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寂寞，两个人的错
　　snake_eyes
　　
　　一、
　　
　　这一年的春天比往年都更暖和一些，才出了正月不久，地面就几乎看不到积雪的痕迹。虽然还没有绿色萌生，但是冬季的肃杀已经消失殆尽。连续许多日子，天空都蓝得纯粹，看不到丝毫云彩。
　　泠莫把脸侧向车窗，任由阳光丝丝缕缕缠绕在身上，那些姣好的景色、流线的高楼、不认识的人统统快速地向后斜斜掠过，似曾相识。眼睛里流失的一切渐渐如时间隧道般迷彩斑斓，记忆从遥远的黑暗之中呼啸而来。
　　是谁的声音在喊：“阿莫，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和我分手？你知道我离不开你！你知道我离不开你的。”
　　泠莫缓缓摇头：“这世界上没有谁离不开谁。”他的表情有些阴冷，泪珠就在眼眶里打转，俊秀的脸庞在那一刻瘦削如铁。
　　“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们都要永远在一起。我们发过誓的！”何寂声音嘶哑，依旧苦苦哀求，眼睛通红，肆意的眼泪将脸蛋弄得污浊不堪。
　　“阿莫，你不要对我那么狠心好不好？”
　　“阿莫！阿莫！”
　　泠莫只是摇头，只是摇头，只是摇头。“结束了……结束了。”
　　“什么？你说什么？”瑶瑶忽然从他的身后转出来，“你说什么结束了？”天真的笑脸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娇俏的下巴微微扬起，妩媚迷人。
　　泠莫的心忽然止不住疼痛起来，就像被人一把用手攥住，使劲地捏。他咬着牙，故作平静，不想让她看出自己的悲伤。
　　“泠总！泠总？”一把甜美的声音自头顶洒落，何寂和瑶瑶如潮水般退却，泠莫睁开眼睛，看到静萍正关切地盯着自己，“你刚才说什么结束了？”
　　泠莫摇摇头，努力恢复一下情绪，微笑着说：“没什么，只是梦话而已。”
　　“你刚才做梦啦？睡得这么快。”
　　“老了。年纪大了，是会贪睡一点的。”泠莫说：“这要放在十年前……”顺口说出，心中却是一动。十年，光阴匆匆，居然一转眼就过去了。
　　
　　二、
　　
　　十几年前的那个下午，始终艳阳高照。城市里没有风，只有来来去去的人群和他们永远不变沧荒的表情。
　　一个朋友的朋友正在装修房子，电话找到泠莫，想要他帮忙参谋一下。双方约在了星巴克。
　　那间不大的屋子位于闹市，呼吸间充满浓郁的咖啡味道，泠莫缩在角落，从落地窗往外张望。
　　一个衣着讲究的男子就在这时候大步流星地从人群里走出。
　　那时候泠莫还不认识何寂，却被他走路时决绝的姿态打动。他不知道是因为自己在太阳下坐得时间长了，所以被烤得有些心软；还是因为寂寞得太久太久，有心找一个可以发泄的出口。总之当何寂进到屋子里，站到他面前，变成电话里相约的那个人，泠莫觉得这一切都是老天有意的安排，于是他抛开一切地去恋爱了。
　　本来想要捞一笔外快的泠莫，居然免费给何寂提供了三种装修方案。
　　“我觉得你还是选择这种现代简约风格的，感觉和你很配。你觉得呢？你一般喜欢什么样风格的？”
　　何寂翻来覆去看着那几种方案，十分犹豫：“其实我没什么想法的，只是凭感觉。”
　　“一样的，大家都是凭感觉。感觉对了，那就是缘份。缘份到了就不想错过。不想错过就要去选择。在选择之前，谁能知道对错呢？”泠莫微笑着，却觉得自己是在说自己。
　　“呃，那我到底是选对了还是选错了？”
　　“相信你的感觉。”
　　何寂被绕得有点晕，于是说：“好吧，那就选这个现代简约风格的。这个真的是免费的？免费的不会质量什么的……不如其它两种方案吧？”
　　“那怎么会。其实是你运气好，正好赶上我们搞店庆，两周年过百天，所以这三种方案都是免费的。你赚大了哦。感谢我吧。”
　　“两周年？过百天？哈哈哈哈，现在搞促销真是什么名义都有啊。”
　　何寂的眉梢眼角都是笑意，放肆而又张狂，仿佛一夜之间盛放的菊花，又像是孙悟空占山为王后的抖擞。那身影笑容渐渐熔化在阳光里，如同珍藏多年的巧克力，永远永远都忘不掉，放不下。
　　
　　三、
　　
　　“阿莫，有件事要和你说一下。”
　　“什么？”
　　“最近我老妈逼我去相亲。”何寂皱着眉头，“我实在是推托不掉了，明天那一场肯定要去的。说是哪个亲戚介绍的，他们都看好了。”
　　泠莫听了有些紧张，仔细打量何寂的表情，忍不住冷笑：“你不会是故意装着讨厌，其实心里偷着乐吧？”
　　“怎么可能？你明知道我心里只有你一个。”
　　“甜言蜜语谁不会说。鬼才知道是真的假的。”泠莫心里有一丝甜蜜，却仍然嘴硬。
　　“要不要把心剖开来给你看啊？”何寂半真半假地说。
　　“哎呀，别和我较真啊。有能耐你就剖开来让我看。”
　　“剖开是吧？”何寂站起来，一粒粒解开衬衫的纽扣，把泠莫弄了个大红脸。他心虚地看向四周，生怕被人瞧见，然后一把把何寂拉得坐下，啐道：“你作死啊。”
　　“你说让我剖开的么。”何寂理直气壮。
　　“我说让你去死你还真去死啊？”
　　“阿莫。”何寂拉住他的手，盯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你要让我去死，我会真的去。”
