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苇子叶 |
[五]
如血的晚霞,照着五道梁的四周.我和一班长并排走着,开始的几分钟似乎有点尴尬.大家都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或者说该怎么说,北方长大的我受不了这样的场面,率先开口说了话.
"那天怎么喝成那样啊?"我尽量轻声地问着,怕不小心就把她问哭.她在我的心里是那样的神秘.也是那样的娇弱.
话还没有说呢,眼眶却已是泪了."方苇,我今天约你出来就是想和你说这事情的啊."
"和我说?我能帮你吗?"我很诧异,我们之前确实没有过多的接触,怎么会想着对我说呢?
"第二天,我酒醒后,班里人给我说了你照顾我的经过,听后我哭了!我想,长这么大,除了父母,还没有人对我这样好,所以,我想和你说话,想让你和我做好朋友."她那湖南口音,软软嘤嘤,如丝还轻,莫说是我,换了任何一个人,谁又舍得拒绝呢!我边听她说话,边看着她,晚霞浅浅红红地照着她,黑色的睫毛上泛着亮泽,小巧的嘴唇周围有一层细柔的绒毛,眼神中充满了神往.
我笑了,个子比她高一头的我刹那间感觉自己像个勇士,真的,是这样."瞧你说的,我们现在已经是朋友了啊!你还是我的领导呢."说完,我狡猾地看着她笑.
她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举起小拳头,朝我身上砸来."哎呀,你怎么这样坏啊?你说的意思我明白,不是你听见的那样嘛."
"那你说,是怎么回事啊?我们是朋友了,你该告诉我啊."
"是他先来找我的,我可没有往那方面想啊."她说的时候,脸上的红晕闪闪的.
"他是谁啊?你说清楚啊."我们俩早已经变成了疯丫头,在沙土里互相追赶着.闹成一团.
机务连和兵站紧紧挨着,泵站和我们相隔还有大概十分种的路程.一里外的公路两边,散散地住着二三十户人家,大多数是唐古拉乡的牧民,也有一部分外地来的做生意的人,真正意义上的"来自五湖四海",有河南的面馆,山东的饺子馆,四川的川菜馆,还有青海甘肃的牛羊肉粉汤馆.最可笑的就是每家馆子都带有住宿,加油还有娱乐等服务项目.用军营里常常戏说的话就是:一条龙服务.我们女兵是很少进这些地方的,一般情况下都是男兵进,本来嘛,每天的三班倒就已经够意思了,谁还愿意出来这样"风吹沙磨"啊.除了值班,我们更多的时间就是细心地伺候自己的手和脸了.
我们俩来到了兵站背后的一个小山坡上,满地石子,沙土,还有土里若隐若现的动物们的遗留物.我们转来转去地寻找大点的石块,总算坐下了,面对山下蜿蜒如龙的青藏公路,心底不由得升腾起一股悲壮.
"苇子,给你说吧,我是很喜欢他,可我也怕他."一班长将头靠在我的肩上,我也顺势把脑袋歪过去,和她的头在一起挤着,我们偎着.
"为什么?"我情不自禁地皱起了眉头.
"和他在一起,是宣布预选名单后的事情了,那是我从格尔木学习回来,和他正好坐一趟班车,上下车都是他帮我提行李,我晕车,也是他照顾我的,你知道,我这个人是受不得别人的好的,回连后,我去谢他,一起说了很久的话,就这样开始了."她说的很简单,说得很累.我听得出来她的累.
"那为什么又要喝酒想醉呢?"紧跟她的问题我继续话题.
她咬着嘴唇,半天都不开腔,我等了一会,用身子碰了碰她,松开被咬得乌青的嘴唇,她说:
"'他花心!"我的脑子一下子懵了,没有想到.
"怎么啦?你倒是一下子说完啊,别这样折磨人嘛."我感觉自己的血液在升腾.
一班长不紧不慢地说:"那天,我值班,刚好接到一个长途,是个女的打来的,是找王出纳的,我问她是谁,她说她是出纳的妻子,我说你搞错了没有啊?那个女的骄横地说,这话也有开玩笑的吗?倒问得我哑口无言.我要她稍微等一下,等我去叫.让班里人叫来了他,大家都让到了隔壁,我很注意地听值班室的动静,一会儿就听见大声吵闹的声音.当时,心里的滋味你该想得到,我想到了死......"她的手上紧紧地握着一块山石.手指上的骨节凹凸毕显,我心理有说不出的难受.
