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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松杉树 收藏:0 回复:3 点击:1101 发表时间: 2003.11.26 17:21:28

黄鹂


   一、
  黄鹂是一种鸟,一种很小的鸟。他也是一个人,一个男人。男人叫黄鹂这个名字的恐怕是极少的。也许许多人在看到这个名字时都回以为名字的主人是为娇小的女性,如果能配上娇美的声音那自然是更好的。而黄鹂却是一个男人,一个确实也娇小的男人。他身高不过165厘米,身材如女人们可以追求的那样单薄,尤其还有一个酷似女人的圆润的臀部。黄鹂一直在怀疑是否自己的父母为自己取的这个名字注定了他这一生常常需要仰视和依仗别人。可事实上,他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他觉地这个名字生来就该是属于他的。黄鹂,似乎是停栖在在枝头上的,羽毛被雨水淋湿的、低低吟着的黄鹂。黄鹂,似乎就是他,矮小的、瘦弱的,一个厨师,不是多么出名的厨师。
  黄鹂不是一个简单的人。这倒不是说他有什么特别的本领。他的不简单,就在于他有很多的秘密。也许每个心里都是有秘密的。这些秘密常年地堆积在内心的深处,照不见阳光,所以你也不去费力看清它们。而黄鹂的秘密,却委实太多了,它们杂七横八地陈落在他的心里,相互错结。那是黄鹂从小到大积累起来的,和他未长成的身躯不成比例的东西。黄鹂的不简单就在于,他藏住了许许多多的想法和发现,从不诉说,让那些想法和发现都成了秘密,成了和他的心脏和呼吸一样,仅仅属于他自己的东西。所以,如果你不仔仔细细地注意他,你是永远也无法知道他是怎样的。可问题是,直到现在,也没有一个人仔仔细细的注意过他。然而,事情终于有了一些变化。因为一个很简单的理由:黄鹂已经25岁了。他是一个成年的、未婚的男子。这个开始认认真真地注意他的人,其实不是别人,正是他的母亲,一个退了休的中学教师。
  作为一名长期从事教育事业的中学教师——李雅娴来说,观察一个人,教育他、引导他、软硬兼施地潜移默化他是她的拿手好戏。带了那么多界的学生,李雅娴能够很准确地从第一眼便看出她的学生属于那一类。即使是满脸尘土和汗水的调皮孩子,她也可以从孩子的眼睛中看出他是否聪慧;即使是一言不发的老实孩子,她也能从孩子的举动中看出他内心的不平静。这绝对不是夸张,凭着经验和女人特有的直觉,李雅娴的判断总是八九不离十的。这种准确性,对李雅娴的两个女儿也是非常适用的。她的大女儿黄鸿、二女儿黄鹏,在年幼的时候都问过自己的妈妈这样一个问题:“妈妈,为什么我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你却知道我在想什么呢?”此时,作母亲的总是笑而不语。然而对于小儿子黄鹂,却确确是个例外。也有好几次,李雅娴试图知道这个瘦小的、精明的、坐在书桌前可以几个小时不做任何事情的小儿子到底在想什么,可她却无法从黄鹂那清澈而空洞的目光中找到答案。她为此寻找到的理由是:孩子从小没放在身边带,自然生疏了。的确,按说生了两个女儿以后,这个儿子应是极为受宠的。可事实上,李雅娴和丈夫黄哲都似乎不大在乎这个孩子,甚至是有一点冷漠的。黄鹂一直跟着农村的爷爷奶奶,直到15岁那年,先是爷爷去世了,后是奶奶去世了。奶奶是黄鹂最亲近的人。她临死前拉住黄鹂的手,无神的眼睛盯住黄鹂的脸,似乎很想说什么,却什么也没说。奶奶去世那年,黄鹂刚初中毕业,没考上高中,就被父母送去学了两年烹饪。 后来就一直在一家并不出名的餐厅里做并不出名的厨师。也许是因为这个经历,母亲李雅娴对他的关心的确不够。直到这个孩子长到25岁时,直到他的两个姐姐都相继出嫁时,做母亲的才意识到,该是关心一下黄鹂的终生大事的时候了。
  直到这个时候,李雅娴才发现对这个小儿子的关心实在是太少了。她甚至说不出黄鹂究竟是怎样的条件,有没有女朋友,有没有喜欢的对象,或者喜欢怎样的人,适合怎样的人。她的这个儿子一直有些过分的察言观色,常常是她仅仅无意识提及的事,过了很久后他都记得。这反而使母子的关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也因为这个,在黄鹂住到家来以后,李雅娴也有意无意地避免和他说太多太深的话。而那一头,黄鹂长大了以后就再也没有和父母撒过娇,诉过苦,聊过天。李雅娴决定要关注一下小儿子的终身大事以后,首先就在枕边和丈夫说了。这也是李雅娴的习惯。每个人都有一个倾诉对象,可以是自己,也可以是朋友,亲人。而李雅娴喜欢在入睡前和丈夫交流一下一天的感受,然后再一个人默默的想。这夜,她很早就上了床。一个人静静地在床上想着黄鹂的事。老伴看完电视,洗完脚,就检查了一下门窗,熄了客厅灯,拖着鞋来到卧室。一推开门,就看到李雅娴露在被子外面的一双亮亮的眼睛。补充说一句,李雅娴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女人,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因为她这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黄哲对着妻子笑了笑,打趣到:“怎么样,没有我还是睡不着吧?”李雅娴撒娇地白了丈夫一眼,说:“越老越臭美!我是在想事呢?”“想我吧!”步入老年的黄哲偶尔也会幽默一下,以博得夫人一笑。不过这次,李雅娴却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没有理会。“我是在想黄鹂。25了。”卧室里出现了一阵沉默。过了一会,黄哲钻进了被窝,才说:“也是。”两人都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要不,这个周末,哎,还周末干吗,都退休了,就明天吧,咱们去他那个地方看看,探探他的口气。”“也行。”夫妻俩都还想说什么,最终又都什么也没说。直到黄哲已发出均匀的酣声了,李雅娴明亮的双眸还在黑夜里闪着光。
  
