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无常形 |
一
盛夏的大学校园,自然有属于这个季节的内容和特色。因为热,所以心情难免浮躁,所以即便是到了夜晚10点以后,空气中仍然飘着喧哗的音响;也因为热,留在没有空调的宿舍里的人不多,在外面乘凉散步的不少,于是便有了校园里此起彼伏的故事发生,虽然许多的开始和结束就像夏季一样只是一个过程,其滋味自知;也因为热,何颐涟难得地获得了一份清净,独自在大学的图书馆里,四周寥寥几人,想起中学课本里的一句话,“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
这是个典型的南国女子。在她沉静的脸上,你很容易发现人们常用来形容南国女子的两大特点。首先自然是眼睛。古人以“水如眼波横”来描述眼睛,可以想象那一汪楚楚秋波的双眼,或深邃或清澈都是怎样的动人心绪。南方的女孩子最大的特点便是一双会说话的眼睛,你只需看上一看,便知道她的复杂心事和难懂心境了。颐涟来自湖南常德的一个普通农家,自古湘女多情,这一点,在她静时一望无底,动时四处流逸的眼神中便可窥出。其次便是皮肤。来自气候潮湿的地方的女子,在空气清新的农村环境中长大,又没做过重活,常年饮湘江之水,食辣椒,肌肤如凝脂,格外细腻白皙。颐涟的白净是那种让人见了赏心悦目的白净,就像一副清淡的山水画,并非视觉冲击,只是韵味无穷。
坐在图书馆里的何颐涟自然成了一道风景。她直直的头发简简单单地垂着,不似瀑布的奔放,却又小溪的潺潺;她的眼神专注于手中的书,却时有恍惚和流窜;她素色的连衣裙称出一个玲珑剔透的身姿,从圆形的藕色领口可以窥见雪白的颈。她自己当然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了别人的风景,已经有人不再外面乘凉散心,而选择了这里。而那个人,虽然是她所认识的,却并非她所能想象的。
说起来,文会是颐涟步入大学校门的一个恩人。当初这所大学在常德招生的名额只有五个,而颐涟,只是农家的一个女子,比不得市里头那些生来就高人一等的人家那样优越。然而她却是第二名。当时,在她和另外一名市税务局的子弟中作出抉择时,作为招生组组长的文会是有过犹豫的。说实话,就他招生的经验而言,农村的孩子虽然成绩或许很优越,但一旦迈入大学校门,在许许多多的方面却不一定有很好的适应能力。尤其是那种与生俱来的自卑,常常会有形无形地影响他们能力的发挥。更何况是女孩子呢。可是,当他打开何颐涟的档案时,他就决定要这个女孩了。并不是因为她那一张张获奖证书,而是因为她挂在档案上的那张素素静静的脸。那双眼睛就是那样的清澈着深邃着,似乎在注视着谁。也说不清出于怎样一种心理,他就决定了取她了。
当然,他当时的决定对其后一段不短的时间都没有产生太大的影响。文会,32岁,博士毕业,年轻有为,结婚一年,妻子徐苑美丽地让人不能放心,却绝对爱着文会。在招生工作结束后,他就自然而然地投入了温柔女人乡,投入了家庭的天伦之乐中。那双曾经打动他,并改变了一个人甚至是许多人生活轨迹的眼睛,只是在他偶然去图书馆时,才又一次无法避免地再一次打动了他。
当时他为了赶一个课题来图书馆查阅一些资料,在寥寥几个人中,他很容易地发现了颐涟。她的目光往他那里飘了一下,然而并没有做停留。可是只是这一下,他就认出了颐涟。他甚至惊讶于自己居然记住了这个名字,颐涟。尽管照片和本人是有区别的,他也毫不怀疑自己的判断。“这个颐涟,她自然不知道自己和她的渊源吧。”他在心里无不遗憾地想。同样地,不知出于一种什么心理,他开始经常来这里看看,坐坐。颐涟总是会在的。
二
在人群中,颐涟永远不是那种可以让人炫目的女孩,却是一个无论与怎样美丽的女孩子比较都无法否认的女孩。李贽是最早发现这一点的。当几个男生七嘴八舌,手舞足蹈地议论着年级的女生时,他就把这个见解提了出来,没想到,居然获得大家的一致赞同。“颐涟,还不错,知道吗,那是从湖南来的,自古湘女多情嘛。”最早附和的是男生里头长地有些寒碜的大李,他的话没有让李贽在意。接下来几个男生也是大呼小叫地符合着。只是最后北京来的汪海说了一句最到位的:“那女孩,风流全在骨子里。”见大家有些不解,他又补充到:“我说的风流,非贬义,非贬义。是‘蓬莱文章建安骨,中间小谢又清发’的风流。”大家一哄而笑:“感情你对她有意思?”“没有没有……”不知为什么,李贽突然特别后悔把这个见解和大家分享,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好似自己的某个熟悉的隐私的东西被别人占用了一般。
