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沫若与安娜
　　——历史人物小说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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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纸箱里的山茶花香气已经淡得快要消散，我跪坐在榻榻米上整理姑母的遗物。一枚黄铜钥匙突然从和服腰带里滑落，在晨光里划出一道迟疑的弧线。
　　阁楼角落的樟木箱应声而开，陈年墨香混着潮湿木屑扑面而来。在一叠泛黄的手稿下，银灰色的派克钢笔正静静躺在天鹅绒衬布里，笔帽上"G.R.M"的刻痕被摩挲得发亮。二十年前的雨声忽然在耳畔轰鸣，那年我十四岁，总爱趴在墙头偷看隔壁的中国作家。
　　
　　记得那个早春的黄昏，郭先生又像醉酒般在庭院里疾走。枯枝在他脚下发出细碎的哀鸣，和服下摆沾满草屑，手里攥着的稿纸被山茶花刺划得支离破碎。"死了的凤凰更生了！"他突然用日语嘶吼，惊飞了屋脊上的白鹭。安娜夫人端着茶盘从檐廊快步走来，木屐在石阶上敲出慌乱的节奏。
　　
　　钢笔就是在这样的时刻出现的。某个梅雨绵长的午后，我举着油纸伞去邮局替父亲寄信，远远望见郭先生淋得透湿站在邮筒前。他的西装口袋被稿件撑得变形，那支派克钢笔从指缝滑落，在青石板上溅起小小的水花。当我追上去时，只来得及捡起钢笔，他的背影早已消失在雨幕尽头。
　　
　　阁楼的气窗漏下一缕斜阳，钢笔的鎏金笔尖在光影里微微发颤。1947年我在神田旧书市偶遇安娜夫人，她怀里抱着《青铜时代》的初版，眼角皱纹里还凝着市川的雨雾。"郭君走的那天，山茶树突然开了七朵红花。"她把书页间的银杏叶标本指给我看，"他说这是浴火的凤凰羽。"
　　
　　楼下的风铃叮咚作响，惊醒了满室回忆。钢笔尾端的墨囊早已干涸，却在木质地板投下蜿蜒的影，像极了那年春雨里，安娜夫人独自站在庭院等待的背影。染井吉野的花瓣落满她肩头，而新生的山茶花蕾正在她身后悄悄胀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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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如鱼虾，人间如水，无形之钓者常常有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