  二、
  父母的到来,无疑破坏了黄鹂看似平静的生活。也许是因为他是儿子,自从他18岁毕业后,父母就很少管他。倒是对分别长他6岁、1岁的姐姐,连每次回家坐车也是常常在家牵挂担心着。李雅娴的眼睛在“喜来餐厅”里转来转去,更多地是落在年轻的女孩子身上。黄鹂是多么精明的人,他一下子就猜出了父母的来意。但他却不说。只是等待着父母开口。开口的是父亲。他还是保持了年轻时的严肃和正规。“黄鹂,最近也没见你回家看看,忙什么呢?”“最近店里活多一点,时间少。”“哦。”做父亲的没话了。李雅娴及时插上话:“这个店子里那个站柜台的,以前没见过,是谁呀,挺精巧的。”黄鹂知道母亲指的是老板的远方侄女,一个个子小小的,脸上长着雀斑的女孩。但他只是简单地回答:“她是刚来的。”“哦,”李雅娴若有所思,“黄鹂,跟妈说实话,谈对象了没?”“没有。”“有中意的没?”“没有。”黄哲此时插话了:“也不小了,是个事了。”“哦。”黄鹂顺从的应着。不过这显然不是父母期待的回答。因为就他们的了解,黄鹂在说“哦”的时候,往往是他在敷衍的时候。的确,此时的黄鹂是心乱如麻的。因为一个他从来也小心翼翼不愿除及的话题被提起了。关键的是,这涉及到他心里的一个秘密。这个秘密是那样的难以启齿,那样紧紧的、深深地放在他心里。说起来,那都是一些很模糊、很梦幻的记忆了。
  那还是黄鹂11岁时的事了。11岁的黄鹂和爷爷奶奶住在农村。11岁的黄鹂是渐渐地有了自己对一些事情的思考的黄鹂。而此时他想的最多的,不是别的,却是他的性别。七、八岁的时候,奶奶还爱把他搂在怀里睡觉,让他的小手抓住她干瘪的乳房。黄鹂在奶奶面前是娇气的、甚至有时是颐使气指的。因为他知道奶奶爱他。奶奶是个喜欢说话的老人。每天晚上,搂着宝贝孙子,她都会喃喃地唠叨上几句。说地最多的就是:“郦郦呀,你可是咱们黄家唯一的根啊。”小黄鹂就会问:“那姐姐呢?”“她们啊,”奶奶会意味深长地停顿一下,有些庄重地说,“她们是丫头,不带把的。”说着还会摸一摸小黄鹂的“小把”。祖孙俩是如此乐意重复这个对话,尽管是那么没有新意,但似乎两个人都可以从中获取某种快乐似的。因此童年的黄鹂是很看不起他的两个姐姐的。尤其是对长他3岁的二姐黄鹏,他总有一种说不出的嫉妒。因为大姐和二姐都和父母住在城里,而与她年龄相近的二姐,各方面都是十分优秀的。他最受不了的,就是每次去城里,父母都要把他和二姐比较。但有奶奶的话给他了莫名的精神力量,他对二姐说话时,常是有几分鄙夷的。“你这个丫头片子啊!”他常常学着大人的口气数落二姐。大姐比他们都大地多,也就少了些纠葛。应该说,黄鹂从小就是一个很有性别观念,也从小因为自己的性别有特别的优越感的人。可也正因为这个,他少年时对性别的恐慌才莫名地强烈起来。
  黄鹂长到11岁的时候,仍然是一个瘦小的、干瘪的男孩。他的手臂、身子、腿都非常小。11岁的黄鹂比长他一岁的黄鹏整整矮了半个头。在黄鹂所在的班,他也是最矮的。这些,对于已经开始有了少年的思考的黄鹂来说,都不能不说是一种默默的担忧。黄鹂的父母、两个姐姐的个子都不矮,而黄鹂就显地格外的特别。大人们议论时总是把这归结于黄鹂小时侯没有吃妈妈的奶,营养不良所致。黄鹂因此对父母有一种怨恨,这种怨恨是通过他对父母永远不能如象对爷爷奶奶那样撒娇说话体现出来的。如果说身高的问题只是让黄鹂感到自卑,那么有一些别人可能注意到也可能不注意到的问题才是真正引发了黄鹂对性别的思索。
  在乡下,由于父母都是城里的国家干部,黄鹂算是条件较好的一个。每次进城,父母也总能让他带回点食品、玩具、文具之类的,引起其他伙伴的羡慕。让黄鹂最高兴的是有一次母亲破天荒的给他买了一个遥控汽车。这在乡下绝对是一个小小的轰动,也的确招引了许多孩子的羡慕、渴望的目光。在这些孩子里,有一个叫石头的,长地很结实,平时也因着这些诱人的小东西,常帮着瘦小的黄鹂对付其他孩子的进攻。黄鹂因此也愿意把自己的东西分给他玩。可这一次,黄鹂是不情愿的。甚至当石头讨好地站在他身边,眼巴巴地看着他,露出平时少有的卑顺时,黄鹂也没有把汽车给他玩的意思。石头也是个孩子,他显然是忍受不了这样的冷遇,尤其还是当着其他人在场的时候。他终于用他平时那种支配者的口气发话了:“给我玩一下。”黄鹂看看他,眼神里有些胆怯,却没有理会。石头被自己一直压抑的情绪激怒了,“你这个女里女气的家伙,也配玩这个?”“你才女里女气呢!”黄鹂脸憋地通红,反驳到。“谁?谁女里女气?”,石头声音提高了,“谁晚上不敢走夜路?谁晚上不敢一个人睡觉?谁喜欢收拾些小东西?是谁?”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石头更加放肆了:“是谁一天到晚象个女人一样地叫我‘石头哥哥’?好肉麻!”石头走到黄鹂跟前,用手迅速地在黄鹂屁股上摸了一把,说,“还长了个女人一样的屁股,走路一扭一扭。”众人笑地前俯后仰起来。黄鹂在那一刻就模模糊糊地认识到了一个人生的真理,那就是——最亲近的人,往往也是最致命的敌人,因为他太懂得你的弱点了。这件事最后当然是没有什么结果。黄鹂仍然是石头的跟班,黄鹂也仍然是黄鹂。可黄鹂也从那个时候起,对自己的性别有了怀疑。因为和其他的男孩子比起来,他的确是太弱小,太胆怯,太喜欢依靠别人了。而且他对黑暗有一种歇斯底里的恐惧,无法形容的恐惧。甚至,他也喜欢强大的、壮实的男孩为伴。这一切一切现象,随着黄鹂的逐渐懂事,就成了黄鹂的一块心病,一个疙瘩。少年黄鹂自身不知道如何评价自己的行为,而这些,他又是绝对不愿也不能和别人说起的。黄鹂自少年时候起就不敢和比他高大的女生交往。因为在那些女生倨傲的目光下,他时常觉得自己的萎缩。他开始对自己的性别一次一次的怀疑。即使是在上厕所的时候,他也觉地自己是矮人一头,小人一倍的。因此黄鹂虽然在成年以后也有了了对美丽女性的欣赏和憧憬,但他却没有去追求过任何一个女性。因为在他的心里,总有一种担忧,一种恐惧。就象他从小对黑暗的恐惧一样,来地奇怪,也驻留地顽固。
  黄鹂是了解父母的。他们是那种认准了一件事决不会轻易放弃的人。所以黄鹂也知道,伴随着父母的这次来访,等待他的将是一串又一串的事情,也许许多被掩藏的将被揭露,悬而未决的将有一个结论。可明天到底会发生什么?谁都说不清。
  
