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影丽色》
　　
　　他又往前走了几步，低下头来笑了笑。一个小时前洒进鞋子的沙砾，挥发出热辣辣的疼。他看看天，再笑一笑，尽管没有人看到，但他还是自以为这副笑容绝对是小李飞刀一脉的，极似叶开。
　　他准备回家后，打碎家里那唯一一副茶具，攥在手掌心再来当一回阿飞。还有那个晃晃悠悠挑着粪担从地畔上走过的女人，或者竟会是风骚的林仙儿呢。
　　走在前面的老犍牛，尾巴突然扬起，溅落一地稀屎。他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一顿之后才想起老爸说的话，你今天要是让咱家的牛再把粪浪费在路上，就不要回来了，也不用吃饭了。
　　他望下左臂上挎的粪篮，看看右手上拿的《边城浪子》，决定放弃晚餐。
　　
　　袁影给陈丽说这些的时候，不时哈哈大笑。陈丽觉得，眼前这个衫袖挺括、一嘴流利京片子的男人，怎么就会有那样一个童年呢。而且，每次他回忆起来都那么的乐不可支，真是个怪诞的货。
　　货这个字，陈丽不知是从什么时候说开的，反正打袁影认识她的时候她就已经在说了，说三楼大娘是个不知进退的货，说同伴小酒是个风骚的货，自然还有袁影的评语，怪诞的货。后来他们睡到一起之后，陈丽的黑话里于是又多了一句，交货。
　　小酒确实很娇小，而且通常出现得很晚。譬如这次，陈丽袁影都已经喝得晕三昏四的了，她才施施然踩着鸟步走来。袁影看见小酒的时候，先看见的是一对圆锥。想起圆锥这个说法，他就忍不住要大笑起来。其实这个称呼原创者也是陈丽，她和小酒大学同寝四年，用小酒的话来说是同穿一条内裤的交情。
　　圆锥这个说法，源自于小酒的脖子以下，胃部以上部分。记得袁影第一次见小酒，那个街角转出来的女孩让他一时直了眼睛，陈丽坐在桌子对面，看见他这么副衰样子，掂起个啤酒瓶子在他后脑上咣当就是一记，袁影这才回过神来。
　　小酒坐下来，小小的屁股镶在小小的圈椅里。袁影把手里的酒杯晃着晃着，突然掉在了地上，然后乘蹲下捡起杯子的空隙狠狠地向往了一眼小酒的臀，陈丽明显知道他是个什么货色，还没等他把脸转过来，就被一把拎起耳朵揪回了桌面上。
　　小酒若无其事，照例拿出一支细白细白的520，燃一口烟，啐一样喷到袁影脸上。陈丽也会照例跳起来，别勾引我家这货，等我用扔了你再捡去。
　　这时小酒就会说，咱俩谁跟谁，啥东西没有一起用过，还这么生分干嘛啊。他们之间这些热辣的对话要是让一个老牌一点得过心脏病的正派人士听了，准保再走不出这间酒吧大门。
　　袁影在这种时候通常都是一言不发类似痴呆一样的笑着。他已经总结出了个规律，每次当陈丽约小酒出来喝完酒后，回到在家里就会表现得非常生猛，每次他都不得不拿出刚参加工作时给资本家加班的那种劲头来满足她。他一直没弄明白这俩女人之间究竟是个什么类型的默契。
　　刚认识陈丽的时候，袁影基本属于那种色胆还没能包住天的男人，但一起麻辣得时间久了，他有时玩起来比陈丽还要开阔恣肆。而随着小酒在他们生活的介入，袁影才了解，原来麻辣女人里竟还有这种另类的角色。
　　小酒决不会拒绝一个她看得上眼的男人，可是也决不亲近任何一个靠近她的男人，起码在袁影看到的几次都是这样，她对男女之间那种尺度的把握之精准，确实让人叹为观止。
　　陈丽每每说起小酒的这份功力，就嫉妒得牙根发软。她甚至对袁影有过这样的提议，让他装潇洒扮风流反正无所不用其极只要把小酒勾引下来就成。似乎袁影不是她男朋友而是个鸭一样。袁影用一种索隐探微的态度看着这俩女人，越来越觉得导火线就缠在自己身上。他期待着有一天可以发掘出她们之间这似乎无法解释的逻辑。
　　星期天下午，陈丽一大早就去找小酒逛街了。袁影闲来无事，胡乱搜了部叫《寻梦之旅》的电影，本来是抱着看肥皂剧的态度去看的，但一个小时下来，那个叫青笺的女主人公，表演竟然相当的精湛到位，电影故事也是讲的流畅曲折，一下就让人看进去了。正看到最后青笺被温塔公爵处死的紧张段落，突然电话响了。
　　袁影不情愿的接起电话，是小酒，什么问候话都没，劈头就说让他火速赶到陈毅广场。没有原因，没有解释，就挂了电话，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袁影不敢怠慢，赶紧打车赶了过去。
