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女记
　　
　　A
　　
　　一早醒来，女儿不见了。
　　门窗好好锁着，家什一样不少，也没有劫匪的丝毫痕迹，像什么都未发生过。呆坐了一会儿，见窗口的阳光扩出一个黑洞，里面跳出一个声音，快，快去报案！于是蓦然跳了起来，抹着满头的汗，一口气跑到了警局。
　　警察是个女的，正端坐着磕瓜子，脸白得像净皮宣。一见我就唬住了，指头在牙上噙着不动。这时我听到一串奇怪的声音骤响，像用铁勺子炒栗子，沙沙喇喇的。又突然意识自己的舌头在动，像被麻绳勒住了。
　　女警怔了半晌，吐一口瓜子皮道:“你别急，说慢点，急也没用。”
　　见我还是语无伦次，旁边一个男警察啪地把一张A4复印纸拍在我眼底。
　　我在上面写：我女儿丢了！
　　
　　B
　　
　　我女儿丢了，这让我有一种覆灭感。不过还好，一个小时后，警官施望和净皮女警到了我家，让我觉得希望存在。
　　施警官身材中等，长着一对细眼，表情深邃，三个下巴堆在一起，但举止敏捷。他先是摆出S形，拧着身子，噼噼啪啪拍照，甚至连坐便器、拖鞋底儿都不放过。忽又似有所悟，扬手迈步，作K状，有点像模拟劫匪的逃姿。然后叉腿蹲在地上，像一个M，盯着镊子尖上的一根卷曲的黑毛发呆。末了，他忽地立起，嗖地从我头上揪下一根头发，两下比较了一会儿，用浑厚的男中音道：
　　“中年男子，络腮胡须，身体强壮。”
　　“领导，你看罪犯的脚印儿……”净皮女警一手递过放大镜，一手指向门口处的地板。
　　我也凑近看，却什么也没看见。施警官却又自言自语了，“这分明是拐印，罪犯是个瘸子！”
　　又过了约一小时，两人结束了勘查。我要请吃饭喝酒，他们却不吭声，径直说笑着向警车走去。
　　我在后面喊：
　　“兄弟，不，是人民警察……我……”
　　“不必担心，保证24小时破案！……酒就不用喝了吧……”他在酒字后面拖了个长长的尾音。
　　
　　C
　　
　　傍晚时分，妻从外地打来电话，问我和小丸吃了什么。我说吃了什么，吃了什么怎地？妻不满，要跟小丸通话，我说通什么话？通了话又怎地？妻问为什么，我说为什么，什么为什么？她气得挂了，我砰地倒在床上，长吁了口气。
　　夜晚降临，我数着墙上的秒针，辗转反侧，体会着失去亲人的痛苦。忽然想：万籁俱寂？哪个人说的？对一个内心不安的人，怎么会有万籁俱寂？
　　也不知熬到何时，忽然一声凄厉。我抓起电话，如入梦境。
　　传来施警官浑厚的声音：
　　“估计你也睡不着，要不要跟我们一道去?”
　　“去哪里？”
　　“你说去哪里？”
　　电话砰地挂了。我掴了自己一巴掌，拉开家门，跑到了街上。忽然记起忘了关门，唉，算了，关了门又如何，女儿不还是丢了？
　　等我上气不接下气到了警局门口，见四辆警车已列成一排，三十余个警察荷枪持弹，即将出发。施望正吸着烟，一手拉开车门，眯着眼冲我笑：
　　“你到是挺快，上车。”
　　“我女儿呢？”我气喘不止。
　　“就在罪犯身边，这毋庸置疑。” 净皮女警砰地关上车门，动作干脆利落。
　　“我要撕碎这个人渣！”我恨恨地骂，“他有三头六臂不成？怎么把我女儿弄走的？”
　　净皮女警不作声，见施望努了努下巴，就从文件袋里掏出一张纸，是一张模拟画像，我的心一惊。
　　简直是一个黑人，两只扇风耳，大嘴叉，肌肉强壮，一身黑衣黑裤。最令人惊奇的是两腿是木假肢，像踩着高跷一样，腋下还夹着双拐。
　　“这怎么可能？”
　　“跟你说也无妨，现场勘查已经得出了大致形象。之后，我们又走访了你的邻居。”净皮女警道。
　　“邻居？”
　　“你隔壁的赵老太亲眼所见，说一个矮个儿的家伙凌晨从你家跑出来，像一道黑光，但姿势像是残疾。这是她的原话。”
　　“她可是老花眼！”
　　“这只是证据之一。还有，那天午夜，你楼上黄头发的女孩从酒吧回来，在门前草丛里见到两只晶亮的眼睛，还有两只大耳朵，一闪就消失了。”
　　“可是，那女孩儿总是醉醺醺的……”
　　“让事实证明吧！”施望显然对我的怀疑产生了嘲笑，“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们当然还运用了高科技手段。可以肯定的是，罪犯是个瘸子，只靠拐杖，但有超常的武功，行走速度极快。据我们分析是变态狂，而且可能有武器。他极有可能是去年失踪儿童案的主犯！”
　　他声音洪亮，振聋发聩，令我的怀疑再一次消失，信心再一次升起。
　　警车在呼啸中七扭八弯，大约半小时后，在一处看似熟悉的住宅小区戛然而止。三十余名警察荷枪实弹下了车，匍匐前进，最后把一个旧楼围个水泄不通。
　　我也下了车，但我惊奇发现，他们包围的竟是我的家！
　　“这是怎么回事？”我大喊。
　　不容分说，此刻警察已经开始射击，并长驱直入，我的天，我家里的瓷瓶和字画！
　　“住手！你们住手！”我愤怒地挥拳大喊。
　　“你这混蛋在干嘛？你不要命了？”施望按住我的肩头，脸色铁青，在一旁低吼。
　　我拼命挣脱他的手，他又扯住我的上衣，钮扣一阵啪啪作响，胸口感到一阵凉风袭入。我顾不了那么多了，赤胸抡腿，奋力向家门奔去。
　　等我赴汤蹈火、拨开蜂拥而入的警察，冲进自己的家门时，一个情景让我惊呆了：
　　六个全副武装的警察正按住一个嗷嗷直叫的瘦长的东西，大声喊着：“不许动！举起手来！”
　　而那个带着手铐、嗷嗷直叫的罪犯却是，却是我家昨天出门未归的狗！……
　　
　　D
　　
　　事情就是这么出乎意料，我的女儿这时奇迹般地从床底爬了出来，见到这庄严的场面吓得直哭。
　　“小丸，你怎么跑床下去了？”我又惊又喜，几乎晕厥。
　　“爸爸，我怕你看见我吃你的糖，就跑到床底下，可是，可是却睡着了……”
　　原来她偷了我的糖，偷了我的糖味的安眠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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鹅卵石消失了棱角，只因终日生活在大海身旁。－美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