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你们做那事时会口交吗？
　　
　　有时候会吧。
　　
　　你叫我怎么跟你坐一桌吃饭。
　　
　　弄墨搁下手里的筷子，雌雄莫辨的脸上显出似怨还嗔的薄怒。
　　
　　左手有些尴尬，后悔选在这处显眼的位置，他们之间的对话肯定被许多人注意到了。他眼角的余光扫到距离最近的一桌客人投向他们的暧昧眼神。
　　
　　改天请你去吃自助餐。今天有点事请你帮忙。左手直接表明了来意，不顺着他不知道下面又会说出什么话来。
　　
　　弄墨面上的表情瞬间八卦无比，强奸？分尸？还是投毒案，灭门案？他声音清糯润雅，说着的却是龌龊血腥的事情，刚刚还一脸暧昧的听客如同吃了死苍蝇，表情遽变。
　　
　　左手忙示意结账，在五分钟内带着某人离开了餐厅。
　　
　　
　　2.
　　
　　脱皮——弄墨一只手掩着嘴，做出一副惊怖状，眼神却没有丝毫变化。
　　
　　左手一边开车一边看了眼后视镜里状似惊惧的人，继续说案情，已经是第五起了，五名死者有男有女。法医鉴定死亡原因都是脱皮后感染致死。
　　
　　这种死法还是第一次听到哦，后视镜里的人样子终于正经一点。
　　
　　左手点头，他们在脱皮后还存活过一段时间，这点法医也觉得不可思议。正常情况下人体皮肤缺失达到百分之九十以上很快会死亡，五名死者在脱皮后最长的活了十三天。
　　
　　弄墨摸着颌下光滑的皮肤，怎么得出这个数字的，死人告诉你们的啊。
　　
　　左手苦笑，局里请了皮肤研究权威。这最后一名死者有些背景，上面施压限时破案。再次看了眼后视镜里妖孽面容，左手心道，不是实在没辄了哪里想搬动这尊神，他也是被上面的限时令逼狠了。且那几起案子也着实透着诡异，有些细节他没有透露，以他对弄墨的了解过早让他知道那些不是好事。
　　
　　
　　3.
　　
　　解剖室里五张蒙着白布的台子在惨白的灯光下散发着寒气。
　　
　　这里搞得像冰窖，小手，我好冷，你抱抱我。弄墨作势往左手身上靠。左手竭力无视同事的目光，闪身脱下身上的外套丢过去。
　　
　　弄墨穿上外套，嫌弃地抻着衣领，小手，你一个月前到西安去了的么，这羊肉泡馍的味道真难闻。
　　
　　左手的同事中有人惊讶地看着他，这件外套是左手临时借他的，已经被有洁癖的妻子洗过不知道多少次，这个人居然还能闻到一个月前的味道，他的鼻子比狗鼻子还灵么？
　　
　　左手却暗暗得意事先找同事借了外套，那家伙鼻子灵被他闻出自己衣服上的味道泄露了隐私女友又会生气了。他的女友一向看不惯弄墨，警告他不要跟那家伙厮混，说那家伙不是正常人。
　　
　　弄墨不是人，认识他的第一天左手就知道，人不会有那么多奇怪的行为。一旦有了这个认知左手觉得与弄墨相处就不那么困扰了。
　　
　　第一张白单揭开，弄墨就一下跳到左手身后，掩着口鼻，真丑，没有皮的人是这个样子。
　　
　　左手移开身体，让他看清楚尸体。弄墨连连摆手，下一个，下一个。
　　
　　五具尸体很快看完了，弄墨跑得最快，出了门扒拉下身上的外套丢给左手，你们这里哪里有花，赶紧给弄些来，看了这么丑的东西我要洗眼睛。
　　
　　别的人不以为然，左手却立即打电话让局里的文书把他办公室里养着的一盆蛇目菊送过来。
　　
　　半个小时后刑警四处的干警们对着一张掩映在花枝里的娇脸研究案情，许多人生出种种情绪，却对那张脸不敢发表什么意见，队长说这案子要靠这个人就一定有他的道理。以往无数凶险，疑难案件队长的决断都起了关键作用。
　　
　　此时的左队长却没有一点方向。弄墨看过那几具尸体后什么都没有说，这种情况让他原本的信心有些动摇，以往请动弄墨的案子在看到现场或死者第一时间就能有破案线索。
　　
　　随着案情介绍，液晶大屏幕上放映着死者们生前的照片，他们的真面目比脱皮尸体悦目多了。
　　
　　人，有那层皮与没有那层皮是多么不同。
　　
　　弄墨的视线穿过花朵看着那些照片，发现五个人都是美人。男的英俊，女的漂亮。他坐直身子，将花盆挪到一旁，开始专注看起来。
　　
　　
　　
　　4.