"后来,他找我,说要给我解释,我已经没有勇气再见他了,可毕竟,这是我喜欢的第一个人啊,我没有地方说,也不能给人说,我就打发班里的兵去买了一瓶沱曲,我独自在房间喝了还没有一半,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后面的事情你都看见了."她出了一口长长的气,好象积攒了若干年一样.
"你倒是说话呀!我是不是不配做你的朋友啊?"一班长急切地推我的胳膊.
"这个败类!我早就看出来他不是个好东西."我眼神定定地看着远方.
一班长一脸狐疑,"啊?你早就发现了?说啊,你是怎么发现的?告诉我呀."
"这还不简单啊:你瞧他看人那眼睛,那表情,那哈腰的动作,第一眼看见他,我就讨厌他.可在咱们部队里,这样的人是最吃香的,所以,我对很多事情看得很淡.你呢?"
"你说具体点,我不明白.他说,他可以帮助我解决党票问题."
"这就对了,他就是这样给你放了饵啊!"我将一块半大的石头使劲地向山下扔去.
"以后我该怎么办?苇子!"她看着我,把我迷惑得以为自己是个仙儿似的.
我把她额前的头发捋了捋,让那些飘在前面的发丝齐齐地藏在耳后."别理他!记住,你是一个女兵!"
高原的天气,是多变的,是预料不及的.特别是夏季.每天几乎都有一个多层次的景致:雪花一阵,雷声一阵,冰雹一阵,尘风一阵......此时的晚霞,早已像捉迷藏似的,时而露出脑袋,时而躲进苍穹,已经没有了刚才出来时的暖意,更多得感觉是凄寂,是酷寒.是一望无际的苍凉!
我们准备下山,因为半山下连里院子里已经开始亮灯.
数着一根根散杆,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感觉,不自觉地把衣领竖起,想得到一丝温暖,俩人的手情不自禁地紧握着,山路上高低不一,我们深一脚浅一脚地朝营房走去.
路过兵站大门时,看门的藏工格图告诉我们,连里来人了,是兵站部文工队来联欢的.三站同欢.
哦,我们这才想起,"七一"快到了!摸了摸围着我们直嗅的藏狗的脑袋,给格图再见后,我们回到了连队.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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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人: |
苇子叶 |
Re:苇子叶 |
回复时间: |
2004.01.08 01:1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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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兵站部文工队来自省城西宁,他们是坐了16个小时的火车,经过了八百多里的翻山越岭,先到兵城格尔木市部队指挥所,整修一天后,就坐部里自带的大客,连人带道具地上山来了.一共来了有十几个人,我们连里的女兵都很热情,帮他们端茶,烧水,还给他们交谈,最有趣的是相互攀老乡哦,我可能是因为性格孤僻的缘故吧,一直埋头值班,没有和她们过多交往.许多时候在给小姐妹们替班.本来啊,就这么几个人,孤孤单单的,遇事也就不会过于认真了.
晚上,"小指"差人出去到公路边的商店里拿了一条硬嘴"塔山",还拿了10盒泡泡糖,还拿了两件"青稞",当然还有一些饮料瓜子花生之类的小东西,我们知道,一定有行动.
都一个一个溜进"小指"的房间,询问她准备怎么做?她笑着看我们:
"平时瞧着你们个个像人精似的,今天怎么了?问我这样可笑的问题?"她眼睛里全是笑.
我们停了没有一眨眼的工夫就闹开了锅,"什么呀?我们是问你晚上有什么安排啊?"
"哦,今天晚上因为住在我们连,所以就近和我们连的战士们联欢啊.""小指"乐颠颠地说着.
我说:"那我们值班还是不会停吧?"
"当然不会,对了,今晚谁轮班?"小指望着我们这一群唧唧喳喳的鸟儿.眼睛里闪闪的,很亮,我突然发现,指导员非常美,甘肃女人是很有特色的,浑身都充满着清爽和秀丽.在我的印象中,甘肃人特别讲究,记得上初三时,我的同伴韶春兰就是个甘肃丫头,我每天去叫她的时候,都会看见她的母亲,那个高高瘦瘦的老女人,手拿鸡毛掸子,嘴里叼根香烟,一边扫着家里的火炕,一边给我同学规定说:"去上学,不可给男人说话!"我几乎是每天早上都听到这样的语录,我有点怕那个爱抽烟的女人,但她把家里收拾得确实干净.我的同学在当时的班里自然也是个被男孩子注意的目标.我则像个小跟班一样,对她的穿衣谈吐,简直崇拜极了.每当下课时,她都会到教室门口,摆几个"ps",惹来多少热拉拉的目光就不用说了.我心里从此就对甘肃人有了特别的印象.想想,给我打电话的他可能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方苇,你在发什么呆啊?问你呢?"姚军的嗓门是举世无双的.