  三、
  人生中难免会经历许多事,邂逅许多人。而其中很大的一部分,只能留下一个模糊的水渍一般的影像,证明生命复杂的轨迹。这样说起来,王真真充其量只能算这些影像中的一个。但她又确实是留下了痕迹的。王真真就是那个老板的侄女。瘦小的、脸上长有雀斑的女孩。李雅娴在喜来餐厅第一眼看到王真真的时候,就把注意力集中到了这个和黄鹂一般娇小的女孩身上,并迅速在心中打起了算盘。一个厨师,一个招待,弄的好了可以开个小店,也是不错的。而且就长相来说,两人都是那种精秀的。善于说服别人的李雅娴没多久就把想法和喜来餐厅的王老板一说。王老板一想,还真是。侄女也有22岁了,在农村也该考虑婚事了。个头也不高,和黄鹂还正配。再说,黄鹂的父母亲怎么说也是有些身份的。
  黄鹂生命中的第一次与女性的正式交往就这样开始了。他几乎是稀里糊涂地就接受了这种安排。因为他不知道,除了接受以外,又能怎样。而王真真的同意,却是有几分女孩子的心眼和考虑的。她知道,黄鹂的父母亲都是退休的国家干部,在这个小城市还是有一些关系的。而且,黄鹂看上去是一个比较腼腆的人,应当也是老实和容易控制的。虽然每个女孩都有找一个又高又帅又有钱的白马王子的憧憬,可毕竟也不是每个女孩都是白雪公主。再说,就五官而言,黄鹂是比较精致的。于是,这心态不同的一男一女开始了他们的约会。
  第一次约会是出去喝咖啡。王真真穿的是一件从服装市场上买的套裙。年轻和苗条是王真真的资本。淡紫色的套裙使王真真显得很文静。而黄鹂却穿地非常庄重。他选择了一套黑色的西服,系着领带,皮鞋擦地很亮。隆重装扮后的黄鹂除了有些瘦小以外,还是非常标致的。当然,让王真真吃惊的还是在后头。黄鹂选择的居然是本市最有名的一家咖啡厅——“名典屋”。说起来,就是在这个城市里生活了几十年的黄鹂的父母,也只是在朋友请客的时候去喝过一次咖啡。价格最便宜的是50元一杯。巴掌大的盘子装的小吃,40元是最便宜的。王真真的脚步刚迈入名典的时候,就觉得自己名典起来。但她也是局促不安的。在这个时侯她才发现了黄鹂的特别之处。这个一直呆在厨房里,一声不吭的小厨师,在这样奢华的场面中却是那样地镇定、熟稔,仿佛这是他是这里的熟客似的。从进门拉门的动作,到最后付款买单时的风度,都让人觉地他是那么挥洒自如。王真真当然不知道,黄鹂从小到大,对金钱、财富就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崇拜。他喜欢在每次进城时,用目光贪婪地收罗街头豪华的轿车,收银台前大款们的一掷千金;他不放过每次父母带他去家庭条件好的地方做客的机会,在那里,他仔细留意主人的行为,包括怎样使用复杂的进口电视机的遥控,怎样操作那时还是奢侈品的电脑,怎样在每间房子前都要换次鞋……他也时常在城市买彩票的地方徘徊,当他有了一点钱的时候他常会买上几张。金钱、财富,那似乎是一种巨大的支柱,一个可以让他摆脱某种内心的怯弱而强大的东西。所以,尽管他是第一次进入这样豪华的地方,他仍然可以把自己不知想象过多少遍的行为做地很自然潇洒。他如愿以偿地在王真真的眼里看到了崇拜和欣赏。至于在那里一直坐着,几乎被环境压抑地没有什么话题,他是无所谓的。
  总之,那次约会的结果是:两个人的确亲密起来了。王真真从黄鹂身上找到了某种让她虚荣心满足的东西,黄鹂也同样。两人经常在餐厅打烊后去外边散散步。谈谈自己分别的过去,现在工作的感受,谈谈餐厅里的其他人。如果不是那天的也实在是太黑了,他们也许也会有个平淡的圆满结局。
  那天黄鹂本来是不想出去了。外面乌云把月光遮地严严实实的,风肆意地吹着,让树枝发出痛苦的呻吟。可王真真却想出去。因为那个白天王真真就一直在计划着让他俩的感情有一个进展。仅仅是牵牵手、聊聊天,这样的进程对于现在的人来说实在是有点慢了。于是,在女孩一次又一次的示意下,两人最终还是出去了。
  黑夜,藏污纳垢的黑夜。它用它那包罗一切的巨网,把一切都纳入自己的视线。黑夜的可怕之处就在于,你永远不知道,在这样的黑夜里,到底有什么,和你近在咫尺或远在丈外的,到底是什么。黄鹂一直是害怕黑夜的,而他们选择的,又恰好是一条离住宅区有一定距离的小路。前面是黑黑的巷子,后面仍然是黑暗。黄鹂的心绷地紧紧的。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王真真把自己越来越靠近黄鹂。风又一次吹过来,发出飕飕的声音。王真真怯怯地说:“好黑啊!好怕!”正在她等待黄鹂回应的时候,她发现她身边的黄鹂正在一个劲的发抖。“我,我”,黄鹂结结巴巴的说,“害怕。”王真真心里闪过一阵强烈的失望和鄙夷。这个瘦小的女孩子不好气地说:“也没什么好怕的,走吧。”
  其实,在此之后,王真真也决定不去计较这次经历,继续发展两人的关系。可是,黄鹂却总是不乐意的样子。两人也就无声无息地终止了来往。甚至还有些人都未曾注意过这两人之间发生过的故事。在李雅娴问到时,黄鹂只是说了一句:“她不适合我。”就没了下文。不过,由于知识分子黄哲对王真真农村户口的身份也并不满意,这事就不了了之了。
  
