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压制】
　　“有一句老话，叫一物降一物，卤水点豆腐。”坐在王建军的警车上，张瀚对两个法医上起了生物课。
　　“现在死者的体内有一种虫子的幼卵，这种虫子名叫厌魅子，喜欢吃死人的肉，喜群居，可以多达上千只。厌魅子的幼卵可以在寒冷的条件下生存，因为它们本身生活的地区就没有明显的地区限制，除了鸡之外，厌魅子没有很明显的天敌。应该这么说，鸡是大部分虫子共同的天敌。”
　　两个法医连连点头，表示自己心领神会。
　　“看来从今天起，你们的功力又上升了一个层次。”胖子不失时宜的开了句玩笑。
　　两个法医又连连点头，顺道说了两句奉承话。
　　张瀚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晓得自己也就是对虫子得心应手，等到这一拨事情完了，他还得好好的学朱老道丢给他们的那本书。
　　张瀚正在遐想翩翩，龚医生张口问道，“那天你说死者身体内根本没有血液，意思是不是指死者在跳楼之前就是如此？”
　　“理论上，是这样。”张瀚愣了一下，没明白龚医生的意思。
　　龚医生和那个年纪大一些的法医相互看了一眼，眼角显出一丝忧色。
　　“有什么问题吗？”胖子忍不住插话进来，他最烦得就是别人话说一半，可他自己却对此乐此不疲。
　　“是这样的，”龚医生有些迟疑，“按照法理上来说，如果死者在坠楼之前的身体机能各方面完全正常，那么死亡的原因只有两种：自杀或者他杀，而从现场的情况来看，他杀基本上已经可以排除。”
　　“你的意思是说，现在另有结论？”张瀚和胖子的即将开始的大学学习专业也是法律，说起来自然比较关心。
　　“是的，如果死者的身体内部在坠楼之前已经没有血液存在，那么从医学理论上，死者在坠楼之前就已经死了，而死亡时间、地点以及原因都需要另外排查。”龚医生深吸了一口气，扭头看向开车的王建军。
　　王建军没有搭话，可是腮帮子一个劲的跳动，脖子上的青筋也在弹动。
　　＊＊
　　警车停在东方养鸡场门前的时候，一辆满载着鸡的货车刚刚开出去。负责现场监督装车的赵场主看见一辆警车慢悠悠的开进来时，眼皮顿时一跳。
　　这年头都知道现官不如现管，不知道多少商家对公安、市容、工商和税务的工作人员表面奉承，背后却指着脊梁骨的骂。
　　平心而论，他们虽然是一棒子打翻了满船人，可落水的人里真正被冤的还就不多。
　　“同志，”赵场主主动迎了上来，“您这是来查什么？流动人口还是别的，我们积极配合。”
　　王建军笑呵呵的下了车，伸手推开赵场主递过来的香烟，“你放心，我今天就是想跟你商量件事，我听说你们东方养鸡场是我们市最大的活禽养殖基地，我想问问你们能不能给我弄到十斤鸡血，三十根鸡骨头，另外我们还要鸡毛，至少得要五斤以上。”
　　赵场主听完就傻眼了。要说鸡血，他这里倒是真有，那是城里有些饭店指明要用的，可是鸡骨头能干什么？还有鸡毛，难道现在公安忙二产，主要就搞鸡毛掸子？可数量是不是又少了点？
　　“我们现金收购，”见场主发愣，王建军二话没说的掏出自己的工作证，“这是我的证件，你可以看一下。”
　　赵场主飞快的扫了一眼王建军的证件，立刻堆了一副笑脸，“不用现金，你们有事，我们市民应该主动积极配合。”说完他飞快的跑到养鸡间，把王建军要的东西报给手下的工人听。过了不到五分钟，几个大塑料袋交到了王建军的手上。
　　王建军还想坚持给钱，赵场主顿时急了满头汗。对他来说，王建军要的这些东西大部分都是垃圾，别说是堂堂的市刑侦大队长开口要，就算是什么不相干的人要这些东西走，他也不好意思开口说价钱。
　　两人推搡了半天，王建军的钱终究没有给成，在回去的路上，胖子一路叹气，说FB啊FB。
　　“现在怎么搞？”一回到解剖间，王建军立刻问张瀚。
　　“把鸡骨头倒在尸体的周围，把鸡血倒在尸体上，再洒上鸡毛就行了。”
　　王建军差点没晕过去。折腾了半天，居然只是这么简单。
