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觅诗（短诗七首）
　　
　　○三个女人三条路
　　
　　老奶奶
　　没一颗牙
　　走风露气的嘴
　　鬼子刺刀面前
　　没吐一个字
　　
　　她女儿
　　镶几颗假牙
　　舌头好似弹簧
　　强权面前
　　沒一句真话
　　
　　她的孙女
　　安了几颗金牙
　　口齿伶俐
　　金钱面前，说的
　　分不清是真？是假
　　
　　 ○蚯蚓和诗
　　
　　 1
　　
　　 吃进去的
　　 是土
　　 吐出来的
　　 还是土，蚯蚓
　　 和诗人一样
　　 一条直肠子
　　
　　 吃进去的
　　 吐出来的
　　 土和土不同
　　 像诗。艺术
　　 不等于生活
　　
　　 2
　　
　　 为土而生
　　 为土而活。像庒稼
　　 走在土里的根。像雨点
　　 唱在泥里的歌
　　
　　 3
　　
　　 耕耘，是象征性的
　　 那是人们，对我
　　 过高的抬举
　　
　　 耕耘，是我的本分
　　 我的生命
　　 我的全部生活
　　
　　 其实，有我沒我
　　 该播种时，播种
　　 该收割时，收割
　　
　　○重读旧日记
　　
　　 题记：儿子从省城搜罗回来几本我的旧日记
　　
　　 失落多年的脚印
　　 几经坎坷
　　 找到我的体温
　　
　　 不由分说
　　 紧紧相握
　　 久久相抱
　　 不忍分离
　　
　　 它在，我的皱纹里
　　 辩认曾经的天真。我在
　　 它的字缝里，
　　 觅寻结疤的伤痕
　　
　　 晚上，和我
　　 伙枕一个枕头
　　 悄悄话
　　 总离不开从前、过去
　　
　　 说着说着
　　 眼窝竟然
　　 一阵阵潮湿
　　 老伴将灯拉灭，
　　 笑骂，老沒出息
　　
　　 干脆，蒙着今晚的
　　 夜幕。闯入
　　 当年的风雨
　　
　　 ○牛 之 将 死
　　
　　 老牛，卸了犁
　　 风风火火地赶来
　　 想到黄河边喝几口水
　　 润润，冒烟的嗓子
　　
　　 一不小心
　　 陷进了稀泥里
　　 越折腾越深。耗尽
　　 拉犁剩下的那点气力
　　 太阳下山的时候
　　 它将死去
　　
　　 什么也雇不上想了
　　 山坡上的青草
　　 相好的黑公牛，还有
　　 刚断奶，双眼皮的的小女……
　　
　　 身边这条黄河
　　 不是昆仑山
　　 扬起的山鞭子吗？
　　 想不起
　　 推它一把
　　
　　 身边这座中条山
　　 不是老祖宗
　　 紧攥的缰绳吗？
　　 想不起
　　 拉它一把
　　
　　 圆瞪的眸子里
　　 除了喷火的血丝，还有
　　 它的主人
　　 哧噜，哧噜
　　 磨着刀子……
　　
　　○夜路，一盏摇晃着的灯笼
　　
　　夜路，是给灯笼准备的。
　　灯笼，是给孙孙准备的。孙孙
　　是给将来准备的
　　
　　赶到学校
　　 翻三道梁
　　过两条沟，还得
　　爬上爷爷脊背
　　淌一条冰河
　　
　　夜路走透了
　　天就明了
　　天明了，爷爷的这盏灯笼
　　就该灭了
　　
　　○机警的麻雀
　　
　　 ——观一次鹞子袭击麻雀的瞬间
　　
　　 鹞子的翅膀
　　 黑色的闪电。太阳
　　 眨了一下眼睛
　　
　　 杂乱的噪闹
　　 “噌”地—
　　 窜入刺丛
　　
　　 寂静，寂静
　　 死样的寂静
　　
　　 如锥的荆刺
　　 穿透肌肤。鲜血
　　 染红了中午
　　
　　 恐惧
　　 噙在嘴里
　　 也不能吭声
　　
　　 教人想起
　　 鬼子来时
　　 母亲奶头上
　　 活活捂死
　　 幼弱的生命
　　
　　 ○归 来
　　
　　从远方归来
　　故乡己不复存在
　　隔河相对的南崖
　　亲呢地敞开胸怀
　　
　　夕阳，山岔里伸出纤手
　　不嫌龙钟老态
　　一只老鹳崖下飞过，羽翼
　　与鬓发一色
　　
　　几声哀鸣
　　溅起满河碎浪。还有
　　两行热泪
　　在风中痴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