  四、
  王真真不久就去广州另谋发展了。年轻的女孩总是有许多的梦想,是不会轻易被一个梦想的破灭而放弃梦想的。当然,那次咖啡厅的约会,仍然是王真真津津乐道的话题。即使是再过几年,恐怕这个记忆也不会因时间的流逝而淡薄,反而倒多了几分怀旧的感伤和回忆的修饰。而对于黄鹂来说,王真真的确是没有留下什么记忆的。如果说有的话,也只是他因此而发现了一个事实,那就是,王真真这样的女孩,绝不是他喜欢的愿意永远在一切的对象。原因是,王真真和他自己一样瘦小,一样在任何事物面前都显地单薄和不堪一击。而黄鹂,是要寻找一个给他经常在惊慌和飘摇的心以安定感和安全感的女孩。就象他经常在梦里梦见的那样,一个巨大的怀抱,温暖的肉体。而暂时,还是没有这样一个人出现的。
  黄鹂每个星期都要回家看看父母。这更多的是出于一种习惯。更何况,父母的家是他除了宿舍能去的地方,也是别的在外打工的人最羡慕的地方。这至少说明,他在这个城市里是有根的。但是黄鹂并不十分喜欢自己的父母。他曾经看过别人的甚至自己两个姐姐描写父母的文字,似乎那些感情和感激是那么真挚和强烈。而他,在小学五年级布置的“我的妈妈”的作文里,他只是写道:“我的妈妈对我要求很严。她经常教育我要好好学习,向姐姐们学习。”就不知该怎么写了。在学习方面,他一直不能使父母满足。他的大姐现在博士生也毕业了,分在北京市交通厅;二姐研究生毕业后去了美国。似乎是父母亲的精华都被前头两个孩子平分了,几乎没给他留下什么。由于黄鹂一直和爷爷奶奶住,他时常在怀疑是否他的父母就是爷爷奶奶。长大了,他仍然对自己的身世表示怀疑。不是一点怀疑,而是几乎每天都在怀疑。他不明白父母为什么独独把他留在了农村,不明白父母对他为什么总是没有对两个姐姐那么亲昵,不明白为什么独独就他的个子怎么也长不高,不明白为什么他就是无法象父母、姐姐那样聪明。他曾经怀疑过自己是不是拣来的。但这些,他也只是把它们都放在心里,成为他的又一个秘密。在行为上,他只是越来越仔细地观察父母的态度,越来越小心地做每一件事,包括做家务。
  黄鹂的大姐黄鸿休产假带着刚满月的孩子从北京飞回来了。这对于黄家来说的确是件让人兴奋的事。黄哲上了些年纪以后就不再有年轻时候的干练和果断,反而有些琐碎。大女儿和外孙回来之前他就每天唠叨个不停。时值秋季,他对外孙的保暖问题和女儿的滋补问题很是担心,惟恐让宝贝女儿和外孙不舒服。对女婿没能送女儿回来,颇有微词。全然忘了他自己年轻的时候,对工作的事情比现在的女婿更要兢兢业业。黄鸿回来那天,黄鹂也被叫了过来。大姐在黄鹂心中的印象并不是太深。生了孩子以后,本来就很白润的黄鸿又白润了几分。不过在自己的父母面前,她仍然更象一个孩子而不是母亲。她生的是个男孩,不胖不瘦,长的比较象孩子他爸——大耳朵,高鼻梁。不过李雅娴和黄哲还是从孩子身上找到了许多属于黄家的特征。“你看这眉毛,多象黄鹏小时侯;这眼睛,圆溜溜的,和黄鸿一个样。这皮肤,白白的 ,还是咱黄家的遗传。”老两口捧着孙子,不迭的评价着。黄鹏从美国打了个电话回来,二姑娘嫁了个美籍华人,脾气还是姑娘时的样子,风风火火。一听姐姐的宝宝抱回来了,在那边兴奋地不得了。两姐妹又是叫又是笑,热闹地让黄哲老两口心里满满地满足感。黄鹂看着刚满月的外甥,看着孩子融融的头发,亮亮的眼睛。不由地又在想自己小时侯是什么样子呢?不都说外甥象舅吗?可这孩子怎么也看不出象他?其实,就是他和黄鸿、黄鹏,和他父母也没有太多相象之处。又怎样呢?
  吃饭的时候,黄鸿给儿子喂奶。黄鸿给孩子取名叫天择,非常大气磅礴的名字。黄鸿小心翼翼地抱着宝贝儿子,眼神温柔而慈祥。那一刻,黄鹂才突然意识到什么是母亲。他看了李雅娴一眼,李雅娴正温柔地看着黄鸿和外孙。黄鹂在心里叹了口气,“我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对任何事,我都要怀疑呢?”
  
  
  大姐回来后,父母经常打电话回来让他回家吃饭,有时也打打下手。他给黄鸿做了些清蒸鲫鱼、乌鸡汤之类的补品,味道自然要比一般家庭的水平略胜一筹。黄鸿因此很感激。对黄鹂的终身大事经常与父母私下里讨论。黄鸿作了母亲以后,更加能够从心里体会从小到大没有喝过母亲的奶,钻过母亲的怀抱,受过父亲胡子扎的黄鹂是可怜的。而且作为大姐,她也是更多地和妹妹黄鹏在两人的闺房里悄悄话说个没完,而很少亲近过黄鹂。做了母亲的黄鸿对这个瘦小的弟弟产生了母亲一样的怜惜,甚至为自己从前的冷漠感到了愧疚。于是,她时常有空就和父母谈论黄鹂的问题。而这也恰恰是黄哲老两口感到需要解决的。但就在这个时候,谁也没有意想到的一件事发生了。而且,这件事毫无疑问地决定了黄鹂的终生。也许,人生就是这样,无论你怎样去构想它、安排它、等待它,它都会执著地以它本来的样子出现,决不考虑会给你带来什么意外或改变。父母也好,大姐也好,就是黄鹂本身,也不会意识到那一天,会对他今后产生那么大的影响。
  
