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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杨林-特区文谈天下版主:戈壁红柳912     晴雨西子 [登录] [注册] [发表新文章]  

作者: 山藤书屋 收藏:0 回复:1 点击:2809 发表时间: 2009.01.29 12:29:08

喋血中条——长篇小说连载之十三


   第十二章
  
  “爸,我婆婆叫打死啦……”
   ——八岁女孩翠翠
  
  
  五月十日,上午天阴沉。一支从绛县桑池打过来的日军在左家湾、石龙山击溃了两个团中国军之后,与刚赶到的一个日军骑兵大队一并奉命火速开往朱家南山,与夏县东进的日军合围由垣曲柴家古垛秘密迁往夏县嘉桑的中国军十七军军部。
  日军少佐原田治郎骑在一匹蒙古高头大青马上,挥舞着指挥刀,立即率自己的八十余骑兵,于前开路,其后跟着两个日军大队,从左家弯斜插南蔡欲经朱家南山直扑夏县嘉桑。原田的骑兵大队,一路冲杀,遇着小股中国溃散军和难民,便不分青红皂白地一阵机枪扫射后直奔汇合地。当骑兵大队奔至白家岭西南一片洼地的时候,突然撞上了一群从北山逃来的难民。惶恐不已的难民们,逃之不及,避之不过,个个吓得抱头蒙眼,抖索成了一团。原田挥刀一指,十几个骑兵如旋风一般向难民们冲了过去。霎时,一把把雪亮的军刀在一群中国老人,妇女,儿童的头上飞旋,在一片撕裂人心的惨叫声中,眨眼间一颗颗血淋淋的人头如西瓜一样地滚在地上……仅仅几分钟三十五个离家逃难的老百姓终未能逃过一场劫难,全部倒在血泊之中,沾满鲜血的铁蹄又向西南奔去……
  当原田的骑兵大队马不停蹄的驰行到下南蔡的南岭上时,陡然又遇上了一伙从闻喜石门方向溃败下的中国散兵。这伙惊魂未定的散兵,朝突奔而来的日军骑兵乱放了一阵枪射倒了三匹马便惶恐地掉头向西北狂逃,原田少佐一声嗥叫:“统统死了,死了的!”他的骑兵如刮风一样向逃窜的中国军冲去一阵砍杀,顷刻五六十个中国兵血洒黄土,为国捐躯。原田少佐怀着胜利的惬意头也不回地又赶他们的路去了。
  下午,天下起了濛濛细雨,两伙难民一前一后地爬行在下长涧的东坡上。其中一伙,是一个年近五旬的张世宁老人(当时可谓老人了)和他一家十五口人的难民队。张世宁一家三代老的老,少的少,小儿子14岁,小孙子刚4岁,还有四个小脚女人。为逃避从北山打过来的日寇的烧杀,张世宁带着自己一大家人于前两天的阴历四月十三天刚亮,就随着村子里的难民流惊惶万状地向南山逃难。张世宁想逃到南边的深山里也许能逃过这场劫难。一路上他的一家与村里的难民走散了。一家人大都未出过远门 ,四个小脚女人从未走过远路。她们一摇一扭地走不到半天,个个小脚红肿,疼痛难忍,无法再行。无奈为了逃命,她们只好在张世宁的催促、吆喝下咬着牙,痛苦不堪地一步步挪着。