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叫祖，女子叫陶。祖是部落里赫赫有名的工匠，应部落首领鱼凫王的号令，千里迢迢赶赴诺城雕琢一件珍稀玉石，供五年后祭祀之用。鱼凫王常年率兵在外征战，美艳绝伦的王后陶闲来无事就在后宫内外转悠，时值炎夏，陶走近工房，见一年轻男子跪坐在半人高的玉石旁，专心致志雕钻凿磨孔武有力挥汗如雨，陶盈步上前取下头上的麻巾轻拭男子夹背的浊汗，手指触及处，两人竟同时发出一阵颤栗，男子回头憨厚一笑，算是回报。
　　此后，陶日日必去工房。一日，天色渐晚，陶说早点歇了吧，到我的寝房拿些石璧待日后回去抚养家小。祖露出结实的牙齿笑着说，多谢王后好意，祖自幼无着无落，无家无眷。陶并不气恼，笑说那我就赏你喝些上好的盐水，看你这汗出的。
　　当晚，祖携传家的钎凿，左唐右突锤锤逼进逢山开路遇水搭桥，陶虚实相接明珠暗吐开门揖盗艳帜高张。高歌猛进中，祖刚硬的钎凿在温软柔滑里不可自持，一个激灵便山洪爆发土崩瓦解，陶面如桃花漫天绮霞，一扫往日的高贵典雅低眉顺眼轻声吟道：后宫盐水足，愿君日日取。
　　
　　花儿，你听我说。我承认我那晚去你那里没怀多少好意，可我知道我口袋里的钱不足以支撑一场肉帛相见货真价实的战争，我已经很长时间都没有进帐了，我只是想消解一下旷日持久的困顿，让你温软的小手在我干涩的脊背上驱除我的由来已久的恐惧和饥渴，可你纤细的手指伸向我蓬勃的胯下时，作为一个男人我理所当然地失控了。
　　朝生，所有的男人到我这里都是我潜在的客户，你们进入我的小屋就已经撕下半张面皮挂在鼻梁上，我相信我有足够的手段不痛不痒地揭下你那与生俱来的面具，把虚伪和尊严揉成一团扔进烟缸，袅袅地飘将出去。不过，那天你也太猴急了些，还没等我施展些许解数便偃旗息鼓，保守地估算也就值你口袋里的那些钱了。我们善待每一位顾客，客人的满意是我最大的荣幸。
　　花儿，我没有骗人，我发誓等我找到下一单生意时会双背奉还我对你的缺欠。
　　朝生，你那晚看起来就象一个还没有找到主家的农民工，当然我对男人一视同仁我对民工并无歧意。
　　花儿，我不是农民工，我只是一个贼。只不过，魔有魔法，贼有贼道，我只偷死人，不偷活人。从另外一个角度而言，我是一个发现者，我寻找着刺探着挖掘着公布着那些被死人带到暗无天日的墓下的东西，我们谁都知道那些东西本应属于活人的。
　　朝生，你这工作还真有些意思，就跟我的职业一样具有相当的开发性。
　　
　　部落首领鱼凫王凯旋而归，大摆宴席，庆功三日，酒足饭饱，久旱无雨，跨上王后陶的木塌，欲一亲芳泽，陶极力迎合。年过半百的鱼凫王蓬勃如柱，意气中发，兴致盎然，频频出动，稍倾便甘拜下风。战场上鱼凫王明察秋毫，床第之间也耐心细致，正欲以手代劳，五剑直指丛林，猛的发觉王后少却了往日久别重逢的那种愠恼和期待，心生疑问，只是按下不提。
　　翌日，鱼凫王招来留守的管家问这段日子，宫里可有特殊事件发生，向我一一禀报。管家一五一十从头道来，大王心有所系，竟没听进多少想听的内容。管家退下，鱼凫王跟心腹大臣濮耳语几句，说所谓战场得意情场失意，你在我走后替我留心后宫，云云。
　　
　　花儿，我没有食言，我挖到宝贝就会乐不可支的跑进你的小屋，容光焕发，矍铄无比，我高昂的头颅让你再也没有了资格嘲笑我稍纵即逝土崩瓦解，我用身体和金钱双倍的回报了你的服务。
　　朝生，你可知道那样只会增加我的付出。
　　花儿，我知道你在透支自己的体力的同时也在透支自己的青春，即便我不在的日子，你的辛勤劳动我也了如指掌。我瞒着你给了房东老头一笔钱，他尽心尽职地把你的小屋里的时间地点人物和故事情节一五一十记录在案，就在前天下午5点25分那个姓亓的官儿就来过这里在沙发上耗时35分钟是不是，其他就不用我一一禀报了吧。