  五、
  人的生活中有太多不能随心所欲的东西。人人如此。黄鹂自然不能例外。黄鹂虽然长在乡下,可他从来没有心甘情愿地一辈子做一个厨师,也从来没有心甘情愿一辈子呆在这样一家小餐厅。做没有什么经商才能的、世俗却平庸的黄老板的雇工。但是他很清醒地知道,要想改变自己的身份,即使是用上父母的所有关系,也是非常困难的,更何况父母并没有这个意愿。
  这段时间回家的次数比较多,自然引起了王老板的不满。喜来餐厅一共就三个厨师,黄鹂一离开,其他两个自然就有怨言。“哎,父母在这就是好,工资一分不少拿,天天还能往家跑一跑。”另外两个厨师也是和黄鹂年龄相当的小青年,干活不平均了,自然就有牢骚。王老板对黄鹂原本还是不错。一个很大的原因是黄鹂的父亲以前是这个城市纪委的书记。虽然退下来了,影响还是有一点的。谁知道以后会不会求到人家。这个社会,多一个朋友就是少一个敌人,就是多一条路。不过,这阵,王老板对黄鹂多少有一点不满。一个是因为黄鹂莫名其妙地把王真真给吹了,另一个是因为他最近回家的的确有些太勤密了。所以,抽空他就把黄鹂叫了出来,殷勤地问:“你姐姐回来了,还好吧?”黄鹂心里明白这不是老板想说的话,于是便回答道:“挺好。我回去的多,她还夸我手艺好了,说过一段时间过来看看。我姐现在在北京。回来也不容易。”黄鹂的脸上带着谦卑,眼里却流露着不在意——一种需要很小心才能辨识出的不在意。王老板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好讪讪地说,“那好。”就在这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了,是一个高高的、带有支配口气的声音。“王川在吗?”
  黄鹂开始以为是王老板的老婆来了。王老板自己也是一惊。说实话,这并不是个熟悉的声音。两人寻声望去。门口站着一位穿着非常华丽的女人。细羊绒的大衣是浅灰色的,也是黄鹂所认识的,那是一件在百货商场标价3000多的衣服。女人的耳朵、脖子、手上都是金光闪闪的饰物。黄鹂留意到她的中指和无名指上都戴着钻戒,这是否说明什么?女人身材不是很高,但绝对不低,而且很丰满的样子。黄鹂最后留意的才是女人的脸。那是一张不丑的脸。细细的眉,细细的眼,小巧的鼻,丰润的嘴。正当黄鹂在打量她的时候,她已经向这边走过来了。“王川,不认识我了?”王老板显然有些意外的激动:“李美啊,你不是和你的大款老公去广州发展了吗,怎么舍得回来了!”“我们离了。”叫李美的女人淡淡地说,人已经坐在了他俩旁边。李美是王老板以前的邻居,也是他曾经追求过的女人。不过她后来和另一个邻居李文光结婚了。婚后不知怎么就发了大财,日子过地让别人都很眼红。后来去了广州,可这不知怎么两人又离了。“哎,千万别同情我,现在的女性不害怕离婚,只害怕没钱。我虽然离了,但钱还是有的。”李美不知是真洒脱还是假洒脱地说。“是、是,怎么,今天来了,和老邻居喝上一杯。”王老板满脸堆笑,看着李美的脸说。“不了。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说真的,有点事请你帮忙。”“说吧!”王老板应承着。这是黄鹂觉地该是自己离开的时候了。刚想退进厨房,李美的话让他的脚步停住了。“我想让你给我介绍一个厨师。说真的,这几年钱赚了不少,可是人也懒了不少,勤快不回去了。天天吃餐馆,也不是回事,我想你是这一行的,认识的人多一些,看能不能给我介绍一个,一日三餐,1000元一月。”“这个,”黄老板略有沉思。他这里的厨师一个月也不过800元,只不过平时多吃几顿饭,其实也花不了多少。只是,给一个年轻的女人当厨师,总是怪别扭的。更何况,他实在也不认识太多的人。同行相轻嘛。这时,黄鹂端了两杯水过来了。李美不经意地把水接过来,却无意中接触到了一个明亮的、闪烁的目光。黄鹂正胆怯地,似乎是渴求地,又似乎是询问地盯住她。黄鹂的眼睛,清澈而无底,似乎是无比的纯净,又似乎是无尽的幽深。这样的眼神让李美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迷惑。也许人与人之间真的是有一种什么磁场在作用的,也许人与人之间的确是要经过几世的轮回的。总之,李美在那一刻被这个比自己小5、6岁的青年深深地迷惑了。也就在这个时候,她听到自己在对黄鹂说:“你是这的伙计?”“下厨的。”黄鹂平静地回答着。“哦,”李美将头扭向王老板,“你看你能不能割爱,就他了。”王老板迷惑地,“他?”“小孩子,别人也不会说什么。”李美解释道。“哦,他的手艺倒也不错,不过……”王老板还是不愿在自己的人员上有什么变动,变就意味着混乱。而且,黄鹂的父母,家人,黄鹂自己愿意吗?“王老板,我都听见了。我挺想换一种生活方式的。”黄鹂用他洞悉一切的声音说。李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在她并不复杂的思维里,她感受到了一种复杂的东西,却说不明白。王老板哈哈大笑起来,“没想到,没想到,你俩这么有缘,不过黄鹂,我不拦你,你父母会同意吗?”“他们不管我。”黄鹂回答到。当然,他知道,父母是不可能不管的,可管又能怎样呢?
  
