戊戌六君子（小说）
　　——历史人物小说系列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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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囚车碾过青石板路，谭嗣同的脊背随着颠簸不断撞在木栅上。他闻到自己衣襟里渗出的血腥气，那是三天前在刑部大牢受审时，被烙铁烫伤的皮肉在溃烂。菜市口的秋风卷着沙尘扑进囚笼，他眯起眼睛，看见远处刑场旗杆上悬着的黄龙旗正在阴云里翻卷。
　　
　　"乱臣贼子！"烂菜叶子突然从人群中飞过来，粘在他散乱的发辫上。谭嗣同仰头大笑，惊得路边茶楼二层正在嗑瓜子的旗人小姐打翻了珐琅茶盏。这些天他见过太多这样的眼神——刑部衙役拎着水火棍时的讥诮，狱卒送断头饭时的怜悯，还有此刻这些挤在香烛铺屋檐下朝他吐唾沫的商贩们，他们永远不懂维新派为何要裁撤绿营、废除八股。
　　
　　囚车猛然停住，谭嗣同的额头重重磕在木柱上。他听见监斩官在宣读圣旨，那些"结党营私""莠言乱政"的罪名像钢针扎进耳膜。三个月前也是这样的秋阳，在浏阳会馆西厢房里，康有为举着光绪帝的密诏冲进来，烛火把他的影子投在《日本变政考》的书架上，晃得像团跳动的鬼火。
　　
　　"复生！皇上要我们速筹良策！"林旭当时正趴在案头草拟废漕运的章程，闻言竟将狼毫笔生生折断，墨汁溅在谭嗣同刚写就的《仁学》手稿上。众人连夜商议要围园劫后，谭嗣同记得自己扶着袁世凯案几说话时，分明看见对方眼角抽搐了三下。
　　
　　木枷被卸下的刹那，谭嗣同踉跄着跪倒在刑台前。刽子手的鬼头刀在阴云里泛着青光，他忽然想起离湘赴京前夜，妻子李闰在灯下为他缝补官服，银针穿过锦缎的窸窣声比此刻法场的鸦噪还要清晰。监斩官扔下令箭的瞬间，他朝着紫禁城方向嘶声长啸："有心杀贼，无力回天！"
　　
　　第一刀落在康广仁身上时，血沫溅到了谭嗣同的脸上。他看见杨锐朝东方整了整衣冠，刘光第正在默诵《周礼》，而林旭突然放声大笑，笑声里裹着福建官话的绵软尾音。当刀刃贴上后颈的刹那，谭嗣同听见秋风里传来浏阳算学馆的钟声，那是他亲手设计的西洋自鸣钟，此刻正敲响午时三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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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如鱼虾，人间如水，无形之钓者常常有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