　　朝生，别提那个老头，他比我父亲还老，看到我时那种眼神贼溜溜的发亮，口水蔓延鼻涕四溢，嘴巴里稀松的黄牙战战兢兢好不恶心。那个亓官头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一上来就恨不得把我整个人吞了似的频频出动，稍倾就甘拜下风，还非得用粗糙的手指来折腾我，这种货色，还不是你介绍给我的嘛！
　　花儿，不要这样说，亓官可是我的买主，我挖出的东西放在自己的手里跟埋在墓中一样一文不值，只有到他那里才能兑现成大把大把的钞票。这跟你相同，如果没有买家光临，你空留枝叶婆娑春色旖旎恐怕也得在深山老林望崖哀叹枯死凋尽。花儿，我耗时三个月在诺城祖陶山下挖开一座古墓，墓室大得惊人，我想这下可发达了，不是个皇后也是个宰相吧，进去一看妈的只有两具缠绕在一起的白骨，我翻腾许久才在骨头中间找出这么一个宝贝疙瘩，你看是个什么玩意儿？
　　朝生，哈哈，这可不象极了你跨下那根宝物。
　　
　　一晚，月黑风高，幽静的后宫突然马蹄声疾，大王带领数名随从不告而至，直向陶的寝房。门户大开，一双纠缠不清的赤裸躯体黑白相映，工匠祖头皮发麻溃不成军，惊恐地瞪大双眼。
　　大王低声叱呵，威严简短：濮，按鱼凫国律第四条发落。濮说大王，王后跟随大王多年，交情甚笃，祖的玉器尚未雕成，念及太子尚且年幼和三年后的祭祀大典，依臣之见按第四条附则执行何如？大王不置可否拂袖而去。
　　祖被赤裸着绑在巨大的岩石上，两名侍卫手起石锤落，当当两声脆响，祖裆部鼓起的两团刹时瘪将下去，祖一声嘶嚎。里屋的太子手里紧握的两只鸟蛋跌落地面，蛋黄散满一地。
　　
　　花儿，你还别说，这玉杵还真象那么回事，盈盈一握，精巧玲珑，青筋暴露，凹眼圆睁，晶莹剔透，活灵活现，嘻嘻，跟我的好有一比。敢情几前年前的古人也乐此不疲呢，真不知道那工匠是怎么寻思雕凿出来如此神似的宝贝，凭着直觉，这东西肯定值钱的很，可是那亓官是个吃肉不吐骨头的主儿，心黑着呢。你说过你妹妹朵儿在诺城大学读历史系，让她帮我们鉴定一下，在那个姓亓的面前好做到心中有数。
　　朝生，求求你别把朵儿牵了进来，我只想让她好好读书。我妈死的早，爹带着我们俩姐妹含辛茹苦度日如年，巴望着我们长大成人落得出息，我已经到了这般地步，我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朵儿身上，说实话我小时侯成绩比朵儿的还好，可为了她能够上学，唉，不说也罢。
　　花儿，不说也罢，那我们来点实在的吧，你看我这里，比那玉杵有过之而无不及。
　　朝生，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人心没尽，驴虫七寸，不是卵子卡住，还要往里圪蹭。朝生，在我年幼的时候，一个冬夜怕爹冻着拿件棉袄去送给他盖上，却见他面红耳赤哼哼唧唧，手在被窝里哆哆嗦嗦抖动不已，我就明白了男人的那件东西要是没了落脚点可真不是回事。后来，爹果然出事了，邻居大叔把我爹从邻居大姨的被窝里揪起，一脚直踹裆部，爹一声嘶嚎，从此就象泄了气扎了孔的皮球，一蹶不振，再也吹不起来了。
　　花儿，所以你的职业的地老天荒至高无上。
　　朝生，闭上你那吐不出象牙的狗嘴。
　　
　　祖连同那块玉石被送往偏远的工房，日日在房内精雕细琢，不得出门半步。陶在鱼凫王归来时相夫，打仗时教子，时常面对铜镜哀声叹息，任凭乌黑的秀发平添几丝烦恼。太子米凫聪颖过人且日渐坚贞刚毅，美中不足的是，鱼凫王好象失去了往日的神勇，连吃败仗，郁郁寡欢，终疾于和杜宇国的交战场上。噩耗传来，偌大的鱼凫国笼罩在一片悲痛之中，举国哀悼，素食三日，以尽孝道。
　　在大臣濮的主持下，米凫登基成为大王，米凫指天发誓，一定要在两年后的祭祀大典上奉上杜宇王的人头连同工匠祖即将要雕好的玉器告慰列祖列宗。年少的米凫王跨上战马，带领大军向南进发。