而在女生中,颐涟却不能够很快地融入那一夜一夜的话题中去。同宿舍的共六个女孩子。一个来自成都,典型的成都美女,穿着打扮都很大方时髦;一个来自北京,言语间就真有几分京城之气;两个是东北姑娘,倒也没什么特别;剩下的只有她和另一个来自贵州的女孩是乡下姑娘。第一次聊天的时候,当颐涟说出自己来自农村时,北京的杨师师就大惊小怪地叫起来,“不像不像!”东北姑娘蔡一诗急忙说道:“哎哟,现在农村和城市没有什么区别的。”这倒的确是个善良的女孩子。颐涟只是淡淡地笑笑。
这一晚上的话题,都是围绕着那个即将给她们教物理的年轻英俊的文教员。女孩子们眉飞色舞地讲述着他的轶事。“你不知道,这个教员本来是要调走了的,不知为什么不走了,32岁,博士毕业呢!”“听说非常帅!怎样?”“不过听说刚结婚了!”女孩子们七嘴八舌地话语并没有勾起颐涟的兴趣。“颐涟,你也太不关心大事了,听说那个老师就是去你们那招生的,你不认识他吗?”“我,不认识。”颐涟恍惚地想起听谁说过,当初在她和另外一个人中,是有过选择的。
文会如愿以偿地见到了颐涟。虽然知道他站在讲台的那一刻,他都不能够明白为什么会放弃了北京另一所科研所的借调,而要求来教这个年级的物理。他对自己解释到,因为我喜欢教书。是的,应当是这样的。但他却不知自己为何会以这样一种方式开始了自己的讲课。
“大家好。我是文会。……介绍一下自己吧,”文会把目光在教室里扫视了一圈,如愿以偿地发现了颐涟。她不似星星,却似云彩,一样地让人停留住目光。颐涟用一种好奇的,探询的眼光看着他,见他的目光过来,便把自己的目光移开了。“我想,怎么形容一下自己呢?”文会深吸一口气,目光象窗外看去,已是夏末了,空气里一丝风也没有,飘着夏天留下的热闹的尘土。“我想,”文会接着说,“我该象是水吧。虽然《红楼梦》里说女人是水做的骨肉,但我想男人也是水的。我虽然不似海水,没有那么宽广、博大、深远的品质,也不似泉水那样清澈的、透亮的,但我倒可能似河水,平凡着,流淌着,却永远不甘寂寞,不愿停留。”注意到了台下学生们打量的目光,文会突然意识到自己是有些偏题了,他接着说:“其实,我想表达的是,这就是我之所以愿意和大家在一起,共同学习物理课的原因,因为,在这个领域里,只有永不停止地探索,才有发现真理的机遇。大学物理的学习,要的就是一种‘动’的能力,动心、动脑,动手!”台下顿时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文会微笑着把视线投向某个角落,发现他目光的落脚点正心不在焉又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而窗外,只是一颗树而已。“何颐涟。”他听到了自己镇静而且平稳的声音,“你就做我的课代表吧。”那个正在游荡的眼神飘了回来,如果你仅仅看到了那双眼里装的有胆怯和疑惑,那你一定没有留意到除此以外的坦然和平静。何颐涟,这绝对不是个一潭死水的女子。
其实,在人生的前三十年里,文会都没有过多地思虑过男女恋情。因为他是一个沉迷于自己的学习中难得的优等生。要强、荣誉和满足感代替了他除了学习以外的思考,直到博士毕业,他才意识到该是有个家的时候了。徐苑是他的妻子,但是即使是到了结婚,他也没有经历过恋爱的感觉。徐苑很美,作为幼儿园的老师,工作也安定。重要的是她爱他。31岁的文会在一个初尝了女人滋味的销魂夜后终于决定娶徐苑。因为总体说来,他的确还算是个负责任的男人,更何况,徐苑也是不错的。可是婚后的生活却让文会觉得无趣。徐苑结婚前很朴素,淡淡妆,天然样,头发也是清汤挂面般地垂着,结婚后却迷上了化妆,每次艳丽无比地出来,眼睛似熊猫,嘴唇如猪血,都让文会索然无味。真不知道当下的审美观如何,尤为可恶的是四周的称赞声使徐苑无视于文会的不悦。而且中专毕业的徐苑和一直是优秀生的文会是有差距的。许多时候,坐在电视机前,两人会为肥皂剧和文艺片的选择而争执。除此以外,两人没有更多的话题。文会注意到徐苑见到邻居一中年女教师来时的眼神绝对比见到他时更兴奋,两个女人可以絮絮叨叨地聊上一天,且眉飞色舞。徐苑的单位离家还远,每每打电话回来,要求文会奔赴她那边,辛苦了一天的文会只有匆匆赶车……
然而,这一切,都不能说明什么。成千上万的家庭都是这样。迥然不同的两个人在一起,无论灵魂或是肉体都是很难完全交融的,只是岁月最终会把一切尖锐的接口磨平,直至两人成为一个边界模糊的整体。这一点,文会并不是不明白。也许如果没有颐涟的出现就不会有文会的迷茫,也或许颐涟的出现只是迟早的事情。总之,从未考虑过感情的文会突然觉地自己的生命有一些残缺。这个残缺,就像是随身携带经常使用的手帕上有一个污迹一般,时时见着,用时还得提防着,难以忍受。
在徐苑不在的晚上,独自听听音乐,文会会分析自己的感觉。有一双眼睛在他的脑海里漂浮着。他却不能够说出自己确切的感受。他想起了自己大二时在做着电子设计的时候,拼命要求加入足球队,并不是因为多么喜爱足球,而是不愿让自己感到有所缺憾。他同时也在分析着自己现在的心情,是否也就是当时一样,只是因着自己的感觉自己的感觉而需要一个对象而已。是吗?