  六、
  就是在上李美的床之前,黄鹂就隐约知道李美是他要找的那种女人。丰满,这一点,在李美的怀里睡去的时候感觉尤为明显;长地很母性,虽然李美骨子里并不是多么贤惠温柔的女人;还有一点,是黄鹂实在太喜欢支配一个家的琐碎开支的感觉。当他置身于李美的豪华、宽敞的房子,任自己按自己的喜欢给李美买各种水果、蔬菜、食品的时候,他感觉自己是支配了一个他一直就在梦想的王国。刚开始,他只是做做饭,后来就和李美一块吃了起来。反正李美一个人也是怪孤独的。再后来,他就在李美家住下了。
  应该说,在此之前,黄鹂还是一个纯洁的男子,甚至是一个经常对自己的性别表示怀疑的男子。但李美显然不是。她是一个离了婚的,孤独的,寂寞的女人,一个在梦里时常梦见自己变老的女人,一个天天去美容店却仍然并不自信的女人。一个十足的,典型的女人。黄鹂是她一眼看中的,因为这个个子不高,却一脸精明的男孩既让她比较觉地安全,又让她感觉到不会乏味。事实上,她知道自己绝对低估了或者是有意低估了这个男孩。他来了没几天,就比她更了解和熟悉这个家庭的一切了。而且,他的眼神,还是那样既有婴孩的清澈,又象一个巨大的阴谋一般,深不可测。她知道一定会发生什么,女人的直觉总是准的。
  那天晚上天很黑,这样的黑显然是黄鹂所恐惧的。他有一种隐隐的担忧。他并不怕在王真真面前暴露自己的缺点。但他确实不愿在李美面前暴露自己的这个弱点。而这一天,李美到晚上12点还没有回来。黄鹂站在窗前,他们所处的是市中心的最热闹的地段。在4楼的窗台上往下看,小小的城市灯火辉煌、人来人往,倒颇有几分都市的感觉。黄鹂隐隐约约地想起,小的时候,在农村,还是他2、3岁的时候,曾经有一次他从几丈的土崖上掉了下来。醒来的时候,屋子里都是人。似乎他毫无损伤地醒了过来是一个奇迹。其实,从那以后,好象就是从那以后,他就对黑暗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恐惧。黑暗就是淹没,淹没一切,一切在黑暗中存在而虚无。这个夜里,黄鹂呆呆地看着楼下人来人往,想着自己和李美莫名其妙地相遇,又莫名其妙地在一起,甚至住在了同一个屋里。其实那也是有一次李美想吃夜宵,打电话把他叫来。他是又从营养,又从减肥,又从可口出发,给李美作了一个素菜热拼,让李美很是满意。又加之离开喜来餐厅以后,他一直还住在那,很不方便,李美干脆就让他住了过来。真是戏一样的人生。别人看起来可能都是象在读小说,只有自己才知道其中真正的内容和滋味。
  想着想着,李美已经开门进来了。今天的李美很美,是特意化了妆的。不出众的五官被修饰地别有一番韵味,更何况她本身也不是个难看的女人。她的身上混杂着酒味和香水味。一进门,就冲黄鹂笑了笑。从这一笑,黄鹂立刻就判断出,李美是没有醉的,但,今天的她是与往常不大相同的。李美平时,至少是在表面上是很开朗的,而今天,她的笑容里多少有些落寞,情绪多少有点失落。她见黄鹂正呆呆地盯着她,就说:“你怎么还没睡?”“我在等你。”小男孩却用着大男人的口气,让李美耸然一愣,不由想起了自己的前夫,也曾用这样的口气和她说过话。“等我干吗?”李美轻松地说。“外面挺黑的,我担心你。”黄鹂温柔地,低低地说。李美故作随意地笑了:“小男孩,还懂得关心人。”黄鹂已经走到厨房里去了。他不一会端出一杯牛奶,递给李美。“喝杯奶吧,没放糖,牛奶是保护胃的。”李美低声说了声谢谢,眼里泛上一层泪花。多久了,没有人对她用这种声音说过这种关心的话了。她抬起头来,发现黄鹂穿着拖鞋在家时,其实是比她高一点的,而且黄鹂也并不是特别瘦,相比起一个女人而言,他仍然散发着青年男子的英气和阳刚之气。这样的想法让李美有一些莫名的燥热。而此时,她发现,刚才还镇定自如,大男人一样的黄鹂,此时有一些局促和紧张。他实在是个爱脸红的男孩。他干净的光洁的皮肤上,细细地起了一层汗,高挺的鼻子两侧都是汗,且微微的抽搐着。这样的凝视让李美有了一种特别的柔情,一种女人天生的母性的柔情,借着未褪去的几分醉意,她突然放下杯子,把黄鹂的手抓在自己手里,放在自己饱满的乳房上。“喜欢吗?”她用一种能够蛊惑自己的声音问。黄鹂的呼吸加促了。这是他一直向往的,无数次在梦中向往的地方。那软软的,柔柔的,似乎可以埋下他所有想象,所有身躯的……李美的呼吸也急促起来,她把黄鹂的手放进自己的衣服里,闭上双眼。黄鹂象个孩子一样匐在她胸前,虔诚地,紧张地,忘乎所以的把嘴送了上去,贪婪的吮吸着李美。那似乎是人的一种本能。从小到大,这是黄鹂第一次吮吸一个女人的乳房。李美此时已经完全沉醉了。她微张着小口,斜卧进沙发里,低低地要求着:“给,帮我。”黄鹂在这个成熟女人的引导下,完成了他身份的重要改变。不知过了多久,两人仍紧紧地相拥在沙发里。李美此时已经很清醒了,但是她一点也不后悔。似乎,这是命中注定的安排。现在在她怀里的这个满头是汗,满脸通红的孩子,似乎就是她的孩子。但他刚刚的样子,又让她知道,那是她的男人。从第一眼看到黄鹂,李美就知道,这是个属于她的男人。而黄鹂,紧紧地,贪婪地抱着李美的身子,似乎是鸟儿找到了归巢的地方,似乎是小舟找到了停靠的港口。他终于不再对自己的性别产生怀疑了,他终于是个真正的男人了。他在李美的怀里发出一声满足的呻吟。李美用手摸了摸他的脸。黄鹂莫名其妙地说,“我怕黑。”李美没有回答。但她的举动让黄鹂终生难忘。她用胳膊把黄鹂抱地更紧了,轻轻地,在黄鹂的额头上,脸上,脖子上分别亲了一下。从小到大,这也是第一个这样温柔地对待黄鹂的女人。黄鹂在心里默默地想,一定要对她好。
  