走了一天多,好不容易快走到歪头山下的西南庄,谁知那里也是炮火连天,日军和中国兵已在歪头山下激战了一天一夜。他们胆颤心惊地又掉头与北山来的几伙难民往回走。一路上,天上日机轰炸,地上日本兵追杀,一群群难民丧命异乡。张世宁一家人总算侥幸地没有伤亡,今日一大早从泉儿沟往北走,不敢走岭上的大道,只得在山沟里隐蔽着一步步行走。到了下长涧,天下起小雨来。张世宁的大儿子连拖带拽地总算把小脚母亲弄上了泥泞不堪的黄土坡顶,他喘了一口气,背着四岁的小儿子进了南岭村西边的一片洼地。张世宁和儿子们便快步走在前头,先进了南岭小村,在路边的一个空窑洞里停下避雨、歇息。这时,另外两个窑洞里也挤满了难民。张世宁还未喘过气来,陡然听见村北头的岭上枪声大作。他的大儿子走出窑洞悄悄地趴在麦田里一望,呀!是一伙骑兵从北头岭上奔驰而过。不消一会工夫,后边跟来了一大队头戴钢盔帽,脚穿皮鞋,身穿黄军装,枪上打着日本旗的日本兵奔了过去。他不看则罢,一看禁不住刷地冒出了一身冷汗:他的母亲、小女儿翠翠和三嫂还在南洼没进村来。他心一急,脑一热,爬起来就要往南洼窜去。
  “回来!去寻死!”张世宁突然喝住了儿子,他一回头见是父亲瞪着眼,抖动着小白胡子,“快回窑里!”
  “妈!翠翠!”他哭唤了一声跟着父亲又回到窑洞,全家人哭成了一片。
  这时候张世宁的妻子和他的侄媳与一个亲戚三个小脚女人拄着棍子和小孙女翠翠还落在濛松雨中泥泞的小道上,一步一滑东倒西歪地走着。她们后边不远处是邻村里的一伙难民。八岁的小翠翠拉着奶奶的手一步一步地挪,汗水和雨水湿透了她们的衣衫。等她们四人刚转过一道弯来到南洼北岭脚下的时候,再也走不动了,就坐下喘气,突然东岭上一阵枪声响,转眼间一伙鬼子兵走上岭来。翠翠吓得抱住奶奶的腰藏在她的背后,直哭叫:“婆婆(奶奶)日本兵来啦,咱快走。我爸咋不来……爸呀,爸!”三个小脚女人吓得在地上直哆嗦,抱住头不敢吭一声,翠翠奶奶搂着小孙女颤兢兢地悄声说:“不,不敢吆喝,不敢吆喝,日本兵会听见……”她把小孙女紧紧地抱在怀里,用一条毯子把她和自已捂盖住,不想让日本兵看见。她紧抱住自己的这个没有娘的小孙女,坐在路边泥泞的草地上。她宁肯自己叫日本兵打死,也要保住小孙女,不叫日本兵打着。她紧紧地抱住小孙女裹在毯子下,蒙上眼睛。她只能听天由命了。另外两个女人,坐在地上两手抱住头,吓得面色如土大气不敢出……
  上到东岭上的一伙鬼子兵,发现了洼地里有几个中国女人和另一伙老百姓。杀人成性的鬼子兵玩耍似地架起机枪,对准后边的一伙难民便是一阵扫射。不消几分钟那一伙十七八个人全倒在血泊里。接着又把枪口对准眼底下的这几个女人,打了几枪。
  翠翠觉得自己脸上湿湿的一股热流,她撩开毯子,用手一摸,满手是血,见奶奶头上一个窟窿,一股血从里流出来。她也不知道害怕了,拉住奶奶的手一个劲地哭喊:“婆婆(奶奶),你咋啦,你睁开眼……”
  她奶奶蒙着眼嘴唇抖动:“寻……寻……你……爸……”
