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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杨林-特区文谈天下版主:戈壁红柳912     晴雨西子 [登录] [注册] [发表新文章]  

作者: 陋石 收藏:0 回复:4 点击:778 发表时间: 2007.11.11 18:36:59

阵痛(长篇连续之四)


  
   淑贤的姨妈正盘腿坐在炕上往筐里划玉茭,见淑贤那慌里慌张的样儿,问:“咋啦?跟狼咬住似的。”
   “没事。”
   “没事关门干啥?开开,黑。”
   淑贤开了门,她恍然觉得自己可笑,这不是自己吓自己么?便把门开得大大的,院子里的日光映进窑来。
   “贤,去院里坐坐。”
   淑贤将姨妈搀下炕来。
   淑贤的姨妈坐在炕上倒也平常,下地后就显得非常低矮。她那身子弯得像个鱼钩,头与臀部处在一条水平线上。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扶着淑贤走到院里,坐在一个有靠背的小板凳上。
   秋日上午的太阳虽红,却并不炎热,淑贤的姨妈就坐在太阳地里,她喜欢这样,也需要这样,她在窑里待的时间太长了。
   红红的日头晃得她睁不开眼睛,她眯着眼端端地坐在那里。惨白的脸上挂着隐隐地灰谙,一动不动,宛如一尊泥塑。她不像别的乡下女人那样,头发盘在脑后挽成个髻。她留着剪发,就是头发的长短与耳垂平齐,在当时的山里,这种发形极为少见。她四十出头,鬓角就添了几根白发,而眉宇之间却凝滞着庄重。从她那弯弯的秀眉,小巧的鼻子,轮廓分明的嘴唇,尤其是那冷竣肃穆的神态,使人感到她有一种乡下妇女所没有的那种气质。的确,她本来就不是乡下人。
   她原名叫石惠茹,是省城人,曾就读于女子师范。42年,日寇大肆侵华,国难当头,匹夫有责,那时的女青年也很激进,她便改名石铁军,投笔从戎。45年中条山战役国军残败,是火圈他爹从黑狗山上的死人堆里把她拣了回来。
   腰部负伤,在炕上躺了大半年,当她下地时那腰就再也直不起来了。
  火圈一生下来他娘死了,当时火圈还不到一岁,石铁军就留下来,再也没离开过雷公庙。
   她极少与别人搭言,从不与别人来往,日每就是这院里窑里,窑里院里,把自己封闭在这小小的天地里放飞思绪度时光。。
   她姐姐也就是淑贤的母亲,为此从省城来到这个山区小县里教书,也时常接济一点妹妹,只是很少走动,山路太远,也实在太难走了。
   两个月前淑贤来这里找到姨妈,二人抱头痛哭自不必说,淑贤也就落脚在这雷公庙,那时,在农村落户是件很容易的事。
   淑贤在院地上划玉茭,石铁军还是端端地坐在那里晒太阳。
   火圈一头闯进门来,抓起扁担绳子就要走。
   淑贤问:“风风火火地干啥去,快晌午啦!”
   “搬家。”火圈说着来到水缸跟前,抓起水瓢舀了半瓢水,说:“蒿疙瘩的榆钱家搬咱村来啦!”一仰脖儿,那半瓢就“咕咚咕咚”下了肚。
   淑贤听见榆钱这两个字,心里就“咯噔”一下,说:“搬咱村干啥?”
   火圈一伸胳膊,用袖子抹了一把嘴,说:“就为这工作队的张组长都发火了。赵书记叫工作组住到刘福才家,那是人住的地方?看跳蚤虱子能把人吃了不。张组长说了,赶天黑搬不来,就叫赵书记去那窑里喂跳蚤。这不,全村的壮劳力都得去给榆钱搬家,这狗日的成香饽饽了。”
   淑贤没听懂,问:“他家搬来就没跳蚤啦?”
   “哎呀,你咋还不明白。榆钱家跟工作组都住到队里那五间油房里,榆钱妈做饭,工作组就不饿肚子了,这两天于同志前心都贴住后心了。不说了,我得走啦!”把瓢往水缸里一扔,转身出了门。
   石铁军坐在那里没事人似的,对于外边的事她从来就不闻不问。
   淑贤却坐不住了,总是心不在焉地朝门外瞧一眼。前晌一见着榆钱,她就像饭里吃出个苍蝇,打心眼里恶心。好在蒿疙瘩离雷公庙十好几里,轻易碰不上面。榆钱家要是搬到这村里,低头不见抬头见,这可真是赖蛤蟆蹦到脚面上——不咬人恶心人。但她一想起不撂,心里就有一种感激。不撂其貌不扬,却有一付好心肠,不像他弟弟榆钱满肚子的花花肠子。至于那女人,淑贤并不怨恨她,没文化,见识短,很轻易地就原谅了她。不过,现在决不是两个月前独自在那窑里,如今是在姨妈家,再说还有火圈哩。榆钱要敢——看火圈不把他——想到这里,她的心也就稍稍安下来,眼看日影偏西,便起身上伙房做饭去了。