颐涟却并没有认为,自己已经成为别人注视的对象。因为她有她的心事。家里虽然还算温饱,但上了大学以后,也就花费了家中积蓄的大半,而这座繁华的大城市,生活的消费是相当高的。颐涟经常会有捉襟现肘的感觉,更谈不上去买那些高级的化妆品和时髦的服饰了。作为女孩子的颐涟,是不能免俗地无法拒绝这些东西的诱惑的。但更多的时候,她只是默默地看着别人从商场里买回的一些衣物,在大家的怂恿下试上一试。最终有些庆幸地发现,她颐涟还是适合朴素的。那艳丽的红,娇艳的粉,性感的吊带,雍容的长裙,都不是那么适合她。倒是自己有的几条素色裙,虽然是样式老了些,但却也足够衬出她了。就像杨师师所说的那样,“颐涟就是那种清水出芙蓉的美,最好越简洁越好。”
用钱的拮据可能也是颐涟不能和大家打成一片的原因。女孩子爱吃,爱请客,爱逛街,这些都是颐涟所不能够安然承受的。另外那个贵州的李冰,虽然也是来自农村,父亲是搞副业的,家里殷实的多,花起钱来一点不亚于别人。每当女孩子们聚到一块的时候,颐涟就把自己埋进了图书馆,事实上,那倒也是她理想中的校园生活。与书本对话,和自己谈心,时时记记日记,颐涟对生活是充满感激的。
三
让颐涟当自己的课代表,虽然是一时的冲动,但是,文会从来没有后悔自己当时的冲动。对于感情,是不必要去深究其中的原因的。也许没有原因的感情才是真正的感情。直至和颐涟有了几次的接触以后,文会才发现,自己是确确实实地喜欢着这个女孩子,这个目光似水,肌肤如玉的女孩。
如果不是又一个偶然的事件,文会可能永远把这个秘密放在心底了。毕竟,对于颐涟来说,还有更多的选择的机会和更宽广的前程,没有必要让这样一个女孩子承担太多的负担。喜欢一个人,未必就一定要让她知道。默默的,心中有她,就足够。更何况,文会不能对不起徐苑。人活着有时更是一种责任。可是,谁又能知道,命运这个东西,总是会有意无意地安排一切,却不负责任,只留下残局给人自己收拾。
颐涟本来就该得到特等奖的奖学金的。颐涟也确实希望能获得这个奖学金。虽然,那只是一种物质上的奖励,但至少能够证明颐涟的付出。在他们那个年级,颐涟是第一名。无疑的,她应该获得的。宿舍里的女孩已经在吆喝着让她请客了。然而,文会却知道,颐涟把一切看得太简单了。在这所大学,获得特等奖的奖学金,不仅仅是金钱上的鼓励,更重要的,它是叩开求职之门,通向美好前程的一个有效的工具。正因为如此,围绕着它的私下里的工作,是无声胜有声的。教务处主任就一直推荐一个北京的小伙子,那男生素质的确也是不错,各种竞赛都获过奖的。而刘副校长则常常提起学生会文娱部部长的名字,那个女孩子也是典型的多才多艺,长袖善舞。相比之下,颐涟虽然优秀,却太收敛了。她的光芒只有在凝视的时候才最为清晰,可问题是,又有几个人会如他文会一般地凝视她?在颐涟去送作业本的时候,文会留住了她。
“怎么样?累不累?”
“不累。挺好的呀。”颐涟的文静里头,常常还有一些的调皮。
“上学期成绩不错。不要太累着自己。怎样,是不是可以拿特等奖奖学金?”文会试探地问。
“应该可以吧。”颐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不是说这个奖学金应该以成绩为标准吗?”
“嗯,没错。”文会有些心不在焉地应着。
“其实,你该去看看教导主任的。”文会故作随意地提醒着。
敏感的颐涟似乎觉察出什么。“看他吗?为何不是看你呢?我和他并不相识啊。为什么要去看他呢?”
“有的时候,世界上的事情并不都是那么简单的。”文会忍不住要提醒这个单纯的女孩。
“哦。其实我也觉得,”颐涟注视着文会的眼睛,说,“世界上的事情本来是简单的,复杂是复杂的人自己创造出来的。”
文会一时无语。这是曾几何时自己也曾经有过的想法。只是,又是曾几何时,自己已经是习惯于用复杂的思维想复杂的事情的人了。他叹了一口气,“你还是太小了。”
“你比我大不了多少。”颐涟狡黠地一笑,“知道吗,大家说,课堂上的你经常笑得像个孩子。”
“是吗?”文会笑了。
笑着离开办公室的颐涟其实没有让笑容在她的脸上保留太久。从文会的话里,她听出了一些信息。对于颐涟而言,她宁可在自己奋斗的过程中苦一些,累一些,也不愿意用太多的心事去想其他的事情。而这是她不得不面对的。生活啊,生活,为什么在我刚刚接触到你的面目时,你就要露出你隐私的部分呢?颐涟的心,久久不能平静。
不曾想到的是,颐涟居然最终得到了特等奖的奖学金。这原本是她已经放弃了希望的。大家都催着她请客,她也就答应了。在校门口那家还算上档次的阳光餐厅,几个女孩子七嘴八舌地点着菜,吆喝着,笑着。突然,师师郑重其事地说:“颐涟,你忘记了一个人。”
“谁?”
“文教员。你不知道吧,你之有今日,全部因为他!”
