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韶光荏苒,岁月荡存。面对着一个个远去的日子,我们无法再凝视那已熄的烛光,重温那笑醒的旧梦,心情往往戚戚,而总是倍加珍视记忆的残羹。
我却是不大惮于忘掉过去的,因为我的所谓记忆,大抵与悲哀和寂寞相联。为什么童年时的天真,少年时的轻狂,我总尽力把它们丢进夕阳中的晚霞,最终为夜幕所吞噬。但依然有些许情事,终于让我无可奈何,留在了记忆深处,沉淀成为一种可触摸的空,一种可谛听的静。多少年之后,它似乎又换化成内心深处的一种音符,每每遇到先死的和音,便铮淙响起,虽然不甚强烈,却如溪水一般,禁不住的流淌出来。
今天的一道木须柿子的菜,便扯出了我的一分杳远的思绪……
(二)
社会是发展了的,我们可以在一天左右的时间到达地球的每个角落,我们可以走着路和远方进行直接的对话,我们可以坐在电脑前查阅人类有史以来的各种资料。我们还可以在这白雪皑皑的北方严寒里,吃到新鲜的西红柿。然而,这所有的一切,在十多年前,对我们来说,都是一种梦想,一种奢望,一种只有在晚上看夜空数星星时才敢说出的不着边际的话语。
记得那个天气已凉的清秋,我却对姐姐说:“姐,我好想吃西红柿。”姐是比我大许多的,她摸了我的头笑着走开了。童言是无忌的,童年也是失忆的。我说过的话,也随着和伙伴的打闹声悠然忘却。然而几日过后,姐居然捧回一棵带土的西红柿苗,移栽于我家屋前。“废了好大劲,才在王伯家的菜地里找到这棵没有除去的苗,看还能不能长个西红柿。”姐边说边替那苗浇水。物候的转换是残酷的,微冷的天气中,那苗已经有些打蔫了。犹如气若游丝的老人,再也挺不到下一个季节。姐是不灰心的,依旧天天浇水,小心侍弄。
秋风一阵阵吹过,天气终于日复一日的变得寒冷起来。我也开始穿起了厚衣,在父亲的训斥下做起了算术或拼音来。“a,o,e……”记得那天我正在背拼音,姐下学回来,兴冲冲扔下书包拉着我就往外跑,“小三,你看姐给你种出西红柿来了。”待我和姐跑到屋前,却见大哥二哥早已蹲在了那棵西红柿前。“不准动,那可是给小三吃的。”姐命令他俩说。我静静地蹲下来,虔诚地望着那棵西红柿苗:稀落的叶子早已褐黄,如核桃般大小的西红柿压得它再也抬不起头。在凉气袭人的清风中,它微微地摇动,怕要压断了那已僵的枝,显得那么沧桑。我捧过那黄里泛青的西红柿,在哥哥吞咽口水的注视中,慢慢地品尝。我当时搞不懂得是,并没有吃到西红柿的姐姐一直幸福地笑着。
那一刻,姐真好。
(三)
门前一条清流,两岸两行垂柳,风景年年依旧,就是那流水哟,总是一去不回头……
一晃十几年过去了,姐如今早已成家,作了母亲,业已过了而立之年。我也长大成人,不再是姐呵护下的小孩子了。然而那年的深秋,那个黄里泛青的西红柿,景已在体内慢慢发酵,成就甘醇,散发着弥久的芬芳,让我难以淡忘。
我们就这样在往事里逐渐成长,又在往事中慢慢变老。如刀的岁月削蚀着我们的青春,在我们的生命躯体上刻划出清晰的年轮。人生无再少,流水不能西。正像一句歌词中唱道:“我们都再也会不去了,对不对?”我们都回不去了。逝者如斯,我们再也踏不进上次的那一条河流。面对宇宙万物衍变的规律,我们不可更改。如南朝的陆廋《枯树赋》中所说的:
昔年种柳,依依江南。
今看摇落,凄怆江潭。
……
树犹如此,人何以堪?
是啊,连树木都这样,更何况我们人呢?既然这样,我们所能够的,怕只有在有限的时光中去做尽可能多的事情了吧。
唉,一句儿女情长的话:这人说着就大了。
------------------------ 当灵魂变得苍白无力
当干涸的心河泛不起涟漪时
才发现原来忘了给自己一片思索的空间
忘了给自己清泉的源头
让我活着却没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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