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区之行的前前后后(连载7)
7、坐了一夜火车
到了晚饭时分。
每天这时候,外孙女都会到我书房来,用小手比划着吃饭的动作。然后,一家人坐在一起用餐。虽然都是家常饭菜,却饱含着温馨的味道,每个人都吃得津津有味。嗯,今天不同了,我想象着她们一定会默然无味地,边吃边为我担忧。唉,算了,不想了。我从旅行袋里取出葱油饼和在候车室买的一瓶矿泉水。这葱油饼味道不错,吃了两张,饱了。剩下两张装回旅行袋,明天还不知道怎样呢?
吃完晚餐,取出本子和笔。我不想浪费时间,趁空写了一篇《“车不通”?》虽然光线不甚好,我的眼睛适应能力却很强,一点儿也不影响写作。没用多久,短文就写完了。
夜幕罩住了窗外的景色。我环顾车厢,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却都令我感觉亲切。他们是往哪儿去呢?回家?还是出外谋生?说来惭愧,我在西安住了几十年,陕南竟一次也没去过。所以,这一路一点儿也不熟悉。
想去趟厕所。过道里挤满了人,好不容易才走到跟前。人多,排队。快轮到我的时候,前面一个人刚进门,我突然“啊呀”一声大叫。那人连忙把门打开,他关门时夹住了我右手无名指,锥心地疼。我抽出手,使劲揉。旁边一位说:“还好他关门动作慢,要是猛的话——”我点点头。可不是吗?如果猛的话,说不定这截手指头就没了。不过,虽然疼痛不止,心里却在想,应该说我的骨头够硬,硌住了,他才关不上门吧。
回到座位,手指依然疼痛不已,我一边揉一边活动手指关节,不时放到嘴边哈气。好在没事,疼痛感也渐渐变弱。我暗自发笑,这辈子乘火车不计其数,怎么临老了,反而闹出这么低级的错误。
车到安康。我对面一对青年男女下车了。他们亲昵了一路,还好我是个聋子,一句也听不见。两个人都很善良。朋友帮我买的充电器不知怎么用,那小伙子很耐心地比划着教我。站起来要从行李架上取下旅行袋时,那女孩子主动帮我取下来,放上去。
一位戴眼镜的小伙子坐在了我的对面。他已经在过道里站立了五个小时。问他到哪儿去?他回答了。我递给他笔和本子,说,我是聋子,你写。
这小伙子真不错,总算遇到一位愿意耐心地和聋子交谈的人。就这样,我说,他写,交谈得蛮有兴致。
原来,小伙子姓王,咸阳人,去成都。因为5.12地震,大学放假,现在返校复课。他才20岁,读大一,学的是电信专业。我问他地震对这一路交通有没有影响?他给我写道,宝鸡至阳平关中间109隧道毁了。一列油罐车行驶其中恰好遇到地震,起火爆炸,隧道坍塌。现在虽已打通,仍很危险,不能通车。正在选址另修。所以列车只能绕道而行。他还给我画了一幅示意图。我说,怪不得,我一直在纳闷,这趟列车怎么走安康过了呢?
小伙子虽然读理科,却十分喜爱文学。他很崇拜季羡林,喜欢读他的散文。他还颇为自豪地告诉我电视连续剧《水浒传》编剧杨争光是他同村人。
看他那么喜爱文学,又这么热情地跟我交谈,十分喜欢。于是,取出一本《静静的胡杨林》送给他。“谢谢!您是作家?”他写道。我笑笑摇摇头说,算是个业余作者吧。他问我“您是做什么的?”我说是退休教师,没事上上网。小伙子翻了翻送给他的书,要我签名,还要我把联系方式也写在书上。
过了一会儿,小伙子很好奇地问我去哪里?我说去宁强给灾区一所小学老师送书,同时想亲身体验一下灾区的情形。他写道:“你出来家人不知道?”嚯,小伙子真够聪明,没想到他这也看得出来。我说是啊,家人反对嘛。小伙子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我明白他的意思。对他说道,是,我是听不见。可我能看得见呀!眼耳鼻舌身,不用说眼鼻舌,只要亲临其境,就是身体也能感受。身体的每一个毛孔都会把信息传输给大脑。我说完这句话,问他从前听说过吗?他摇摇头。问他信不信?他点点头。我笑道,这可不是瞎说,是有根据的。
我们聊得很有兴致,可是毕竟夜深了,该睡一会儿。
小伙子趴在几案上很快就酣睡起来,我却仍无睡意。
汉中到了。大站,停车时间稍长。下车的人似乎不多,车厢里依然拥挤。列车启动之后,我走到乘务员室,对列车员说我的座位是40号,到阳平关麻烦你叫我一下,因为我是聋子。列车员看看我,点点头。回到座位,小伙子醒了。我对他说,已经晚点一个多小时,看样子到阳平关天都亮了。对我来说正好,下了火车就上汽车,不耽误。小伙子笑笑。
倦意袭来,我靠在窗边迷迷糊糊打个盹。
迷糊中,有人拍拍我的肩膀。醒了。睁眼一看,小伙子用手指了指窗外。哦,天亮了,快到站了。小伙子帮我从行李架上取下旅行包,我背上肩,手提旅行袋,向车厢门口走去。回头,小伙子正向我挥手告别。
坐了整整一夜火车,12小时45分钟,终于到站了。我来到了灾区。
(2008年6月25日7:31:00)
(未完待续)
------------------------ 积攒人生六十年,黄金时代写华章。
蜡炬纵有泪干时,不肯空耗三寸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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