  “婆婆,你流血了!”她拽住奶奶的手,想把她拉起来一起走,可是她的奶奶再也没说一句话,倒在五月的凄风苦雨的血泊之中,再也没起来。
  翠翠没拉动奶奶,站了起来,见婶婶和另一个老婆婆也都倒在一滩血里,只吓得一个劲地哭叫:“爸,爸,我婆婆打死啦……”就要往村里跑去。
  岭上的日本兵看见一个小女孩还活着,举起枪又向她开了一枪,未打中。
  “八格雅路!你的不行!”鬼子兵中的一个小头目叭地打了举枪射击射翠翠的那个鬼子兵一耳光,“走,死了死了的!”说完他一挥手叫上一个鬼子兵端着枪从岭上向翠翠飞跑了下去。翠翠见两个日本兵向她走来,吓得两手抱住头,愣在山坡上不敢动了,只是一个劲地哭叫。一个鬼子兵走到翠翠跟前,举起刺刀就向她刺去。翠翠穿的是她爸的马褂儿,这一刺,刺偏了,只刺伤了她左腰的一层皮肉。鬼子兵嘿嘿地狞笑:“小孩,好玩的!”接着又是一刺,翠翠一闪,又刺了到了她左肩上。吓得翠翠栽倒在坡上,骨骨碌碌地顺着山坡滚了下去。那个鬼子兵见再刺她不着,便跟着朝坡下走去,没走两步,脚下一滑跌了个仰面朝天,后边的鬼子哈哈大笑。这时山岭上鬼子兵的头头呜哩哇啦地朝这两个鬼子兵叫了几句。两个鬼子兵听到喊叫声,转身急忙走了。他们上到岭上后,又朝山坡下的翠翠开了两枪,才跟着大队日军走了。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一阵阵阴风凄雨将吓昏了的翠翠惊醒了过来。她满脸是血,衣服裤子叫血染红了。草地上的一片片血凝成了黑红的血块,她见日本兵走了,才一点一点地往村里爬去。她边爬边哭叫:“爸,我婆婆(奶奶)叫打死啦……”她身后留下了一道道长长的,弯弯曲曲的血印。上天也为人间的这一幕惨状而悲忿不平,泣泪纷纷,只把蒙蒙的苦雨下了个不停。她爬着哭唤着,不知爬了多少时候,天渐渐黑了,暮雨的空中传出了一个小女孩声声凄惨的哭唤……
  这个时候翠翠的爸爸正趴在麦田里,隐隐约约地听见了女儿的哭唤声。他从麦田里悄悄走出来,放声大叫“翠翠——翠翠——”呼唤着循声向女儿走去。他下了坡进了洼地,走近了才见翠翠爬在湿泥地上展着手,伸着头向他哭叫:“爸,你咋不来背我……”
  他一把将女儿抱在怀里,放声痛哭了起来。
  “爸,我婆婆在那头里,叫日本打死啦!”翠翠爸爸赶紧把女儿抱回村边的窑洞里。天已黑了,张世宁老汉哭泣着叫上了几个男人才把妻子和那两具小脚女人的尸体背进了窑洞。一家人围着血染了的亲人抱哭成了一团……
  “哎呀呀——我的一家人都烧死了……”突然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伙子惊声地哭叫着向他们的窑洞里窜来,“我妈,我哥,我兄弟都烧死了,烧死了十三口人……”他们这才看清是本村里的毛川窜了过来。他泣不成声地向窑洞里的人哭说着东边沟里,下午的时候日本兵打了两颗燃烧弹烧死了一窑人的事。可是大家谁也没有办法,天已黑了,一窑人都哭了。
  