　　从脸色上判断，张瀚晓得王建军郁闷了，他伸手拍了拍王建军，“咱们今天做的事看上去简单，但是受益无穷。鸡是大阳的东西，所有的阴货都有点秫，有这么多鸡骨头、鸡血，厌魅子的幼卵就会受到压抑，不敢造次钻出来。还有，后天就是死者头七，晚上我们还要来放魂，有了这些鸡骨头和鸡血，鬼势无形中就挫了三分，也方便我们动手不是？”
　　要是胖子来说这些话倒不一定有用，但现在换成张瀚来说，王建军似乎变得比较容易接受。他点点头，“那你们后天过来的时候要什么要求，需要我们给你们准备什么？”
　　“这个你要问他，”张瀚朝胖子努努嘴，“我只管收虫子，治鬼的事由他做。”
　　王建军虽然一百二十个不情愿，可被情势所逼，只能凑到胖子跟前，“说说看，你们后天晚上都有什么要求，我会尽量满足。”
　　胖子想了想，嬉皮笑脸的问了句，“听说你们公安局经常能收缴一些黄色书籍和碟片，能不能私下给我拿点？”
　　“靠！”如果不是理智告诉王建军一定要克制，估计他这会就要暴走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的？对了，鄙视，当成无视一样的鄙视。”王建军背后的手挑起了一根中指，向上的。
　　＊＊
　　“兄弟，你说那些MM是不是还在咱们屋里？”两人回到校门口时已经是华灯初上，胖子按捺不住他那颗跳动的春心，一个劲的问。
　　“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张瀚白了胖子一眼，“你问我，我问谁？”
　　“呓，为什么这么安静？”两个人站在宿舍门前，看着没有上锁的门，一脑门的问号。
　　“这里的黎明静悄悄啊，”胖子嘟噜了一句，正要推门，却发现张瀚把他的手拽住了。
　　“搞什么？想学大禹三过家门而不入啊。”胖子十分不满，他这会似乎又看见了八张如花笑面，小心肝不由一阵乱跳。
　　“古怪，非常的古怪！”张瀚撇嘴，小声对胖子说，“你说他们会不会躲在门里面，手里拿着蛋糕或是水盆什么的……”
　　胖子恍然大悟，大拇指一挑，“高，实在是高！”
　　两人形成默契，知道前方就是龙潭虎穴，一转身，两人进了隔壁宿舍。借了两件雨衣之后，胖子觉得还不够保险，随手又拿起一把长柄尖头的雨伞。
　　“一、二、三，冲，”两人一齐冲向宿舍门，不料宿舍门后根本没有任何东西抵着，两人就这么直直的摔了进去。
　　
　　第十一章：【对攻】
　　张瀚在摔进门的时候似乎还听见走廊上的脚步声，可在失去重心的那一瞬间，他似乎只能听见胖子粗重的呼吸声以及自己的心跳。
　　张瀚立刻意识到这很不正常，因为屋子里实在太安静，静到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溅起清晰的回声。
　　“难道屋子里没人？”张瀚揉了揉撞疼的脑袋，昏头昏脑的想着，“我似乎撞到什么东西了，好象还不硬。”想的工夫，张瀚想伸手去摸摸看自己撞到的是什么。
　　手心一凉，好象是塑料雨衣，接着就听到一声“你摸我干什么？”，这是胖子的牢骚。
　　没有理会胖子，张瀚感觉脖子后面拂过一阵凉意。根据伽利略“两球同时落地”的实验，他和胖子是不分先后冲进门的，因此在理论上也应该是同时落地，没理由在他落地的时候胖子已经站得笔直，而且正好挡在他的身前。
　　换句话来说，他撞到的绝不是胖子，而是另一样东西，象人的皮肤那样有弹性的东西。
　　“胖子，不对劲。”张瀚拉住胖子。由于身后大门洞开，走廊的灯光顿时泄进了房间，张瀚的心顿时一沉。
　　屋子里所有人都在，可是没有一个人的身体有反应，所有人都保持着一个紧张看向桌面的表情和动作，好象时间在之前的某一刻忽然冻结住了。顺着他们的目光，张瀚发现了一张大白纸上浑白色的小碟子。
　　“他们在玩碟仙！”张瀚额头上的汗水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如果他没有记错，这个碟仙是一种通灵游戏，换而言之，也就是“阴媒”、“鬼媒”。
　　“胖子，想办法阻拦他们。”张瀚大声疾呼，“生物系前土堆里的玩意见不得阴媒。”