　　远远看见小酒一个人站在广场的旗杆下，袁影抛给司机十几块钱，几个蹿越站在小酒跟前。喘息还还没定，就感觉身后站了一个热乎乎的人影。
　　不知是出于什么想法，他突然一把把小酒揽过来，护在身后，这才转身。那是一个很狂野的男人，袁影细眯着眼睛瞅他的时候能感觉出来。那男人不动声色的看着袁影的动作，倒是小酒，身子一扭就挣脱了袁影的保护。
　　他找陈丽。小酒说。那男人一动不动，嘴咧咧说，你是陈丽男朋友？
　　我是，袁影，贵姓。袁影把手伸出去。
　　不用，小酒坚持让我先找你，所以我让她先把你叫来了。那男人手插在衣兜里，对袁影的握手没有回应。
　　你离开她吧，因为我回来了。男人继续不动声色地说。
　　袁影愕然之后笑了起来，说了句，你有病。说完瞪了一眼小酒，随手招了一辆的扬长走了。很决绝。
　　他没有看见，他离开后不久，陈丽就晃荡着身影从广场另一侧探头探脑地过来了。
　　
　　陈丽看见小酒的同时看见了那男人，她笑得稀烂的脸蓦地僵滞了起来，原地一个大转身，咯噔咯噔走了。那男人箭步冲过去，把陈丽两胳膊圈了回来。
　　你这个强奸犯，你再不放开我我就喊人了，小酒，你忘记他是个什么货色吗？你还这么帮他，你贱到家了，贱傻了你。小酒在一边看着，一直没动，听陈丽这么骂突然脸色变了。
　　那男人紧紧搂着陈丽，声音低沉嘶哑，我知道是我的错，但这么多年了，你还要我怎么样？小酒可以忘记，你怎么就不能呢？他说的这些话平心而论不是很能打动人，但陈丽的表现像是突然被揭开了疮疤似的，在他怀里一阵踢腾，错，你那是一个错字掩盖得了的吗？你无耻，你混蛋，你……
　　正说着，小酒走过来一把把她从男人怀里扯出来。咱是不是找个地方再闹？小酒表情很难看但也很沉着，沉声说。陈丽这才醒过来一样问了句，袁影呢？你不是说他也来的吗？
　　小酒斜瞟一眼那男人说，有些人还当是在学校呢，说话都不带拐弯的。袁影是来了。不过被这人……。
　　陈丽跳起来，左坎，你把他怎么了？你这个……。那男人这时候完全冷静了，冷眼看了下陈丽，你那么关心他？
　　废话，他是我男人，我当然要关心他。不关心他难道我还关心你这无耻的货吗？左坎摇摇头，看你现在的样子，也不是个省油的家具，那些陈年老事就真的有那么沉重的吗？陈丽，我们有近八年没见了，纵然我有天大的罪，你也不该这么对待我吧！我已经为我的错误付出代价了。
　　听了他这番话，小酒突然不知哪根神经触动了，大怒地插进来一段。你别说那些狗屁没营养的淡话，袁影对陈丽就是比你好。当年不把人当人，现在成宝贝了。左坎，我看你这几年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你以为你拽成这二五八万的样子还有人鸟你啊。
　　陈丽也爆发了，但这回是冲小酒。谁让你见这个人的！谁让你骗我来见他的！你还没被他害够吗？
　　小酒无奈地摇摇头，说，陈丽，你觉得这里是讨论这样问题的地方吗？还有，左坎，你要是再那副鸟样子，你他妈就立即给我滚回去，再不要烦我和陈丽了。
　　小酒骂起人来的样子绝对彪悍，奇怪的是左坎到真听话，再没有多说一句话。
　　三个人一路走着，却不知道该去哪里。终于左坎发话了，这么走着不是个事啊，要不回我住的那宾馆吧。谁知这话不说还好，陈丽一听宾馆俩字，像是被钳子砸了脚面一样跳起来，我不去，我死也不去你的地方。
　　左坎脸上像被踹过一脚一样紫涨起来，往前窜了几步，一把把陈丽扳到正面，陈丽，你说，你要我怎样才会满意，你说。只要我做得到。你不能因为少年时候的一次偶然伤害就一辈子这样对我，难道我们在一起的那么多时光，对你来说就只是伤害吗？
　　小酒看着他，左坎，想不到你这么拽的男人还能来琼瑶的这一套念白啊。看来这些年韩剧看得不少嘛。我看不用到什么地方去了，这里挺好。陈丽，你们聊，我到一边去。陈丽一把扯住小酒，不，我不要和他一起，你别走。音调都有些哭腔了。
　　这让小酒想起当年自己拉开租屋是看到的情景。
　　一切恍如梦魇。
　　
　　杀 青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