　　“好了好了，大白天的说什么死呀活的。”泠莫有些感动，拍拍他的手背，说，“不就是相亲么，屁大点事。你以前又不是没相过。”
　　“这次不一样。阿莫。这次是他们一致看好了的。所以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我怕不管我怎么表态，他们都要逼婚了。”
　　“不会那么严重吧？”泠莫紧张地挺直脊背，扫过何寂紧绷的脸，强笑着安慰他，“你不答应难道他们还会逼你吗？”
　　“会啊。其实都逼过几次了。”何寂苦笑，“只是之前都被我挡回去了。你也知道，我的年纪也大了，再不结婚，我老妈怕她熬不到抱孙子的时候了。”
　　“那你怎么想？”
　　“阿莫，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真的结婚了，你也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泠莫抿着嘴沉默。
　　何寂看他不答应，有些着急：“阿莫，你知道我爱你。你知道我没办法舍弃你。可是我没办法一辈子不结婚。我没办法告诉他们我喜欢的其实是你。”
　　“要不，就和他们说实话怎么样？”
　　“你知道我老妈的身体……我怕她会挺不住。”
　　泠莫倔强地继续沉默，干脆把目光转向窗外，看着夕阳一点点沉落，心情也渐渐沉没。
　　
　　四、
　　
　　禁不住他的哀求，那天泠莫终于还是答应了何寂。只是他知道，他要结婚的事实正在一点点逼近，谁都没办法改变。
　　相亲的第二天，何寂又把那个女孩子约来和他见了一面。
　　三个人坐在茶餐厅里，巧笑晏晏，天南地北海聊的背后波涛汹涌。
　　这个叫瑶瑶的女孩子一眼就看出了他们两个之间的真相。
　　在何寂去上洗手间的时候，她轻声说：“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他的。”
　　泠莫一愣，还想混充过去，强笑说：“我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瑶瑶细声细语地说：“其实何寂从来都没刻意隐瞒你们之间的事。所以不光是他妈妈，我们所有人都知道你，只是没有挑明过。这也是这次何寂被逼婚的原因。他妈妈不会容忍你们一直这样下去的。”
　　泠莫挑挑眉毛：“何寂这个笨猪。”然后又忍不住问：“你既然知道他喜欢的是我，你又为什么要和他结婚？你得不到他的心的。”
　　瑶瑶盯着自己的右手，指尖涂着粉红的指甲油，看着鲜嫩无比。她认真地翻来覆去地看：“我是个女人。女人么，总是很现实的。我也不指望钓个金龟婿什么的，不过何寂的条件总体上还不错。有房子有车，人长得也讨人喜欢，脾气可以，还没什么不良习惯。既然如此，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总不能十全十美。”
　　“可他喜欢的是男人。”
　　瑶瑶一笑，如孩子般天真。“他喜欢谁我喜欢谁，他喜欢男人还是女人，我喜欢男人还是女人，这些重要么？婚姻么，就是两个人互相忍受，彼此都不去破坏，这样也就够了吧。真正爱情和婚姻完全统一的生活，有几个人能享受到。”
　　看泠莫不说话，瑶瑶又幽幽地说：“我知道你们之间的是爱情。可是我不知道你们爱得有多深。你不是爱他么？爱他总希望他幸福吧？我想知道，你能不能牺牲一下自己，成全我们两个。你放心，我答应了会照顾好他，就一定会做到。不管他怎么样，我一定会哄得他很开心。又或者，你仍然有些幻想，想要和我抢他？”
　　泠莫冷笑：“你觉得你能抢过我么？”
　　瑶瑶撅着嘴说：“人，我抢是抢不过的。不过至少法律上的夫妻这个名义，你抢不过我。而且，我能为他妈妈生个孙子，你能做什么？”
　　泠莫被这一句重创，本来还满满的自信动摇起来。迟疑许久，他一口喝光了杯中的酒，然后也不等何寂，起身离开。出门的刹那，犹豫一下，仍然低声嘱咐了一句：“你要照顾好他，否则我绝不会放过你的。”
　　瑶瑶笑意盈盈脆脆地说：“你放心。”
　　
　　五、
　　
　　说好了一起走，风雨相伴不回头。爱你我愿意去等候，哪怕再过几年秋。为爱情孤军奋斗，抛开世俗的信守。相信真爱天长地久，到最后却一无所有。
　　一个人的寂寞两个人的错，爱她为何还要选择我？注定没结果，还许下的承诺，让我深深陷入感情旋涡。
　　一个人的寂寞两个人的错，分手虽然是我先来说，又奈何躲得过心痛的折磨？这么多年生活改变，却依然难过。
　　在何寂定下了结婚日子的那天，泠莫镇定地提出分手，然后在秋天里决绝地离开那座城市。十年来，有怀念，有苦寂，有悲伤，舍不得，忘不掉，却没有回头。
　　
　　
　　二○一一年三月九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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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恨才人无行二恨红颜薄命，三恨江浪不息四恨世态炎冷，五恨月台易漏六恨兰叶多焦，七恨河豚甚毒八恨架花生刺，九恨夏夜有蚊十恨薜萝藏虺，十一恨未食败果十二恨天下无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