“你什么意思。”颐涟皱皱眉头,问。
“我叔叔就是这里的教员。他说,文教员为了你能够获得特等奖奖学金,和领导都吵起来了。他把学校一大堆的规定搬了出来,一条条对照列举,让副校长都无话可说。他可真够意思,你这课代表没白当。”
“这样吗?”颐涟的眉头皱地更紧了。一顿饭下来,她都若有所思的样子。
颐涟还没有注意到,上课的时候,文会的眼光总会飘过来,注意到这一点的,不是颐涟,倒是李贽。
对于已经结婚的文会,颐涟并不简单的思维里并非没有过猜测,只是,她总是一次次否定自己。凭什么呢?她颐涟既不美丽,又不风情,也许文会只是作为老师爱学习好的学生的职业病罢了。而同样是敏感的李贽,同样身为男人的李贽,同样是默默地喜欢着颐涟的李贽,显然是发现了文会的这一个秘密。文会为颐涟在会场的惊人举动他也有所耳闻。他隐隐觉地,文会并不会伤害颐涟,至少现在的颐涟还是当初的样子,没有多什么厚重的阴影。但是,颐涟直到现在,也没有多打量他李贽一眼。当然,她可能就根本叫不出班上男生的名字。这或许也是她让李贽念念不忘的地方呢。
颐涟却决定,无论如何,要问一问文会上回的事。虽然每次话到嘴边,她又觉地不合时宜,而吞了下去。但这次,趁文会让她去抄测试的成绩。她决定一定要问一问。
办公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颐涟已经抄完了最后一个人的成绩,却并没有要走的意思。“有事吗?”文会问。
“文教员,我想知道,上回奖学金的事……”
“不必问了,你应该的。”文会的神情里有些疲惫。
“那么,是真的了。他们说的,原来是真的。文教员,我想问你,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是我?”
“什么?什么是你?”文会故作轻松地问。这个女孩到底想说什么啊?
“为什么你会选我当课代表,为什么你对我那么好?”
文会一时无语。许久,才说:“因为,你是个好学生。”
“是吗?”女孩子的脸上露出轻松的微笑。“你真是个好老师呢!”
“嗯,以后记得我就好了。”文会回答道。
“你会走吗?”颐涟问。
“也许吧。”
颐涟的目光一下子黯然了下来,“哦,我不会忘记你的。”
过了很久,文会都还在这句话里沉湎着。不知道何时颐涟已经走了,不知道何时已经过了下班的时间。该去徐苑那里了。“颐涟,我也不会忘记你的。只是,恐怕是到了离开你的时候了。”
一个月后,文会离开了大学,调往一科研所。临走的时候,他对颐涟说:“小姑娘,以后选择自己的爱人一定要找一个第一眼就会心动的。记住,好好学习,保重身体。”文会的话语,仍然一如往常般地温和,象兄长,又象朋友。颐涟很不容易控制住了泪水。正是正午,两人站在教学楼旁的林荫道上,阳光透过树梢投下斑斑驳驳,恍若梦境般地,文会就走了。在其后的两年里,杳无音讯。
四
让颐涟第一眼就心动的男孩,其实是有的,那就是李贽。
在刚进大学的日子里,对于感情,颐涟是没有多做考虑的。因为她毕竟是一个来自农家的女孩,而爱情总是离不开现实的土壤的。临走前,母亲就反复叮嘱她说:“不要谈恋爱。好好学习,咱们自己靠自己。”所以在大学的前两年里,颐涟都没有认真地去打量过身边的男生。虽然,她也知道自己是在经受别人目光的打量。然而,在独自一人坐在图书馆的日子里,颐涟渐渐也就注意到了他――李贽。
李贽是那种长相上非常有灵气的男生。静的时候,他就像是古书里描写的书生一样,是散发着书卷气息儒雅之味的;笑起来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非常生动,五官舒展,眉宇间有一种阳光灿烂的感觉。颐涟的视线,其实在接触到李贽的第一眼就有一种非常奇怪的触感。那男孩用手托着下巴的样子让颐涟觉地是一副非常熟悉的一直漂浮在思维空间的某个层次的画面。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颐涟就开始渴望在图书馆里搜寻李贽的身影。直到有一天,在上课的神思飘游的时候,她才发现这个李贽,原来是她自己的同班同学。更为好笑的是,他是个站起来回答问题时脸还会红的男生。颐涟在那一刻对这个李贽充满了遐想,也在那一刻,得知了他的名字――李贽。
也是因为李贽,颐涟认识了徐弯儿。
徐弯儿是中文系的。才女。来自江南,也一点不愧于江南美女的称号。不过,大家也评价说,徐弯儿若是把整个儿再扩大1.5倍,才算是个货真价实的美女。因为说实话,她的确是有些单薄和瘦小。她一米五的个子,脸小小尖尖,眼睛是整个脸的灵魂,显得有些过分的大而有神。身材其实是玲珑剔透的,只是小了一号。刚认识徐弯儿的时候,颐涟是不喜欢她的。这个学中国文学史的女孩难免让人觉地做作。她走进颐涟的宿舍,当时宿舍里只有四川的刘娟和颐涟在。也没有太多的说明,她就那样诗情画意地自顾自地说起来了:“我是徐弯儿。冒昧打扰了。我想请你们帮一个忙的。我想认识你们班的李贽。请问可以帮忙吗?古书上说‘爱至望苦深,岂不愧中肠’,李贽是我第一个爱上的人,可不可以帮帮我。”颐涟一时没有应答。而刘娟却显得非常热情。“是吗?太有趣了。你是怎样爱上他的呢?”徐弯儿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我也只是觉地对他一种与众不同的感觉,昨天看了那篇‘走过路过不要错过’的文章,才觉地自己应该试一试的。”
颐涟好奇地问,“你对他有什么感觉呢?”“这个呀,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弯儿认真地回答到。
没想到就这样,弯儿走进了颐涟的生活,走进了李贽的生活,又一种妙不可言的方式,连接了这两个人的生活。渐渐地,颐涟便喜欢上了这个单纯而不失激情的女孩,喜欢上了这个喜欢说“古书上说”的女孩。弯儿无疑改变了颐涟的生活轨迹,现在,颐涟已经习惯和弯儿沐浴在晚风中,谈谈她们彼此的生活、感想;谈谈她们都感兴趣的文学,中国的《诗经》,南北朝的嵇康,晋朝的陶潜,曹雪芹的《红楼梦》,法国的大仲马,米切尔的飘,都是她们乐此不疲的话题。当然,那是远离生活的话题,属于现实的话题只有一个,那就是―――李贽。
五
“我有一个恋爱——
我爱天上的明星;
我爱他们的晶莹:
人间没有这异样的神明。
在冷峭的暮冬的黄昏,
在寂寞的灰色的清晨。
在海上,在风雨后的山顶——
永远有一颗,万颗的明星!