  再说日军少佐原田率领着他的骑兵大队一路砍杀,马不停蹄地向南山奔驰,等行至西河村时,军马个个浑身淌汗,马速明显地慢了下来。这些马已是两天一夜没停过蹄了。原田令部队暂喘休息,叫军马啃吃会儿麦苗。同时也等一等跟在他们后边的步兵大队。原田还未吃完一盒罐头,忽然传来了军令,要他们的骑马大队火速赶往夏县申家沟合围十七军司令部,原田打开随身带的小军事地图,跃上战马率部直扑西南方向的申家沟。
  而就在这个时候,张金杉已率领他的二百多中国兵隐遁在西河涧谷北头距此五六里路的一个小山庄里。他们在这里喘息等到天黑时再行动。
  前天张金杉率一营驰援黄汉龙团,本想很有把握地解救得了他,万万没想到日军会如此之快地突破了横岭关北峰防线。黄汉龙全团为国捐躯,黄汉龙也被日寇惨杀。他怀着极大的悲愤,狠狠歼灭了原田的一大队日军后,遂率部急速回返。他极为担心的是留在青峰岭的两个营,他这是第一次离开自己的部队的。如今战事瞬息万变,那两个营很可能遭遇到日军。遇到日军,王副官、唐参谋能抵挡住吗?倘若抵挡不住能把两个营七八百弟兄带出来吗?再说又向那撤离?高丽眉能面对得了血淋淋的残酷现实吗?他焦急地扬鞭催马带部队急急奔走,想尽快知道他们的消息。正行间侦察兵忽然来报:刚接到王副官由青峰岭派来的侦察兵送来的军情报告说,二、三营遭到强敌,抵挡不住已向西南转移,请火速赶往黄河西滩渡或五福涧渡口汇合渡河。张金杉听罢一惊,立即叫来一营长道:“二、三营遭强敌攻击,已向西南黄河渡口撤离,令一营火速向西南转移。”张金杉打开军事地图,找到了黄河西滩、关家渡口和自己现在的位置。从地图上看从此地到西滩渡口和五福涧渡口的距离已不足百里,可是这其间山高峰险,沟深壑幽,地形极为复杂,几乎没有一条正道可行。张金杉从空中一队队的日机往南飞,和日军沿河谷直奔而下的行迹判断,日军攻击的战略目标很可能是首先夺取垣曲城,抢占黄河北岸各渡口,断我军后方给养,同时截断中条山各军的退路。他顿感战争形势的严重,很明显,王副官率二、三营向黄河渡口转移的决策和行动是正确的。想到此,张金杉略微有了一丝的宽慰,同时他最担心的还是王副官和唐参谋能否把二、三营带到渡口?几乎就在同时,一个念头在他脑中形成,在已失去军部的指挥和没有给养的情况下,应很快具有独立行动与独立作战的能力。此时,首先要保存自己仅有的兵力,非到万不得已,不能暴露自己的部队,避免与日军正面作战,这个决策形成后,他便率部隐蔽地向西南转移。
  越往南走,一路上一伙伙散兵少则三五人,多则二三十人,个个哭丧着脸,唉声唉气,怨声载道,苦不堪言。张金杉更加觉得了战争形势确实严峻。他估计中条山防线两天来可能被日军突破,现在已进入了敌中有我,我中有敌的混乱战争状态。此刻他又十分庆幸自己,还保留下这二百余兵力。“务必谨慎!”他对自己说,他觉得了肩上担子的份量。
  昨天晚上,他们在一个五六十人口的名叫解家庄的小村歇息。小山村的老百姓把能吃的全都弄给他们吃了,粮食不够,幸亏有几头牛,十几只羊,才给他们做了一些补充。部队两天来总算吃到了一顿“饭”。
  今日天未亮,他和一营长率部队悄悄地顺一道山岭向西南走来。此时前边的侦察员来报说,距此山谷六七里处有支日军骑兵向西南开去。张金杉立即令部队隐蔽在山林里,任何人不得暴露目标。他们在树林里隐蔽了半天,下午下起小雨来,他才率部小心翼翼地顺沟谷往南奔走。刚走出不远,侦察兵又报来消息说,前边有一支二百来人的日军驻扎在前面的西河村里,要在那里宿营。
  “只有二百人?”张金杉问。“是,二百来人。”侦察兵肯定地说。“日军与自己的兵力差不多。如果赶天黑,乘敌不备,突然出击一下,或许能缴获些武器弹药。”张金杉在心中有了这个打算,他下令部队立即隐蔽起来,任何人不得擅自动作,不得露出任何痕迹。一个半夜从东、北两面山岭上突袭日军的作战方案在他胸中酿成。
  晚十时,侦察员来报告说,驻西河涧村的日军未任何动静,张金杉心头掠过一丝快意。
  及至凌晨一时,他和一营长各带百十余人由北、东两面山岭上向驻在村口的日军发起了突袭。此攻击为突袭,只从北、东两面出击,给敌以从西南溜走的出口。张金杉的二百来人是吞不下这二百来日军的。一时间,机枪答答地叫,步枪咚咚地响,手榴弹轰轰地炸,杀声震天,似有千军万马杀来之势。日军中队长自打上中条山来还未曾遭遇过如此的偷袭,连日来他的中队用两条腿一直追在四条腿的骑兵大队后,两夜未曾合眼,部队已十分疲惫,本想在此打盹半夜,没想到会遭到突袭。深更半夜的他摸不清杀来了多少中国兵,而是令部队边还击,边顺河谷向西南撤离。不到半个时辰,这支下午曾在下长涧、南岭洼惨杀中国难民的日军丢下了三十多具尸体惶急地夺路而逃,终于遭到了报应。
  张金杉率部打扫了战场,缴获了二十三枝步枪,一挺机枪和不少弹药,还有饼干、罐头之类的食品。他觉得不宜在此久留,便摸着黑向西南走去。他心想的是咋样能找到王副官、唐参谋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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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人: 戈壁红柳912 Re:喋血中条——长篇小说连载之十三 回复时间: 2009.01.31 19:30

    太残忍了!
  
  是一段屈辱、血腥的历史!每看,都怒火万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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