　　“没用了，”胖子拉过张瀚，“你再仔细看看他们，都成了蜡像，也不知道是几个钟头之前玩得。知道吗，这叫失魂症，也叫鬼上身，那十二化生这会正在我们屋子里呢。”
　　“什么？”张瀚只觉得一股凉气游走全身，汗毛象通过电一般根根直立。他赶紧看向十四个僵住的人，生怕忽然蹦出一个来。
　　“你别一惊一乍的，它们虽然知道我们进来，可这会正忙着夺舍，都没办法跟我们耗。”
　　张瀚当然听说过恶鬼夺舍，毕竟借尸还魂这种事在民间时有发生。不过看着十四个不能动弹的大活人，张瀚心里好一阵不舒服。
　　“十二个化生夺舍，怎么另外两个也僵住了？”
　　“谁让他们玩的是碟仙，阴气一下子冲出来，这么多阴客，就那股尸气也让他们受不了。慢着~~~~”胖子的鼻子出很大的“咻咻”声，“让我闻闻看，屋子里为什么还会有另外两道阳气？”
　　“那是我们两个。”张瀚忍不住要暴走，“说正经的，现在究竟怎么搞？”
　　“什么怎么搞？”胖子翻了一个白眼。
　　“就是先召魂啊。”
　　“召魂，召什么魂？是他们的还是地下那十二个小孩的？”胖子一指僵硬的众人，“不多不少，十四个，不但足够那十二个借躯，还有得给他们挑选。我敢跟你保证，现在那十二个小鬼都在眼巴巴的候着子时呢，只要我们敢招魂，首先被踢出身体的肯定不会是他们。”
　　“那你说怎么办？”张瀚头脑冷静下来，知道胖子说得在理，要说跟鬼打交道，毕竟还是胖子驾轻就熟。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胖子很大力的捏着下巴，“估计这会那十二个小鬼都在忙借躯，正是进也进不得，退也退不了的时候，不到子时，绝不会有什么大的变化。照这么看，我们就有了五个钟头的时间。我问你，孙膑斗庞涓时玩的最损的一招叫什么？”
　　“围魏救赵啊。”张瀚不假思索的回答。
　　“有学问！”胖子一挑大拇指，“今天咱们哥俩也去搞一回，直捣化生的老巢。”说完胖子飞快的取出一叠符箓。一眨眼的工夫每个僵在屋子里的人背后都被他帖了一张。
　　“这叫借阳符，就算我们没赶上子时之前回来，这道符也能在被借躯成功的情况下维持原来的阳气状态，时间大概在一个时辰左右，多了就难说了。不过他们在那段时间得吃点苦，一个身体两套魂魄，有点一国两制的味道。”
　　“你以前用过？”张瀚狐疑的看着胖子。
　　胖子老脸一红，“没有，今天我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这光景还能想着做实验，胖子太彪悍了！”张瀚默默忍住了屈辱的泪水，“少罗嗦了，时间紧迫，快点收拾家伙。”说完，他忙不迭的打开自己的柜子，取出那三个罐子。想了一下，又把朱老道留给他的十六枚青蚨钱取出来，帖身摆好。
　　“你能不能搞台挖掘机出来？”胖子也在收拾，嘴巴还不闲着，“咱们这次可得深入地下工作。”
　　“挖掘机？”张瀚一愣，旋即点头道，“行，包在我身上。”
　　“好了，赶紧走吧。”胖子背着大包小包，那样子倒象在旅行。
　　“你这是搞什么？”张瀚满头黑线。
　　“都是这几个哥们的内衣裤，有阳气的。”胖子咧嘴一乐，“我不是怕咱们俩的不够用吗……”
　　“靠，你狠！”对于胖子的创意，张瀚是彻底无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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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锁上门没有？”站在小土山前，胖子冒了一句。
　　“我做事，你放心。”张瀚没多话，他正在专心致志的捣饬一堆泥土，泥土上有一只甲虫，正在扭头晃屁股。
　　“黑夜像张网，我躺在网中央，左转身右转身，却永远找不到一个合适自己的位置。”胖子忽然诗兴大发起来。张瀚总觉得胖子有点轻敌，可胖子却说这叫谈笑用兵，让张瀚很是没有脾气。
