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佗
　　历史人物小说系列之三十九
　　---
　　青灰色的雾气漫过城郭时，华佗正在给最后一个病人施针。
　　
　　银针忽然在指尖颤动，他闭了闭眼，将涌到喉头的腥甜咽下去。面前的妇人咳得蜷成一团，衣襟上洇着黑红的血渍。十七年来，他头一回觉得金针竟比刀剑更沉。
　　
　　"先生？"跪在旁边的少年突然惊叫。华佗低头看去，妇人脖颈处的青斑正顺着银针爬上来，如同活物般缠住他的手指。他猛地抽回手，那斑痕却已渗入肌理，在苍白的皮肤下蜿蜒成青紫色的藤蔓。
　　
　　月光漏进破庙时，华佗解开麻布裹手。昏暗中仍能看清那些斑纹，它们像有了生命，正顺着掌纹向腕脉游走。药箱最底层的小铜镜映出他的脸，眼睑下方浮着两抹淡青——与今晨救治的流民一模一样。
　　
　　"师父！"小徒弟阿青举着火把冲进来，蓑衣还在往下滴水，"西城门又倒了三十多人，守军把发病的都赶到护城河去了！"火星噼啪炸开，映得少年眼瞳发红，"说是...说是要焚疫。"
　　
　　华佗抓起药箱的手突然剧颤，乌木匣子摔在地上，五色药丸滚了满地。阿青慌忙去捡，却见师父扶着供桌慢慢滑坐在地。褪去的麻布下，那些青斑已爬上小臂，在跳动的火光里泛着诡异幽光。
　　
　　子时三刻，华佗将银刀浸入酒坛。刀刃割开腕脉时竟不觉得疼，黑血涌出来，在陶碗里凝成黏稠的珠子。这是他试的第七味药，前六次呕出的血染红了三块麻布。窗外传来打更声，混着远处模糊的哭喊，像无数冤魂在浓雾里游荡。
　　
　　晨露未晞，太守府的朱漆大门在身后轰然关闭。华佗望着掌心新换的麻布，耳边还响着方才的厉喝："妖言惑众！哪有什么瘟疫？分明是黄巾余孽投毒！"门缝里飘出烧鹅的香气，他忽然想起昨夜护城河畔，那些被火把点燃的躯体也曾是爱吃烧鹅的人。
　　
　　阿青在驿亭等到日暮。师父归来时背着一篓新鲜药草，袖口却露出染血的麻布。"去借个药臼。"华佗的声音比平时更哑，"把龙葵和断肠草捣在一处。"少年刚要应声，忽见师父后颈隐约透出青痕，在暮色中如毒蛇吐信。

------------------------
吾如鱼虾，人间如水，无形之钓者常常有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