，走着多艰难的路啊！
　　
　　《老井》的悲剧在人与旧势力的斗争以巧英最后出走而告失败，两个相爱的人在光天化日之下不能自由相爱，而只能在几无生存之望的陷阱里享受瞬间人生本能的欢娱。《红高粱》悲在人与旧礼教、旧道德、旧规范的反叛不了了之。可怜的爷爷在清醒时不能倾诉爱，而要在酒后的昏话中才敢表达，这难道不是在强权和道德压制下人们变态的心理和感情么！
　　
　　导演心里燃着一把火，但在寻找国民容受的适度。遗憾还是有人不能容受。不过张艺谋说得好，他想刺激人们的反思。不管怎样，导演还是传出了一代人对人、对性、对女性、对人的生命力的呐喊和思考。
　　
　　（原载贵州省委党校《贵州党校通讯》，1988年5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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