　　
　　五名死者从事的行业不同，之间也没有什么联系。一号死者燕歌行，是一名厨师；二号死者姬无玉，是一名淘宝店主；第三号死者网名小灰侠，他是在网吧玩通宵时死的，身上的身份证是假的，真实身份还在调查中；第四号死者也是在同一间网吧死亡，网名风舞殇，身上没有任何证明身份的证件。
　　
　　屏幕定格在最后一名死者照片上，室内的气氛似一下子凝重起来。警察们对着这张面孔压力倍增，限时内破不了案后果很严重，市局主管刑事的副局长在专案会上公开说了案子破不了他这个局长直接下课。老大都下课了底下的人还能落什么好处。警察们将目光投向左队长，左手的视线却投在弄墨那边。
　　
　　停，对，就是那张。弄墨突然发出的声音打破了室内的静寂，随着声音人已经到了屏幕前，手指戳到液晶显示屏上。
　　
　　照片有些模糊，显然是从监控器之类的视频里截的图。照片中的人微微仰头，面上的表情难以描述。
　　
　　放大她的眼睛。弄墨修长的食指戳在照片中人的面部，朝后退了几步双手抱胸摆出一副看好戏的姿势。
　　
　　左手心中一动，也起身站到屏幕前，凝目注视照片中人渐渐放大的眼部。
　　
　　眼睛里有人。
　　
　　照片中人的瞳孔里映出一个人形。
　　
　　左手想着影像残存在人眼里很正常，弄墨不知何时到了他旁边，贴着他耳朵说，那种角度你不觉得有问题么？
　　
　　左手耳廓里一股温热气息，心中一紧，暗骂，你这种角度才有问题。条件反射朝一边挪移，那温热气息却如影随形，那东西不是人。
　　
　　左手一震，不是人？当然不是人，人是不可能贴在天花板上的。照片中人仰头看着的地方是电梯的天花板。他脑中迅速联系起查到的死者们的种种诡异之处，对弄墨的判断信了七，八分。
　　
　　他不再理会弄墨如何，转过身对警察们做了个解散的手势，今天就到这里，大家散会后把各小组查到的线索整理一下交到我办公室。
　　
　　人散净，左手走到歪在椅子上没正形的人面前，墨，你确定不是人？这件事可不能开玩笑。
　　弄墨眼梢带笑，拿你的前途开玩笑么，你猜猜我会不会？一伸手挽上他颈项，小手，你的前途就是我的前途，你怎么就不相信我一片痴心呢。
　　左手一哆嗦，清晰地看到自己在弄墨瞳孔里的倒影，那照片里眼睛里的人影好像不同。
　　
　　5.
　　
　　天亮了，城市的轮廓在天光里渐渐显形。
　　
　　左手站在58楼的落地窗前看着眼前的钢铁丛林，有一种无力感，这座600多万人口的城市每天发生着光怪陆离的事情，他碰上的也许不是最怪异的却是最棘手的。第五名死者子曰身份保密，只有局长与他知道这名死者的真实身份，她是不能见光的红三代。千里之外的京城名媛圈里子曰的出身不是秘密，她的美貌遗传自母亲，正是这样的一张面孔给她带来了杀身之祸。
　　
　　
　　子曰在国外学的设计，回国后从事珠宝设计工作。她这次来这里是为一家珠宝发布会捧场，出席发布会的当天晚上被发现死在酒店的房间里。
　　
　　
　　小手，我恐高，让我靠靠。一个人影映到落地窗玻璃上，左手的身边多出一个人。他习惯性朝一边躲避，问，发现什么了没有？出事后这里一直封着，这间就是第五名死者脱皮死亡的地点。
　　
　　弄墨没有理他的话茬，像猴子一样趴在落地窗前，去拧开窗户的开关，嘴里念叼着，打开窗子透透气嘛，这里面的气味难闻死了。
　　
　　这家伙一边嚷着恐高一边做出这般危险的动作，左手强忍着头痛过去拽开他，别闹了，开窗危险，房间里有换气扇，我去开。
　　
　　弄墨眼中闪过狡黠的光，就势靠到左手肩膀上，翕动着鼻翼嗅闻，闻到你身上的男人味好受多了，小手，你几天没有洗澡了。
　　
　　左手推开他，折腾了一晚上了，弄墨你到底有方向没有？只剩下一天时间了。他声音疲惫带着一丝搵怒。
　　
　　弄墨眼里的狡黠变成好整以暇，急什么，咱们先去吃饭，你请，自助餐，你们口交的叫我如何跟你一桌吃饭。
　　
　　左手瞪着他，彻底无语。
　　
　　省艺术中心。
　　金色的招牌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站在门前的两个人一个懒洋洋地打着饱嗝，一个微微皱着眉头，满脸无奈。
　　
　　吃过自助餐，弄墨要左手带他到省艺术中心。这人从不按常理出牌，左手只有按他说的做。
　　
　　门卫验过他们的证件放他们进入，两个人沿着铺设在地上的红毯往里走。艺术中心里有许多展厅，还没有到开放的时候，展厅里冷冷清清，只有少数工作人员进进出出。
　　
