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和猫追踪那个鼓手下落时找到那个小小烟摊的。猫喜欢的那个苍白瘦削的鼓手。
　　烟摊的老板和鼓手同一个乐队。一直坐第一排看他们的演出，记得他们每一个人。那个愤怒的吉他手。他在台上暴躁地叫嚣。像一个孩子，像一个疯子。他骂脏话。他大叫，操！站起来！那个时候真的站起来了。好象只有我和猫两个人站起来。我们太感性，于是总被轻易地感染。
　　他在台上是一个愤怒阴郁的吉他手，可是我们谁都没有想到他竟然开了一个很小很俗气的烟摊。烟摊前还挂了一个排子：香烟老店。第一次看到，我偷笑了好久。
　　鼓手是知道猫的。他熟悉猫的声音不过从来不知道猫的样子。猫小心翼翼地给他打电话，问候他的一切。暗恋也很快乐。
　　从鼓手那里第一次听说友谊巷，第一次走进那条窄窄的潮湿的巷子。飘着臭豆腐，糖炒栗子气味的窄巷子。有精致的小店面，有美丽的仙人掌，有走了调的音乐。巷子的尽头就是那家香烟老店。鼓手说那里是他们的据点。
　　总是陪猫胆战心惊地走到巷子尽头，偷偷地瞄一眼店里有没有她的鼓手。结果总是让人失望。却遇到过几次吉他手。他是老板，于是我和猫叫他烟仔。暗暗的。
　　烟仔长得不帅。脸上还有红红的痘痘，好象很愤怒似的在燃烧。有过一次离他很近的经历。我和猫在前面晃晃悠悠地走，眼睛到处乱看。烟仔就忽然从后面冒了出来。匆匆地从我身边走过，又忽然回过头来，好象狠狠地，狠狠地看了我一眼。吓得我的寒毛立了半天都没倒下来。
　　从此对烟仔都没了好印象。一个凶吧吧的喜欢骂脏话的男人。一个秋天到了还穿短裤的男人。友谊巷还是常去的。烟店还是一样会偷窥的。只是惧怕着烟仔。
　　直到前几天再去友谊巷，香烟老店的排子还在，店门却关得严严的了。我从心底没来由地泛起一阵惶恐。烟仔的店关了。
　　连续两天都去了友谊巷，夜很黑没有人会注意到我们。猫趴到冰凉紧闭的店门口想看个究竟。看到了一张纸。好象是说烟店该缴税了。如果不缴就会被封。猫给我读了。我们都很紧张。不知道烟仔究竟跑到哪里去了。是不是去逃税了。我们都很担心烟店的命运。猫担心着鼓手。我不知道担心着什么。只是担心。
　　今天又去了友谊巷，远远看到烟店的灯亮着。心里一阵雀跃。我和猫都笑了。几乎笑出了声音。很单纯的开心。不知道确切为了什么。不知道他们的税缴了没有。不知道烟仔的生活有多大的问题。只是很单纯地开心。因为烟店又开张了。
　　没有遇到鼓手。可是看到了烟仔。他抱着一个小小的孩子，他的脸贴在孩子的脸上。夜很黑，可是我清楚地看到他脸上的柔情。心里一阵温暖的感动。
　　深秋了。烟仔还是穿着短裤，拖鞋。很邋遢的样子。我忽然想起他的生活。他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一个烟摊。除了烟摊，他一无所有。他很穷地活着。愤怒着。爱着。
　　舞台上的烟仔，愤怒的烟仔，生活里不堪的烟仔，温柔的烟仔……这就是一个生命，拼凑成生命的就是这些不完美不精彩的片段。他守着他的烟摊，守着他的PUNK。也许是他不堪生活里最后的坚持。
　　烟仔。（2001年10月25日）

------------------------
疲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