"啊?哦!是.....是......我吧!"我想起今天应该是小胖的班,但还是这样说了,说心里话,我是个很喜静的人,算了,今天晚上还是我去值班吧.
小胖张了张嘴,看见我对她摇头,就没有再做声.脸却红通通的,我用眼神告诉她:好了,就这样吧,看一次节目就像过年,太难得了.她向我投来谢意,我笑了笑.
不像在市区团队礼堂,集会啊表演啊,还要讲个时间啊纪律什么的,在这里就随意多了,晚饭后没有多久,大伙儿都聚在连里小会议室里,会议室是个呈长方形的房间,长大约5米的样子,宽可能有不到3米的距离,周围围了一圈布沙发,靠门的旁边位置上有个大音箱,声音放出来,还真有点地道,靠窗的方桌上堆了许多吃的,喝的,还有一些茶杯等用品,最现代的就是靠门旁不远处,旋转着一个圆形的彩灯,再往上看,嗬,十子交叉地拉了四道拉花,把个小小的会议室一下子装扮得像过年似的,我找小胖拿了值班室的钥匙,给大家示意了一下,就出来走向值班室了.
小指从房间里急匆匆地出来,和我查点撞个满怀.
"冒失鬼,你吓死我了!"她对我就是两句没头没脑的话,我还懵懵懂懂的呢,她却一闪没影了.
嗨,今天是怎么了,感觉好奇怪啊.刚才指导员怎么有点反常啊,我摇了摇头,径直向二楼值班室走去.
路过楼梯的时候,遇见几个兵站的男兵,不知道是谁牛西西地吹了一声口哨.我厌恶地瞥了他们一眼.没有开腔,擦肩而过.
我在机房里接听来电和去话,很安静地看着那些闪烁的彩灯."屋脊的银线是天上的琴弦",倘若诗人的比喻是贴切的,那我们居住在高山机务站的长话兵就该是"琴师"了,确保国防科技通信畅通无阻,就是我们弹奏的主旋律啊.每天的平常演绎着每天的不平常啊.
听老兵告诉我们,这里的冬天没有水,这里的夏天无好水.五道梁的夏天,虽然遍地是消融的雪水,但因为水中尽是些不知名的红色的小虫,不用放大镜都可以看得清楚,所以,喝得时候,令人做呕.
我们来到这里前,就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忍耐和吃苦!还好,前辈们吃够了苦头,我们这些后辈可以少受罪,少吃苦了,可以吃上时令小菜,可以尽情喝过滤了的水,可以在时尚的音乐电视前蹦的跳健身操,可以在电话流行的现代,给心中的恋人通话,对于前辈们来说,可能是想都没有想过的事情啊.
"叮-------------","叮------------......"一阵来电声打断了我的遐思.
"喂您好,01副班,请问您找谁?"我轻声询问.
"苇子,是你吗?我是小山啊!"一个很远的很远的声音,好象是从上个世纪传来的一样.我楞住了.
"你怎么知道是我啊 ?"特别纳闷.我的声音颤抖着.
刘小山用他那个让我熟悉的再也不能熟悉的声音对我说:"我鼻子底下有嘴啊!"
我一时语塞了,"有事情吗?你打得可是长途啊."心里还是忍不住提醒他.希望他说话快点,多点.
"小苇,你好吗?我现在还是在老地方工作,很牵挂你,你知道吗?上次同学聚会,没有你的参加,我都不想去了,可又希望多听到一点你的消息,还是去了......."他在那里说,我这里眼泪已经情不自禁落下.到部队几个月了,除了想父母以外,想得最多的就是小山啊!
"小苇,给我寄一张你现在的照片吧?我受不了没有你的相思!我爱你!你听见了吗?你还记得那本 手抄诗集吗?你的诗,我的字?"
"小山,你别说了,求你了!"我哭着喊着,闭眼把电话扣了.以为这样就扣住了自己膨胀的心.
楼道上,机房外,只要是有缝的地方,都可以清晰地传来音乐声和喧闹声,我把值班椅转了个方向,面朝窗外的黑夜,我的心似乎也飞向了远方.
慰问演出定于第二天晚上,在泵站的大饭堂里进行.三站大联欢!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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