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聪以后的日子里（3）
——女儿哭了
女儿听她妈妈讲了去医院检查的经过之后，说要陪我去别的医院再检查一次。我说不用了。
老伴儿对我说：“女儿都哭了，你知道不知道？”我说知道，我看见了。那天晚饭后，女儿躲到厨房一边哭一边抹眼泪。我无意间发现了，当时，女儿看见我走出书房，急忙转过身去。她不想让我看见她在哭。
20日中午，打开电脑，收到了女儿发来的邮件——
发送日期：2007-12-19 18:04:39
主题：爸爸的耳朵
爸爸：
在女儿的心里，62岁的您多么年轻。看到你活跃在网络上，在自己的创作中，女儿一直很安心。虽然爸爸有时候的生活方式和自己的年龄不太符合，睡得太迟，活动得也太少，让我和妈妈也时常担心。但是，爸爸的心态一直是很健康很积极很年轻。这点让我这个女儿倍感骄傲。
可是爸爸这一次这么固执地对待自己的耳病，放弃最后的一线希望，真的是积极的态度吗？再去做个检查吧，去其他医院。或者做一个疗程的门诊治疗也行，针灸应该能起到一些好的作用。也许暂时麻烦些，但是如果能恢复一些听力对爸爸来说 是多么好的事啊。
爸爸你再想想。
同时，她还把给弟弟的邮件也转发给了我——
给弟弟的信：
---------- 转发邮件信息 ----------
发送日期：2007-12-19 16:36:03
主题： 爸爸的耳朵一点声音也听不见了
爸爸电脑修好了，我发了个邮件祝贺爸爸邮路畅通，然后给爸爸发了米粒参加“绝对小孩”的视频。爸爸看了很高兴，只是告诉我，他一点声音也听不见了。对着电脑上的画面，爸爸问我，米粒是不是在里面唱歌。
那天晚上，妈妈跟我说起爸爸的耳病。爸爸的左耳是过去中耳炎导致耳膜中央穿孔，早就听不见了，一直以来只有右耳能听见。最近他的右耳也耳鸣得厉害，听不见声音了。有什么事都得给他写条子。我听了很伤心，看着爸爸沉默在电脑前的身影很是难过。
平时忙，加上他耳朵不好，这几年很少跟爸爸谈谈话了，可是偶尔和你姐夫坐在他的小房子里，听他们抽烟闲聊，爸爸总是兴高采烈，谈吐激扬。如今，他两耳都失掉听力的话，爸爸沉默的时间会越来越多吧。想到这儿，心里难受极了。
第二天，妈妈陪爸爸去空军医院检查耳朵。果然，右耳是突发性耳聋，两耳听力几乎没有了。医生似乎没有什么治愈的把握，爸爸于是坚决而固执地拒绝了门诊和住院治疗的建议。
这天晚上，我收拾厨房的时候，忍不住哭了。想到爸爸耳朵里的轰鸣声，想到他从此接不成儿子的电话，看不成电视，更无法跟家人朋友说话，还有，也听不到米粒唱歌了。沉默的爸爸将更加沉默了。
饭后，我们几个聚集在爸爸的小房子里，不停地给他写条子，用各种方式劝爸爸，再去交大二附院的耳科看看，劝他相信医生。爸爸嗓门高高地拒绝了。他似乎不如我们着急，他似乎顺应天命，觉得这是正常的生理现象，还劝我们不要大惊小怪。
爸爸真的不悲伤吗？我们走的时候，他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陷入自己的阴影里，看起了无声的电视。
读完之后，我立即回复道：
女儿啊，前天晚上你妈妈就告诉我你哭了。其实，你不必这样。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连续耳鸣了四天之后，今天感觉耳鸣消失了。虽然听不见声音，但是不耳鸣也就舒服多了。人从四十岁开始，每十一年要遇到一个坎儿。这些坎儿由小到大，人挺过去的能力则由大变小。这是自然规律。相对来说，失聪到也不算什么大碍，它并不妨碍我继续思考写作。在无声的世界里，同样有着无尽的乐趣。（2007年12月20日11:53:35）
其实耳鸣并没有消失，只是偶尔显得不很强烈，不那么难受。不过，我给女儿的回复倒也是真心话，我不希望他们为我难受，因为我自己就一点儿也不难受。
也许是因为我太固执，女儿拿我没办法。可她却不甘心，就给她二伯打了电话。女儿真是想尽办法，煞费苦心。
23日晚上，我收到了二哥清晨发来的邮件——
发送日期：2007-12-23 07:37:14
主题：要有积极的生活态度
茂信：
圣诞节和新年就要到了，祝你们夫妇俩以及孩子们快乐！
昨天晚上侄女来电话说到你的耳疾，说是有所发展，而你坚决不肯到医院认真治疗。这使侄女既痛苦又焦急，不得不来请我帮着说服你。我和侄女一样痛苦和焦急，也和她一样感到十分无奈。但我还是要以最大的努力敦促你接受亲人们的劝告，尽快到好一点的医院认真检查，多方治疗。西安不行就到北京或者上海去；深圳也可考虑。人生在世，难免遭遇形形色色的病痛和灾难，总得以积极的态度勇敢地面对，而不能消极应付。道理我不想多讲了，你自己也应该懂得。只想请你把你的情况和我的情况比较一下，多想一想。这样说吧，我处在目前的情况下，如果和你的态度一样，早就死过多少次了。但是我毕竟积极得多，坚强得多，因此挺了过来，而且能够继续挺下去，多少还能再做一些事情。无论如何，希望你接受劝告，好吗？不要让亲人们继续焦急和痛苦了！
愚兄 贵仁 抱病而书
12月23日
于是，我回信给二哥说——
二哥：你好！
首先预祝你和二嫂圣诞快乐！新年快乐！
突然间耳鸣不止，听力丧失。去医院检查后医生也无奈地说基本无法治愈。只能吃点药慢慢调理。女儿为此难过甚至落泪，心情我很理解。但是，我早已有心理准备，早就有了预兆，这是必然的结果。目前还没有哪家医院真正能够医治好失聪。所以我不愿勉强地去花费冤枉钱。其实，失聪对于我来说并无大碍，我依旧能够通过眼睛来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我的身体状况比你好得多，能吃能睡，所以不必为我担忧。
说起来，比较讨厌的是耳鸣不已，我吃药调理一段时间，如不见效，也许会再去医院看看，实在没办法的话也只好住院一段，由医生来调理一下。但是恢复听力已无可能，由它去吧。
我的心理状态没有问题，我很乐观，即使在无声的世界里也能够寻到快乐。
二哥的身体倒是令我担忧，只能请你自己善加珍重。
发来的贺卡看了，很高兴。
怕你担忧，特此回复
顺祝
健康快乐
三弟茂信 2007年12月23日19:03:22
之后，我的妹妹和弟弟们都获悉我的失聪，一个个抽空前来看望，给我买来保健品，劝说我去医院或者买个助听器等等。我们兄弟姊妹自小情深，他们的关切我十分理解。但是我清楚地知道，唯有同样深爱我的外孙女，那次带着失望和遗憾的眼神，摇摇头，才是最真实的现实。虽然这现实未免有点儿残酷，可是我却只能以自己向来的乐观去面对。
（2008年6月10日15:05:48）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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积攒人生六十年，黄金时代写华章。
蜡炬纵有泪干时，不肯空耗三寸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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