　　“你怎么不说黑夜给了你一双黑色的眼睛？”埋好最后一捧土，张瀚拍了拍手上的泥，直起身来。
　　“都搞妥了？”胖子凑过来问。
　　“让开一点。”张瀚示意胖子站的太近了。
　　“靠，跟哥哥我搞小神秘。”胖子正想嘀咕，忽然觉得脚下一阵晃动，忙往旁边让了几步。“什么东东？”胖子惊讶的看着张瀚。
　　“它叫搬土，没催蛊之前的学名叫蜣螂，俗名屎壳郎，”张瀚指着慢慢从土里钻出来的大甲虫，“蛊人以前用它来修桥铺路，还有挖土盖房子。”
　　“这么大个！”胖子一声惊呼。甲虫这会已经全部站了起来，居然有高可近尺。
　　“以前个很小，可是催成了蛊以后，它就变这么大了，还能吃泥土，然后把吃进去的泥土再转成酸液吐在新的泥土上，接着再吃。”
　　“那它最终能吃多少？”胖子对眼前的甲虫有点恶心，不自觉的让开了一点。
　　“最多只够吃掉那座土山的一半，换言之，这是拿甲虫的生命为代价的，我们称为损蛊。”张瀚有些伤感。
　　“大家都是为了革命。”胖子善解人意的拍着张瀚的肩头，“也不用它吃掉整座土山，只要它在山前挖一个大洞就成。”
　　“我知道，可即便是如此，它还是会死掉。”张瀚耸耸肩膀，“胖子，你说得对，都是为了革命，我们革命去吧。”说完，他当先向土山走去，甲虫则扭着屁股跟在他后面。
　　＊＊
　　“你说还要挖多久？”看着接近四米深的一个深洞，张瀚只感到欲哭无泪。
　　“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胖子手按在胸口，做信徒状，
　　“喀哒”，一个清晰的声音传了上来，敲得两人的神经猛的一跳，隐隐生疼。
　　“三十七分钟，”张瀚瞄了一眼手表，“浪费了不少时间，我们手脚得快一点。”
　　“得令，”胖子反手扔了一张符箓下去。
　　“那是什么？”
　　“去秽用的，”胖子象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一样，“沧海桑田啊哥们，谁知道底下有什么？我这叫有备无患。”胖子一边说一边顺着甲虫挖成的坡道往下滑，张瀚紧随其后。
　　“你说等会我们怎么上去？”两人站在一块巨大的石板前，都傻了眼。
　　“我的乖乖，居然是古墓！”胖子俨然发现新大陆一般，“你说我们这次叫什么？救人顺道发财。”
　　“人命关天，别的少扯，”张瀚伸手就要去摸石板。他才不相信这里会有古墓，建校区的人可不都是傻子，估计这里其实只是一个废弃的防空设施。
　　“别急，”胖子一把拽住张瀚，“石板上青幽幽的，是什么玩意？”
　　“苔藓呗。”
　　“不知道别乱说，”胖子从背包里拽出两副橡皮手套，“戴上它。”
　　“你怎么会有这东西？”张瀚一呆，他对这种东西再熟悉不过，尤其是那一股子雄黄味，可见泡得时间还不短。
　　“哥哥我也倒过虫子，小心驶得万年船不是？”手脚麻利的戴上手套，胖子伸手就去推石板。
　　“有猫腻啊，”随着胖子一声惊呼，石板居然应手而开。
　　“有个屁猫腻，”张瀚指着石板下的一个滑槽，“注意脚底下，水汪汪的。”
　　“哪能让兄弟跋山涉水呢？接着，”这次飞过去一双胶鞋。
　　“真有你的，”张瀚忽然觉得胖子看上去好象大大咧咧，什么都不当一回事，实际上还真比谁都细心。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趟，走了足足有四五分钟，终于走上了一片干土，同时摸到了另一块石板。
　　“MD，居然还有二道门。”胖子伸手去推，居然没有推动。
　　“这里应该是个防空洞，我们摸到另一边了，”张瀚拿出应急灯。一束黄色的光打在石板上，显出了很多花纹。
　　“防空洞里还能有地图？”不知道为什么，胖子居然一头热血的认定这是座古墓了，他指着一个“△”形标记的地方说，“喏，我们现在站的位置是这里，按照地图上的标志，我们应该往这个方向去……”胖子抬头往地图标的方向一看，“怪事，怎么这里还有一道石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