  七、
  事情的进展以人们想象不到的方向进行着。李美在生意场上绝对是个精明的女人,即使是在和前夫的交往中,她也是个有些过于聪明的女人。而在黄鹂面前,她只是个女人,一个彻彻底底的,完全臣服于精神上的吸引和肉体上的迷恋的女人。也许很多的女人骨子里都是靠母性而滋发爱欲的。而黄鹂,恰恰是那个激发李美母性的人。黄鹂,也是第一次在李美身上体会到了女人和母亲两者混合的温度,体会到了作男人淋漓畅快的,支配者的滋味。两人年龄、身份虽然有很大的差距,但这毕竟是新时代了,这样的差距并不能使两人对自己的感情有什么不妥的感觉。当然,李美对于自己这个冲动的、莽撞的举动也曾私下里仔细考虑过。但她觉地,黄鹂并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厨师,他出生于干部家庭,举手投足都没有俗气。更何况,现在生意场上混地好的,也未必有多少文凭,多少真才实学。其实就她的理解,只要能够很好地生存,就是真才实学。她就是看不起那些百无一用的书呆子,还不是道貌岸然,却心里向往着权利和金钱。她的一个同学,虽然是成绩优异,考上了名牌大学的大学生,回来到税务局当了干部。还不是一样地在她的金钱外交下象条狗一样听话。人啊,又何必从现在,从表面的现象去判断。李美毕竟不是天真浪漫的小女孩了!她觉地,虽然自己比黄鹂还大上几岁,但也不是问题,凭着丈夫给她留下的几十万和她自己的关系圈,凭着黄鹂机灵的头脑,她完全相信黄鹂可以和她过很好的生活。女人一生不就是图个这吗?于是,李美是真心实毅地对黄鹂好着。黄鹂呢,一方面他沉溺于这样的感觉当中,但另一方面他也有隐隐的不安。他不知道别人会怎样评价他,他也不知道他的父母会对此作何反应。其实,当他告诉父母他在给一个女人当厨师时,父母的眼神里就闪过一阵说不出的失望。不过好象父母对此的反应也并不是很强烈。也许他这个儿子本来也就没让他们有过什么希望吧。可他实在不敢想象父母对他和李美的这种关系会做什么样的评价。父母都是很传统正直的人。但一旦想到这件事会给父母带来某种影响时,他就有一种莫名的期待。
  没有不透风的墙。李雅娴在街上买菜的时候碰到了王老板。从王老板故意的躲躲闪闪和酸溜溜的口气里,她听出了她几乎不敢相信的东西。不过,人一旦到了一定的年龄,对任何事情都有了一定的承受力和容忍力。李雅娴只是默默地把这件事放在了心里。甚至也没有和黄哲说。只是到了晚上的时候,黄哲又发现李雅娴很早上了床,却没睡着。他开始还是以为老伴担心刚带着孩子飞回去的女儿和外孙。李雅娴却长吁一声,严肃地对黄哲说:“咱们其实管黄鹂管地太少了,他也很可怜地。”黄哲没说话,心里也默认了这一说法。李雅娴接着说:“要不,你和他姑父一说,他现在不是市委的管干部的副市长吗?跟他说一下,看能不能给黄鹂安排个正式的机关工作?老给个女人作饭,也不是回事!”黄哲其实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只是一生正直惯了,和谁都开不了口。“你呀……”李雅娴叹了口气。“你怎么说也是黄鹂的爸呀。他也是够可怜的。怪只怪他奶奶,非要封建思想,要了这个来历不明的孩子,不是自己的孩子,想对他好,可是…….”黄哲常常地叹了一口气,“行了,别说了。我试试吧。”
  机遇这个东西,你盼她,她偏偏象个忸扭捏捏的小姑娘,左等右等也迟迟不来;你对它放弃了希望,打算绝望的时候,她却突如其来地出现在你面前。在此之前,黄鹂绝对没有想到他会成为公检法书记柳关华的公务员。机会的到来,真是太出乎人意料了。
  事情也真是巧。黄哲一把情况和黄鹂的王副市长一说,王副市长就在酒席上遇到了柳书记。席间,柳书记谈到了对现在公务员的不满。柳书记的公务员,王副书记是认识的。那也是个不错的小伙,据说也是哪个领导的亲戚。不过,小伙子长地实在是太帅了。而柳书记家的情况,大家又都是心照不宣的。柳书记的爱人小马比柳书记小了12岁,是个泼辣开朗的女人。而柳书记的女儿,偏偏又是个学习怎么也搞不上的中学生。王副市长就顺便把黄鹂的情况和柳书记一说。柳书记果然很感兴趣。“那个黄鹂,就是你爱人她哥的小儿子?黄书记的小儿子?”“可不是,我哥也怪,对上面两个女要求都很严格,惟独这个儿子,倒没怎么管。”“哦”。柳书记沉吟着。“黄鹂长地什么样子?给我当公务员,会不会委屈了他?”
  “小个子。人倒是机灵着。委屈啥,也不过是职高毕业。高兴还来不及呢。”“哦”,柳书记舒了一口气,谁都知道,他那个老婆,可是一米七几的模特身材。“那就叫他有空过来见一面吧。”“没问题,就你一个电话。”
  在去见柳书记之前,黄鹂的心里都久久不能平静。他没有把这件事告诉李美。他也暂时不想去考虑李美的想法。他实在是太激动了。其实,这是他心中的另一个秘密。还是很小的时候,他就喜欢看有大官的电视,看古代皇帝的磅礴气势,看别人发号施令的样子。那时,父亲还在做纪委书记。他似乎能从他的一举一动中,感觉到一种特别的东西。他总是非常仔细地观察着父亲的一言一行,在私下里比较父亲对他和对姐姐们的态度。有一次去城里父母家住,黄哲无意中埋怨了一句厕所太难打扫。那时他也还不到10岁。但他却默默地把这句话记下了。趁父母出去了,他和黄鹏在家。他一头钻进厕所,一打扫就是半天,累地满头是汗,也毫不理会黄鹏对他的怪笑。可是后来黄哲也没有什么表示,似乎毫无所知。现在黄哲退了,人也随和了许多,黄鹂也不再象过去那样在意他了。不过,黄鹂知道,对于权力,以及代表权势的人,他是有一种敬畏和崇拜的,而且是与生俱来的崇拜。有时他也会怀疑自己的这种心态是否正常,他也不知道别人是否也和他一样,也许。
  柳书记看到黄鹂的第一眼,就认定了就是他了。黄鹂长地可不象老黄那样有棱角,严肃;相反,黄鹂虽然是非常标致的,但他的五官却不坚硬。似乎每一个都是可以留有余地修改的。黄鹂长地矮小,但一看就知道他的心思并不象他的个头一样。他最有特色的是眼睛。黄鹂的眼神,就如我们所知道的那样,虽然清澈,但又深邃。既带有一种谦卑,又有一种探询;既有未涉世事的单纯,又有洞悉一切的精明。这正是一个公务员所应具备的。说实话,柳书记还真怕黄鹂象他父亲那样,好人是好人,可太刚正,太不通融了,说地不好一点就是迂腐。要不然,怎么会一直没有升上去呢?就在柳书记打量黄鹂的时候,黄鹂也在偷偷地打量他。柳书记生地肥头大耳,红光满面。在黄鹂的印象中,是典型的大款形象。不过,大官和大款,本质上也是相通的嘛。黄鹂低头注意到柳书记的皮鞋已经不干净了。这至少可以说明两点:柳书记的公务员是不称职的;柳书记的爱人也是不称职的。正在想着,柳书记已经发话了:“小黄,愿不愿意跟着我呀?”“当然愿意。”黄鹂迎着柳书记的目光,简短而有力地回答到。
  
  八、
  李美真是个好女人。好女人也是要看对象的。李美对于黄鹂来说,绝对是个好女人。虽然黄鹂去柳书记那的事,她事前一点也不知道,但是当她知道的时候,也没有一句不高兴和任何阻难。虽然,这个意外和她所安排的有所不同。但她知道,对于黄鹂来说,这也不失为一种好结果。至于他俩的将来,其实,人到了这个时候,自身都不知道自身明天是怎样的,又强求什么将来呢?这恐怕也是李美生活最大的感悟吧。这天晚上,黄鹂又和李美缠绵了一夜。李美看上去很满足,很尽兴。她很快就睡着了。黄鹂却睁着双眼,在黑暗里沉思了很久很久。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黄鹂去当公务员没多久,就赢得了柳书记、老马、和柳书记女儿的欢欣。黄鹂实在是一个合格的公务员。他很勤快,不多嘴,却机灵聪明。柳书记这些日子身体也不如以前了,在床上没少听老马的唠叨。有一天,两人在客厅,他正不怀好意地把手放在老马依旧风韵的胸上,就换来了老马的白眼:“就你那样……”正在这时,黄鹂已经走过来了,似乎什么也没听见地和柳书记夫妻打招呼。接下来几天,柳书记就发现自己的身体状况大好。后来才发现那几天,每天都有一餐都有些滋补的东西。他不动声色地问黄鹂,黄鹂只说是给他补补脑,还说他工作太累。好机灵的小伙。柳书记就是喜欢这样的人,公务员也好,下属也好。而老马,本来对换了个公务员很有意见。但慢慢地就发现,还真是换地好。以前那个,也不过是有个说话的,亲密一点的人罢了;这个黄鹂,不仅把家务包了,还主动下厨房,做的饭且不说质量,每餐里都有几样是她可以从减肥美容食谱里看到的。可见这是个多么理解女人的男子。而柳书记的女儿,更是因为黄鹂的到来,省了很多心。柳书记的女儿柳叶是个粗枝大叶的女孩。黄鹂来后,又是帮她收拾,又是帮她找这找那,以至柳叶动不动就喊:“黄鹂,我的腰带在哪?”“黄鹂,我的洗面奶用完了,去帮我买一下。”总之,黄鹂就这样春雨润物般的,默默地润入了这个家庭每一个人的心。
  如果说在李美那,黄鹂感到的是物质的,肉体的满足的话,在这里,他感到的是精神的,心灵的满足。那些手里掖着个信封来找柳书记的人,很多都是官别不小的。见了黄鹂,笑容仍然非常灿烂,言语依旧十分谨慎。谁不知道,公务员半个儿。市里不也有几个领导是公务员出身的,那可不是一般的领导。这年头,没什么是不可能的。黄鹂在这些人面前,一方面很恭敬,另一方面,在心里却是不屑。不过,他也从没分析自己本是没有资格不屑的。
  