……
我袒露我的坦白的胸襟,
献爱与一天的明星,
任凭人生是幻是真
地球在或是消逝——
天空中永远有不昧的明星!”
这首徐志摩的《我有一个恋爱》,居然就是弯儿最喜欢的诗了。弯儿说,爱就是要在茫茫人海中,在最黑最黑的夜里,找到属于自己的那一颗明星。娇美的弯儿已经决定要对李贽表白了。颐涟的心里很乱。经常的,坐在宿舍的书桌前,她会发很久很久的呆。李贽,弯儿,多么合适的一对。可是为什么,自己的心里总是那样尖锐的沉痛,自己的叹息总是在梦里也浮起。元旦节的晚上,弯儿按计划行动了。宿舍里别的人也出去了。在洁白的信纸上,颐涟一笔一划地写着:“忘记吧,忘记吧,忘记吧……”字迹是那样的模糊。12点过了,弯儿还没有来汇报情况。颐涟心里泛过一丝绝望。又有谁能够拒绝纯情的、诗意的、痴情的弯儿呢?又有谁??她穿着薄薄的毛衣,便出门了。
清冷的夜光下,在校园的湖边站着的,只有她颐涟了。“我是个傻子。”她自嘲地笑着。“何必为一时的心动迷了方向?心动,那只是每个人都会有的感觉罢了。如果真的是喜欢着,就该象弯儿一样的。可是为什么,自己却割舍不下呢?
她一直没有注意到,弯儿和李贽其实就在不远的地方。两个人并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注视着在黑夜的月色中恍然失措的颐涟。弯儿的脸上,倒是露出了一丝了然的笑,“也许,我该恭喜你了!”弯儿对李贽说。“为什么?”李贽不解。“你去和她说说话吧。你不该把什么都放在心底。就像我一样,说出来,一切都明明白白的。”“我并不想让她承受太大的负担。”“一个人渴望的爱情又怎么会是负担。李贽,一句话,算是我对你陪我一个晚上的补偿,‘己之所欲,亦施于人。’故为仁道。去吧。”弯儿咧嘴一笑,说声再见,便扭身跑开了。
李贽在暗处又站了一会。静静地凝视着颐涟的身影。她真像月光中的流水一样,淡淡的,缓缓的,充满了梦幻般的忧伤。李贽注意到颐涟是有些冷了,便走了上去。
用震惊来形容颐涟当时的感受是一点也不为过的。
“我以为,我不会有机会在这里见到你。”颐涟的声音好似飘在湖面上的落叶。
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只是一句话,李贽总算明白了颐涟所有的心事。弯儿说的对,爱怎么会是一种负担呢?爱是驱散一切疲惫一切紧张的良药,此时此刻,李贽的心里充满了狂喜,原来,他们是彼此爱着的呢。颐涟瞪大眼睛看着李贽一言不发,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如此表情。李贽拉过颐涟的手,告诉她“新的一年开始了,从此开始,我的生命里就将有个你了。我已经为你写够了两个日记本的信,你一定要看的。”
这一回,轮到颐涟目瞪口呆了。
六
爱情是威力胜过原子弹的东西。让最平静的水汹涌,让最冰冷的水沸腾。颐涟从来没有想到,自己的爱情,会来地这样气势彭湃,这样势不可挡。她简直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整天挂着一种神经兮兮的笑。她甚至可以感觉到在自己的每个毛孔都张扬着爱情的蒸气。她习惯于在人群中搜索李贽的身影,看着他的背影颐涟会傻傻地笑;她习惯了在灯下一遍一遍地读李贽的日记,和他走进他的家庭,他的思维,他的感觉。她也惊奇的发现,正当她在对自己难以言清的感情做着虚弱的分析时,李贽也在对自己的爱而痛着并快乐着;正当她在遐想着未来的生活和爱人时,李贽也在日记里抒发着自己对爱的理想;正当她捧着蒙田的随笔孜孜不倦时,李贽也在对其中的话语和思想进行着分析和思考。
你不得不承认,这个世界上,的确存在着许许多多的巧合和奇迹。于千千万万人中,遇见你所该遇见的人,不迟一步,也不早一步,唯有遇见了,还能够相视一笑,牵彼此的手,这就是幸福。
李贽出生于干部家庭,父亲是国营企业的厂长。但是,和许多的男生比较起来,他丝毫没有过多的优越感和对农村的不屑。相反,他是一个经常见到路边的乞丐都会嘘唏许久的人。他的善良,他对生活严肃认真的态度,都是颐涟爱他的理由。很难想象,仅仅凭一份感觉,就会遇见这样一个“舍他其谁”的人。
大三假期,李贽去了颐涟家。在气候宜人的南国,他见到了自己的准岳父岳母。两个淳朴的农人对李贽不知该说什么才能表达自己的喜爱。只是杀鸡宰鸭,席间一个劲地往李贽碗里夹菜。李贽终于是见识了农家人的淳朴和好客。在桃源如画的风景中,感觉着略带湿润的风,静静地看着湖面中水中的两个倒影,李贽和颐涟都有恍若梦中的感觉。“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两人一起念起陶潜的诗句,“颐涟,我们以后就来这里吧。”“我们这的人,都想往外逃呢,来这作什么?”颐涟故意问。“没有这样的地方,就没有这样的你。”李贽认真地说。颐涟把头埋入李贽的怀里,甜甜地笑了。李贽的吻,轻轻地落了下来,渐渐的,急了。