   天大黑了火圈才回来,一进门就嚷嚷饿。淑贤紧忙把饭又放到火上热。火圈连声叫着:“不用热啦!”
   饭锅是放在炉灶边上的,还有点温乎,火圈捧着一碗玉茭面糊糊,没抬头就全灌进了肚里,喘了口气,说:“日他娘,别人跑一趟,叫我跑两躺,这狗日的工作——”后半句话他咽进了肚里。
   淑贤问:“他们也才回来?”
   “早吃上啦!连个让字都没有,一根烟就把我打发了。”忽然他放下碗,从兜里掏出一根折成了两半的烟卷,又很惋惜的把那断成两截的烟卷对在了一起。
   石铁军瞅了火圈一眼,说:“没用的话少说,祸从口出。”
   火圈忙说:“娘,我心里憋屈,就在家里说说。”
   石铁军没再说什么,还是搭蒙着眼皮坐在里,脸上没有丝毫地表情,身子一动不动,就像一位打坐入定的老尼。
   工作组与榆钱家住在大队的油房里到也宽敞。前面两间土坯房,后面三孔窑洞,早就闲置不用了。
   原先队里办这油房一是为了解决社员吃油,二是搞点副业,补贴队里日常开支,结果被上边割资本主义尾巴给割了。没了这“资本主义尾巴”社员吃不上油不说,队里那账上屌蛋净光,就是块儿八毛,上哪儿弄呢?用刘福才那话说就是:“卖屁股都没人要。”多亏赵常有把打油的那一套家什又倒腾出去了,才换回几个钱,整天还抠屁眼唆指头地花,就那也快花光了。
  油房空着,随便收拾收拾就能住人,咋也比刘福才家强。
   一开始,张占元听说工作组住在一户三代赤贫家,便连声说好。进窑里不到一袋烟工夫,两个人就急着往出跑。到院里撸起裤子一看,好家伙!满腿疙疙瘩瘩全是包,两只手挠也不解痒。张占元再一看,扔在院地上那口没洗的铁锅上落着几只山雀,一溜溜灰黢黢的山雀屎明明白白地挂在锅沿上。气得张占元直骂:“赵常有呀赵常有,我看你是存心跟工作对过不去!你是想把工作队撵走是不是?”
   赵常有紧着解释:“好我那老哥哩!你就是借我个胆我也不敢呵!是于杰同志要住这儿。”
   张占元火了,说:“你咋不住这儿?现在你就住这儿,住!”
   赵常有不敢再言声,一个劲挠他腿上那包。猛然他想起了油房,便说:“有了,大队油房闲着,两间房子三孔窑,稍微一收拾就能住。”
   张占元问:“吃饭咋办?”
   这一问可把赵常有问住了,他只想到住,却没想到吃,一时还想不到合适的人选。他有心说叫翠翠来做饭,又怕说他是拉拢工作组,急得他直挠头皮,刹时那嘴角就抽动起来。
   张占元想了想说:“这样吧!蒿疙瘩就一户人家不好领导,叫他家搬到村里来,跟工作组住在一起,吃的问题不就解决了。”
   赵常有脑袋点得想小鸡啄米一样,一叠声地说:“好,好……”心里却在说:这可是你找下的,不合适赖不着别人。”
   张占元又追了一句:“今晚搬不来就住你家!”
   赵常有一听,那嘴角就抽动起来。他到不是怕工作组住他家,是怕顿顿饭六、七个鸡蛋,别说鸡下了,就是他全家屙也跟不上吃呵!便紧急动员全村壮劳力都去搬家,紧催快赶,总算在天黑前把一些急用的东西先弄来了,留下不撂看家,剩下的明天接着搬。
   两间房子三孔窑,打滚儿也够了。张占元跟于杰住东头窑里,榆钱跟不撂住中间,榆钱娘住西头,两间房子作伙房。
   你道张占元为啥要把榆钱一家搬到村里来住,这就叫小鸡不撒尿,各有各的道。
   工作队进山那天,张占元真地把腿摔破了,不过并无大碍。一开始把张占元抽到工作队,他就有情绪。他下过乡,知道村里苦,却又不敢说不去,只得捏着鼻子来了。这一交摔地他有了借口,赖下不走了。工作队只好把他暂时寄放在蒿疙瘩榆钱家歇息一两天。
   榆钱娘也是个热心人,见张占元那腿摔破了,就去拽了一把翻白草。山里人都知道:翻白草外伤药,今儿个下上明儿个落。榆钱娘在嘴里嚼巴嚼巴就糊在了张占元那伤口上。
   张占元嫌脏用手去挡,无意中就抓住了榆钱娘的手。本来没什么,放开手就是了。这张占元偏偏就深谙此道,在他抓住榆钱娘那小手的一瞬间,竟意识到她那手很顺从地由他把握着,不由地就往她脸看了一眼,她也正看着他。就在这四目相对的一刹那,两心就相印了。
   但凡干这种男女勾当的人,不用说话,一笑一瞥尽在其中。她微微一笑便勾下了头,他轻轻一拽,她就依在他身上,他便栏住了她腰,她哧哧地笑着指指窑门,他笑着松开了手,她走过去轻轻地插上了窑门。
   张占元也有妻室,还是县林业局副局长,因何如果荒唐。这得从根上说起。
   张占元也算得上老革命了,几上几下都是因为搞女人。他能戒了饭,也戒不了色,总觉得家花没有野花香,今天有这机会他岂肯放过。