　　
　　花儿，我真的无意怂恿朵儿参与这件买卖，是她以孩子般的好奇被玉杵的形状来历以及背景所深深吸引，她自愿查阅了大量的历史资料，鉴定的结果令人大为吃惊，她说这宝物极有可能是一个古王国的图腾。有了这件宝贝，你可以收拾你的皮囊不再接纳污秽杂碎，我可以擦干我的黑手不再触摸尸骸白骨，我们横行世界暴餮天物。
　　朝生，可就是你，恰恰是你难填的欲壑害惨了朵儿，你明知亓官不是善类，却偏偏让朵儿去跟他讨价还价，是你亲手把我妹妹朵儿送进了亓官的房间，是你合谋把朵儿骗上了那害虫的淫床，你是帮凶，百诛千罚万恶不赦。
　　花儿，我再多的辩解也苍白无力，我千刀万剐死不足惜。可是当初心地善良的朵儿亲口对我说她愿意与姓亓的交往，因为他那里有朵儿急需的丰厚素材，可以辅佐她完成毕业论文。花儿，我悔不当初，我挖开一座古老的坟墓，却葬送了朵儿如花的青春，我现在天天把自己关在小房子里不出房门半步，日日买醉，对酒当歌，如果上苍允许，我愿意以自己浅薄的生命去换回朵儿如歌的笑颜。
　　朝生，我对镜自怜，岁月和男人从我身上攫取无数的快意却给我乌黑的秀发留下丝丝烦恼。我曾经对天发誓，一定要以我罪恶的身子换取朵儿纯美的幸福，我已经私下积累了朵儿足够的嫁妆，指望有朝一日带着我俗不可耐的灵魂为走上红地毯的朵儿虔诚祝福，虽然，上帝已经剥夺了我披红戴绿的权利。
　　
　　英勇少年米凫王还困扰在战事之中，并未拿下杜宇王的首级，但五年一度的祭祀大典照旧举行。米凫王和母后陶正襟危坐，整个诺城载歌载舞，声势浩大，璞璋璧玉，青铜饕餮。大臣 濮一声令下：传工匠祖奉上稀世宝玉敬奉先人！
　　城门大开，祖蓬头垢面，赤身裸体，手捧七寸玉柱，盈盈一握，精巧玲珑，玉柱无五官四肢，却头戴红色瓜皮小帽，身穿紫色缎袍，根部胡须稀少，两枚卵石互为点缀，晶莹剔透，毕真毕现。祖疾步上前，扑通跪倒在陶的脚下：我对不起鱼凫国的先人，更对不起陶后，这么些年，我失去了男人的根基，成了废人一个，生不如死，指望临死以前以我毕生技艺在稀世玉石上雕出如此宝物，陶啊陶，你虽贵为国后，也逃不脱一个平常女子的苦难煎熬，今日大功告成，有此玉杵献给陶后，我死而无憾！
　　举座皆惊。米凫王龙颜大怒，拔剑而起。陶颤巍巍站起身，双手接过 玉杵，举案齐眉，掩面而泣：王儿，你已经长大成人，统千军而率万马，祭宗堂而护生灵，达智理而谙人性，男女之间的事体你指日可待。为母走完了一个女人的所有历程，祖也完成了他作为男人所做的一切。今日只求王儿赐予一死，让千古罪人祖和陶带着这根人造的宝贝一同进入极乐世界……
　　
　　花儿，告诉我，你在哪里？
　　朝生，我说过，别来找我。
　　花儿，朵儿现在好吗？
　　朝生，朵儿现在离开诺城大学修养一阵子，她在祖陶山的尼姑庵里潜心完成她的毕业论文。以往的花儿不在了，以往的朵儿也不在了。
　　花儿，姓亓的那个官儿也不在了，当人们再次发现他时，他已经不叫亓官，他会是祖陶山下那座古墓里的一架年轻的白骨，没名没姓，陪伴两具盘根错节拥抱缠绕的骨架度过黑暗中的漫长时日。
　　朝生，他死有余辜。
　　花儿，亓官贪得无厌，他不相信那么大的墓室里只有玉杵一件宝贝，非要我带他去古墓里再寻些蛛丝马迹，我就轻而易举地把他带入坟墓，我拿玉杵就那么往他的大头上一敲，他轰然坠地，玉杵也碎裂成片段，失去了所有的价值变得不名一文，我用巨石堵住墓门的那一刻，档部那宝贝物件仿佛也失去了灵性，从此我对男女间的事体就再也没了念想，我想那宝物已经完成了它神圣的使命。
　　朝生，你罪有应得。
　　花儿，你在哪儿！
　　朝生，别来找我！
　　
　　
　　
　　参考文献：朵儿．《鱼凫国猜想——一种图腾的碎裂》．诺城大学学报《学位论文》．第 12期．2007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