没想到当天回家,却发生了一件不愉快的事。颐涟的邻居,一个60多岁的老汉,居然在自家浴盆里洗澡的时候给溺水了。
邻居家里只有老汉和一个孙子在。大家闻声赶到时,面对着已经面色发青的老汉,都有些慌张不知所措。谁也不曾想到,李贽这个初来乍到的年轻人,居然毫不犹豫地蹲下身去,给老汉嘴对嘴地做起人工呼吸来。谁都知道,老汉的邋遢是出了名的。看着李贽那并不宽广的肩膀有节奏地一动一动,颐涟的心里充满了踏实和感激。母亲给她投过一个眼神,她也看出了母亲的感动和赞许。老汉还算命大,喘过气来后,喝了几口温粥便基本上复员了。面对着城里来的李贽,他只是喋喋不休地说:“好伢子,真是好伢子!”
事后,颐涟问李贽难道不嫌老汉脏吗?李贽笑了笑,认真地说:“知道吗,自从遇见了你,我就觉地自己太幸福了,老天对我太好,我只有感激,我真想让大家来分享我的幸福。”颐涟深情地仰视着她心爱的人,两人目光一接触,就粘在了一起,不能分开。又是一个深深的,缠绵的的吻。
七
还好,和李贽的爱并没有让颐涟失去弯儿这个好朋友。这个消失了一段时间的小女孩终于又带着一脸阳光灿烂的笑出现在颐涟面前。
“弯儿,我,……”颐涟多少感到愧疚。
“不必道歉。你又没有做错什么的。”弯儿大方地笑笑,“其实是我,我又怎么会找一个心中装着别的女孩的男生呢?这可不是弯儿要的爱情。”
颐涟还想说什么,弯儿牵着她的手,说,“走吧,逛逛去。”
两个女孩友爱如初。只是,和李贽在一起,颐涟当然没有更多的时间陪弯儿。
爱情是多么甜蜜和美好的事情。如圣经所说:“爱情,众水不能熄灭,大火也不能淹没,若有人拿家中所有的财产要换爱情,就全被藐视。”爱正是让人狂热的东西。颐涟一直白净的脸上总是透着发烧似的红热,明亮的眼里总是闪着火簇似的光芒。经常偷偷地在深夜里溜出来,在某种期待的步伐里听到李贽的呼吸。一个拥抱,一个长吻,会让他们一句话不说却无法分离。无论是李贽,还是颐涟,都发生了变化。世界在他们的眼里充满感情。连春天的雨,夏天的风,秋天的落叶,冬天的雪,树上的鸟儿,空中的云,都成了他们的惊叹和感激。
那年,两人偷偷去了离学校不远的“碧云天”山庄。“碧云天”之名,取自范仲淹的词“苏幕遮”。“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那倒真是一处人间仙境。而且奇特的是,它并不象一般的旅游场所,充满着商业气息。相反,管理这里的,是一对老年夫妇,谁都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来头,但这一定是一对有过很多故事的夫妇。他们对来这个地方的每一对年轻人都特别热情,却很少说话。
在碧云天,最美的是湖水。那是一处环绕在郁郁树林中的湖。湖水是深不可测的绿,宛如光滑的锦缎,又似雍华的翡翠。太阳的光投过树枝投下来,斑斑驳驳,是仙境里突然闯入的人间的气息。虽是夏天,仍可以看到紫色的小花,粉色的蝴蝶,红色的落叶,绿色的树枝……色色斑斓,恍若幻境。
在幻境里,只有彼此的触摸才是最真实的。两人褪去最初的羞涩,和许多年轻的爱人们一起,共同沐浴在夜晚的湖水里。不必担心别人的注视,因为在这里,每一对恋人的眼睛里都只有彼此。战栗的吻,如同深夜静静盛开的花朵,还带着露水的剔透;火热的两个人,在彼此的抚摸里,完却其他的一切。柏拉图不会明白,爱不仅仅需要心灵,也需要肉体。
……
爱的每一天,都有新的内容。不知不觉地,就要毕业了。
八
毕业是人生中一个重要的转折。许多的分化,都在这个时候悄然开始。许多正在上演的爱情故事匆匆收场,许多扑朔迷离的传言传奇现出真相。忙碌着自己生活的人们,此时此刻,已经顾不得戴上自己的面具了。
颐涟当然没有想到,当大家都在为毕业大大伤脑筋的时候,居然自己倒顺利地获得了工作的机会。第一个给颐涟打来电话的,是文会。两年过去了,颐涟让他难以放下。更重要的是,他已经离婚了。原因倒并不是因为颐涟。只是徐苑在搬到北京以后,就渐渐不满于现在的生活,开始还只是抱怨和争吵,后来就有了第一次的动手,后来就成了冷战,再后来,徐苑便离开了他。奇怪的是,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的时候,文会的心中只有两个字“颐涟”。终于自由了。文会对自己的心态感到惭愧和内疚,也许正是因为一直有这种心态的引导,他和徐苑才会有今天。