  
  可就在这个时候,李美出事了。她怀孕了。而且,百分之百的,孩子是黄鹂的。因为李美本来就不是个风流的人。
  接到李美的电话后,黄鹂一直在发抖。在他正感到前景一片光明的时候。又一个意外向他扑来,就象海浪一般,势不可挡。他感到一阵晕眩。如果说,在做公务员以前,他是憧憬过和李美的未来的。至少现在,他已经不再那么想了。以前,毕竟见世面太少了,看到一棵数,就以为得到整个森林,其实,世界是那么大,森林可能永远都在前方。李美会怎么处理这件事?他无从把握。因为他知道女人是很难把握的东西。他和马阿姨打了个招呼,就匆匆去了李美那。李美一开门,就紧紧地箍住他的脖子。“小宝贝,我们有孩子了。”“我们的孩子。”黄鹂茫然地看着李美,“你要把他生下来吗?”“为什么不?我爱你。我已经30多了,再不生也就生不出了。你放心,我不会强求你什么。不过,生下的孩子和你一模一样,看你怎么赖?”李美的情绪似乎很兴奋。黄鹂许久没有说话。过了一会,他才冷静地说:“这个孩子,不能要。”“为什么?”李美尖叫着,“我是孩子的母亲,我有权利。看你那么弱小的样子,没想到你这么残忍!我说过,不要你负责!”“好好好。”黄鹂言不由衷地应付着,许久都没有笑容。他试图去亲近李美,却被李美推开了。晚上的时候,他想起还要回去,于是,两人第一次不欢而散了。
  
  九、
  一连好几天,黄鹂都有一点心不在焉。凭心而论,他对李美并不是没有感情。那毕竟是一个给过他快乐,给过他力量,给过他包容的怀抱,温暖的身体的女人。而且,那也是个算得上美丽的女人。最关键的是这个女人爱他,有他的孩子。但是他却不甘心这样和一个结过婚的女人过一辈子。李美虽然说不会连累他,可人心是难测的,谁知道呢?
  黄鹂的心不在焉也引起了柳书记的注意。总地来说,他还是非常喜欢这个小伙子的。老马也是几乎同时发现了黄鹂的情绪不大好。两人晚上酣畅淋漓地云雨后,居然又不约而同地想起了这是黄鹂的功劳。“小黄该是有心事了。”“我挺喜欢他的。至少还让他干上几年,以后再给他想想办法。他姑父目前也不会退。”“哎,”老马推了推柳书记,说,“要不,给他留意一下,看有没有中意的合适的姑娘。家庭条件好一点,自身倒无所谓。哪个姑娘嫁了他,也是很幸福的。”“这个……”,柳书记沉思了一下,“这是他父母的事,咱就别管那么多了。”
  接下来的日子,柳书记也找了个合适的机会,及时地想黄鹂暗示他是不会亏待他的。而黄鹂,也敏感地感到了自己的表现异常,并及时调整了自己的情绪。他相信,李美这个女人,终究是不会难为他的。父母有时也打电话来询问黄鹂的情况,对他的表现很满意。至于终身大事,作父母的觉地也要靠缘分,也就为自己的不过问找到了一个好理由。而黄鹂呢,此时正怀着许多雄心壮志,他相信,面包总是会有的,爱情也是会有的。
  就在这个时候,黄鹂的生命中发生了一件可以说是不可思议的事。也许,冥冥之中,总是有某种宿定的安排吧。李美打电话来,说是从北京过来了一个客户,要陪他吃顿饭。可现在李美怀了孕,自然不能喝酒。大家又打趣她,让她去找孩子他爸。黄鹂一想,李美的要求也不过分。而且,李美还关键地补充了一句:“那个客户跟你太象了!”这句话让黄鹂有莫名的激动。因为,从小到大,很少有人说他象谁,虽然他长地并不特殊。于是,黄鹂匆匆地赶去了。
  和李美他们一碰面,不仅是黄鹂和那个叫谭仪的客户吓了一跳,其他人也吓了一跳。黄鹂和谭仪简直是一个模板里刻出来的。一样的眼睛,一样的眼神,一样的鼻子,一样的嘴唇,甚至那个女人似的臀部,也是那么相似。谭仪很久没有反应过来,黄鹂也是怔怔的。大家打趣到:“谭总,该不是你的私生子吧。”“不可能,不可能,”谭仪这才反应过来,“要说,”他顿了顿,有些得意地,“年轻的时候也风流过几次,那都是在西北了,西北的姑娘,也有很美的。那都是年轻时候的事了。”大家哈哈大笑,打趣到:“谭总也是很风流的,看得出,看得出呢!”说着,也有人把目光投到黄鹂身上,在心里暗暗比较这两人的眉目和神情,实在是太象了。谁都不知道,黄鹂的心里,泛过一阵阵的痉挛。那是他心底的深处的伤结,一直以来,他就在怀疑,怀疑自己的身世。这个意外出现的谭总,难道就是一种暗示。谭总是很敏感的,他立刻发现了黄鹂的精神上的波动,忙问:“这位小兄弟是在哪工作?”没等别人替他回答,黄鹂反常地回答到:“我是这土生土长的。”“哦。”谭总若有所思。无论如何,这个青年都太象太象年轻时的他了。而且,也似乎有另一个人的影子……
  宴席结束了。曲终人散。黄鹂去了李美那。他躺在床上,对李美说:“我们结婚吧。”李美没有听见,问:“什么?”“我们结婚吧。孩子,不能没有,父亲。”黄鹂轻轻地吐出一口气,说道。李美看着他:“你喝多了吧。”“孩子不能没有父亲。”黄鹂又重复了一遍,一行泪,静静地,缓缓地,从眼眶滑落。
  黄鹂是一种什么样的鸟。黄鹂一直没有亲眼见过。在他的梦里,那是一只被风雨淋湿了双翅,瑟瑟发抖的,哀鸣着的鸟。它寻找着,寻找着自己的依靠。可哪一根树枝,才能接纳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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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人: 姬友 Re:黄鹂 回复时间: 2003.11.26 21:03

    结尾真是让人难以预料
  
  越来越不知道你都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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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人: 空灵飘逸 Re:黄鹂 回复时间: 2003.11.30 14:03

    黄鹂。不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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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人: 海蓝宝石 Re:黄鹂 回复时间: 2003.12.07 10:05

    老大,你还是没有再校对一遍就发表了!
  建议你在发表文章前多校几遍,对读者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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