   榆钱娘四十好几了,还算干板利索。不过她绝对够不上一朵鲜花,充其量也就是路边的一棵狗尾巴草。张占元偏偏就爱这一口,只要是母的就行。再说,这张占元毕竟是县里的大干部,五十来岁正当壮年,人家跟她好是看得起她,一般人想跟人家好还好不上哩!榆钱娘自是打心底里愿意。
   到了晚上,榆钱跟不撂还是去地里看庄稼。家里就成了张占元和榆钱娘两个人的天下。
   榆钱娘守寡这些年也真不容易,就像撒哈拉沙漠早就干枯透了,杯水车薪岂能解渴,这一夜她就没让他闲着。
   张占元毕竟五十多岁的人了,榆钱娘比他小十来岁。一连两个晚上,他便感到筋疲力尽。第三天早上就匆匆忙忙奔雷公庙去了。
   榆钱家搬来村里,榆钱娘自然就跟了来,不光吃饭没问题,连他的嗜好也一块儿解决了。张占元不消三五句就吓得赵常有屁滚尿流,焉有不照办之理。
   天擦黑,榆钱娘就来到了油房,放下东西就张罗做饭,不一会儿热腾腾的面条儿就端上来。
   这顿饭吃得最舒服的要数于杰。这两天,他也不知自己是咋熬过来的。不吃肚子饿得难受,吃又实在咽不下去,只得闭上眼憋住气嘴也不嚼胡乱吞上半碗,撂下碗就走。
   他清楚地知道眼下是一场政治运动,决不能在吃住这等小事上犯错误。他只是小科员,资格还太浅,要换地方也得张占元说出来,就硬着头皮熬了两天。当他从工作队返回来时,张占元已经住进了油房。
   小米汤里煮红薯、黄豆,又下了面条,再烧上些葱花油,比刘福才家那糊涂粥不知要强几百倍。他吃的多了,一直打嗝,有点不好意思,便说:“张组长,我跟榆钱先去会场招呼着?”
   张占元巴不得他两个赶快离去,就说:“你们先走一步,我吸根烟随后就去。”他眼看着于杰和榆钱走远了,天也黑下来,便把那半截烟在地上一捻,关上了房门。
   这两间房是油房的前脸,两边是院墙,后面是三孔窑,倒也怪严实的。不严实行吗?油是能吃的东西。
   榆钱娘正收拾锅碗,张占元从背后就把她抱住了。榆钱娘喜喜一笑,说:“吃饭的家伙还没洗哩!”
   张占元嘿嘿地笑着说:“先把我这家伙洗了。”便将她抱到后边窑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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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人: 戈壁红柳912 Re:阵痛(长篇连续之四) 回复时间: 2007.11.12 03:08

    过往轶事,走近历史,鲜活人物,栩栩如生……
  
  佳作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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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人: 残文 Re:阵痛(长篇连续之四) 回复时间: 2007.11.12 11:41

    远山近水,风光无限,对马儿来说,却不能当草吃!奋力、埋头,胜利在向你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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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人: 寒露 Re:阵痛(长篇连续之四) 回复时间: 2007.11.22 15:22

    好
  等下篇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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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人: 蓝湖之鱼 Re:阵痛(长篇连续之四) 回复时间: 2008.01.26 16:39

    学习了,等下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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