终于自由了,想到颐涟,文会似乎有了崭新的动力。他开始积极地投入到自己的工作中,积极地周旋于各种人际关系中,很快,他就出色地完成了科研所所里交给的任务,获得了领导的赏识和信赖。同时,他也收获了一大群朋友,在酒席间结下了难解的交情。其中一个就曾经向他表示,可以帮他解决个把人的毕业分配。很自然地他就想起了颐涟。虽然京城的生活会更加艰辛些,疲劳些,但他始终觉地那是适合颐涟的,他也始终觉地颐涟该来到自己身边。于是,他就给颐涟打了电话。电话那头的颐涟听到他的声音很激动。可是当他说出自己很想念她时,电话那头有一刻的沉默。他忍不住又把自己离婚的事情说了出来。颐涟过了一会问:“为什么?”“也许,是因为你。”“我,”颐涟用一种非常轻快的声音说:“忘了向你汇报了。我有男朋友了,也许毕业后会结婚吧。我毕业去向,可能会取决于他呢。”轮到电话那头的文会沉默了,“哦,那么,有空和我联系吧。”
颐涟挂下电话,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这个在自己初入大学时如阳光一样给过自己温暖和照耀的男人,居然是……她感到一丝甜蜜,又一丝遗憾,而很快地,她就把心事重新放在了毕业分配上。去北京,何尝不是她的梦想。只是,李贽呢?只有李贽的方向,才是她颐涟的方向。
命运似乎是有些眷顾这对情侣的。就在李贽在本城市某公司的申请批下来以后,另一家很有些名气的公司就来这招聘了。和颐涟一起参加面试的,还有四十多人。而公司只想招一名企划人员。在众多的竞争者中,负责招聘的那个李经理居然就一口咬定要了她。理由是她曾获特等奖的奖学金。李贽抱着颐涟在操场上跑了半圈,全然不顾别人惊讶的目光和颐涟的惊叫。其实,凭李贽父亲的关系,是不难找个更好的工作的。可李贽就是李贽,他是不会依靠任何人的。
颐涟偷偷地给文会打了个电话。因为,如果没有当年他的争取,也就没有今天她顺利地找到工作。文会祝贺了她几句,声音却并不高昂。不知为什么,他又一次想起了当初自己招颐涟入学的心情。
算是顺利的,颐涟和李贽没有上演孔雀东南飞的悲剧,而留在了同一个城市。然而,毕业前的生活和毕业后的生活,绝不是一回事。
走上工作岗位,在社会中,你会发现一个事实,那就是,你只是个社会的动物。是个动物。只是比一般的动物更高级一些。而这样的高级,只是会让你多了些思考,而思考,是一切痛苦的根源。同样是敏感的颐涟和文会,都不得不接受生活的这一真理。
人就像一个错综复杂的网上的一个点。别人一动,你就得动。那还得看你是居于高级层次的还是低级层次的。高级层次的点一动,牵动的可能就是自己运动的轨迹,改变的可能就是自己人生的命运。所以很多时候,人不得不小心翼翼地留心着四周的动态,随时准备相时而动。
在颐涟的家乡,颐涟和李贽订婚了。按农村的规矩,他们也算是正式的夫妻。两人决定工作一旦稳定,积蓄点钱,便结婚。他们暂时住在一个月500元租金的房子里,算是步入了柴米油盐的生活。
很多的时候,颐涟都会怀念那个不久前的自己。时间并没有流逝多少,可是变化实在是太大。恋爱中的颐涟天是蓝的,风是感情的,雨是甜的,心里只有李贽,而今的颐涟看到的只是生活,想到的只是明天。李贽也变了。他不再那样充满浪漫文人的色彩。在他们工作的单位,他成了早起晚归的人。“操!什么时候开始必须察言观色了!”李贽偶然会抱怨。选择和李贽在一起的时候,颐涟并没有一丝的犹豫。而今,手里攥着两个人加起来不到1000元的薪水,计划着今天的生活和明天的安排,除了疲惫,更多的,颐涟感到了无奈。原来感情本身,离开了生活,的确是说不起大话的。
那一天,李贽公司的顶头上司的儿子满月。由于几天一直比较辛苦,李贽感到不大舒服。但还是揣着一个红包去赴宴了。席间,新人李贽成了众矢之的。大家一个劲地怂恿他敬酒,喝酒。最初李贽还推迟几下。后来,上司发话了,他似真似假地说:“李贽,你也算是个男人了,哪个男人还不喝?要想早点正式把媳妇娶进门,这酒,你还得多喝。”一语双关,李贽想了想,就再也没有拒绝。他站起来,敬领导,敬嫂子,敬同事。在一阵眩晕中,他仿佛看见大家满足的笑脸。当天晚上吃了些什么菜,李贽毫无记忆;而后面很长一段的事情,李贽都记得不太清楚了。醒来的时候,眼前是颐涟憔悴的面容。
李贽升出手去摸颐涟的脸。颐涟扭头避开了。“李贽,你怎么那么傻,不想喝就别喝。你知道你睡了多久吗?送进来的时候,你嘴唇都紫了。”颐涟声音里带着哭腔。
“我能不喝吗?我是男人啊。”李贽感到有些委屈。
“咱们别这样生活好吗?我不在乎的,我不会在乎你是不是公司的红人,是不是平步青云,我只要你是你,是我的李贽。”颐涟激动地表白着。
“是吗?”李贽像是在问自己又像是在问颐涟。“可是,你的李贽不能确保你的生活呢?”