　　哎，美女，这个展厅在哪里呀？弄墨拦住一名服务员，翻开在门口拿到的册子。
　　
　　哦，民间艺术展，这个展厅在二楼，您从那边楼梯上去就能看到了。
　　
　　左手看看册子，花花绿绿的，也没有看明白什么。弄墨又在使什么妖蛾子。
　　
　　上了二楼，迎面一张展台，巨大的照片上珠光宝气，某某珠宝展示会的横幅悬挂其上。
　　弄墨朝左手挤挤眼，这才是第一现场。
　　
　　左手正要开口，手机响了，他接听，女友海蓝清脆的声音跳进他耳里，问他怎么几天不见人，又说到他住处打扫了，给他冰箱里买了什么东西，叽叽喳喳一大篇问话，左手心中有愧干这种工作不能经常陪她，耐心听她说话，海蓝问他现在人在哪里，他回说在省艺术中心。海蓝哦了一声，说了声拜拜便挂了电话。
　　
　　左手松了口气，放好手机，一瞧，身边没了弄墨的影子。那家伙在他接电话的会儿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左手赶紧朝最近一个展厅入口去找，想起弄墨之前问起的民间艺术展，灵光一现，循着展厅上面的牌子找过去。
　　
　　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左手看到了民间艺术展览的牌子。他走进去，一眼就看到了弄墨。那家伙正对着一面墙壁搔首弄姿。
　　
　　你看，我美不美。
　　
　　左手生生刹住了脚步，被弄墨那娇嫩得滴出水来的声音雷到了。
　　
　　他正犹豫着上不上前，眼睛突然看到了什么，他失声大吼，弄墨，小心！
　　
　　弄墨蓦然回首，对着他展开一抹诡异的笑。
　　
　　一道影子扑到他身体上，迅速裹住了他全身，影子上有蛇样的花纹不停抖颤。
　　
　　左手拔出枪，对着那团影子瞄准，手心汗出如浆却始终不敢扣扳机，弄墨在里面啊。
　　
　　
　　6.
　　
　　“蓬”
　　
　　一团火光耀起，左手的眼睛短暂性失明。他使劲眨眼，耳廓有气流扫过，有人对着他耳孔吹气，一声轻笑后，弄墨熟悉的狎昵声音钻进他耳里，小手，解决了，你前途保住了，来，抱抱。
　　重新恢复视觉的左手愕然看着被烧出一个大洞的地毯，一堆散发着刺鼻气味的东西在大理石地板上缓缓蠕动。
　　
　　就是这个东西杀人，弄墨得意洋洋地玩着手里的高能打火机，想上我的身，烧你丫的成灰。
　　
　　左手看向墙壁，上面有一个淡淡的人形印记，下面的标识上写着：皮影艺术品。
　　
　　一本册子伸到他眼底，一张色彩明丽的图片展现在眼前，图片里的人形皮影身上有艳丽的花纹，忽略那种艳丽的色彩，左手脑子里那个在照片里死者眼里的人形与皮影重合。
　　
　　他惊异地看着地上的灰烬，这个东西杀人？
　　
　　我在那五具尸体上都闻到了桐油味，在第五个死者的房间里也闻到了那种味道；她死之前到过的地方正好在展出一种必须用桐油保养的东西。皮影儿，这东西不知道咋的成精了觉得一张皮太寂寞想着弄个肉身，且臭美的很，尽找俊男美女。嘿嘿，这东西刚才还想着上我呢。弄墨笑嘻嘻。
　　
　　皮影杀人，左手看向弄墨，即使我信了，上头会信吗？
　　
　　
　　弄墨撇撇嘴，信不信都是这个玩意嘛。你把这里的监控录像交上去不就得了，凶手找到了，怎么结案是上头的事嘛。小手，我肚子饿了，咱们该去吃中饭了。
　　
　　左手跟着弄墨出去，忍不住又问，你怎么猜到与皮影有关的？桐油味别的事物也有。
　　
　　弄墨鼻子里哼道，死人眼睛里的东西我一眼就看出是什么玩意。以前我二师兄就是个皮影艺人，我跟着他学过做皮影。
　　
　　左手知道他在说假话，每次不想解释一件事情的时候弄墨都会搬出一个师兄来。想想将现场监控录像交上去也不失为一样有力证据，他松了口气。
　　
　　艺术中心外依旧阳光灿烂，左手吐出憋在胸中的一口长气，远远地看见一辆熟悉的车里出来一道人影朝自己跑过来。
　　
　　是海蓝。他一口气又憋住了，女友最不待见自己跟弄墨在一起，怎么办？
　　
　　海蓝带着怒气的脸渐渐鲜明，左手讪讪想解释，一旁的弄墨抢着开口，小手，我帮你破了案，你答应请客的哦。我先走了，拜拜。
　　
　　摇手走了两步回眸一笑，说，吃自助餐哦，你们做那事有时候口交的，叫我怎么跟你坐一桌吃饭啊。
　　
　　左手瞬间石化，海蓝怒目捶着他，这种事你也跟他说，不要脸，不要脸……
　　
　　杀：子曰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