其实,当李贽看着颐涟捧着医院送来的收费单发楞的时候,他已经明白,颐涟是不会不在乎的。那是他们省吃俭用才继续下来的仅有的3000元,一下子没了。颐涟虽然象一汪清水那样澄清,但她毕竟是人间的水,不是天水,她毕竟是俗世的水,难免经历许多尘飞烟灭。难道,是到了象家里求助的时候了?这并不是李贽想要的生活啊。
九
有的时候,人的直觉是很准确的。正如文会一听到颐涟被录用时,心里有一些不安和不悦一般,的确,李颢录用颐涟,并不是仅仅冲着她的特等奖的奖学金。
已经不是孩子的颐涟很快地就发现了这一点。因为,以一个女人的直觉,她感受到了李颢火辣辣的目光和不合适宜的关心。那样的目光,甚至是带着一些野性和欲望的。
颐涟仍然保持了上学时做事认真的特点。所以,每天下班她都是走地最后的。为了这个,李颢常常在公司会上表扬她。表扬多了,别人和她自己都感觉到了异样。颐涟甚至都有意地早些走。
这一天,李颢留住了颐涟。
这个时代的男人都是速战速决的。时间就是金钱,生活无需修辞。更何况,这是李颢的一贯作风。不同的是,以前他只想找个情人,现在他要找的是个能帮助他花钱的女人。而颐涟,那种文静的表情,温和的外表,不失灵慧的眼睛,正是他所要找寻的感觉。
“知道我为什么要了你?”李颢的话非常直接,眼光也是热烈。
“不知道。”
“因为我需要你。不是工作。”
“我不明白,为什么是我?”在只有两个人的房子里,感觉着两个人的呼吸,颐涟感到紧张。
“因为,你符合我的标准。”
“你了解我吗?”
“你,生于湖南农家,父母务农,五年前考入大学,曾获……”
“这并不能说明你了解我。”
“这就够了。我知道你有男朋友。不过,你知道,以我的经验,爱情和生活,并非一回事。”
“那是你低估了我,低估了我和他的感情。”
“是吗?”李颢笑笑,“但我知道现在的你并不快乐。”
“我没有。”
“你心里明白自己快不快乐。”李颢还是笑。“我还想告诉你,我选择你,并不是仅仅因为你符合我的标准。而且,”他的笑容收敛了,“我对你有感觉。我并不想找一个自己没有感觉的人。可是我很久已很难对女人有感觉。除了你。”
“你考虑考虑吧。我需要你,需要一个女人,嫁给我吧,我会给你幸福。”
颐涟走在回家的路上,耳边还依然响荡着李颢的话语。如果是以前,颐涟早就甩门而走,把李颢的话一抛而过;而现在,她不得不承认,李颢也许有些话是对的。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并没有太多的反感。
就在这个时候,文会来了。此时的文会,明显的比过去发福了些。在名贵的体恤衫下,是一个与过去不同的中年男人的身躯。谁说岁月独独眷恋女人,它同样也会在男人的身上凿下痕迹,不仅仅是容颜,同时也是内在的。在文会的眼里,那个青涩的女孩子长大了。现在的颐涟多了一份成熟,多了一份深沉。她那如秋波般的眼神,如今虽然依旧清澈,只是里面的内容更多了几分。但这也正是文会所想要的结果。
“和我去北京吧。”
“教员,不要说笑。”文会欣赏的就是颐涟这种带着胆怯的镇定。
“不是说笑,”文会用手去抚摸颐涟的头发,这是他一直想而一直没有做的。他发现自己已经可以随意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这意味着什么?他不愿深究。
颐涟把头偏开。紧张的唇颤抖了一下。“不要这样。教员。”她似乎已经不能镇定。
文会看着这个一直向往的女子,突然发现自己对她其实是存着一种欲望的,一种男人的欲望。这个女孩,恐怕早就不是女孩了吧。他的心里突然有一种纠痛的感觉。他一把把颐涟拉入自己的怀里。
不顾颐涟的挣扎,他把自己埋藏了很久的吻如急雨般地落在颐涟脸上,搜寻着她红润的唇,搜寻着她雪白的颈,直到他尝到了咸咸的滋味,他才意识到自己是过分了。
“对不起。”他猛地放开她。
颐涟摇摇头,一咬牙,泪簌簌而落,她推开门,跑走了。
十
徐弯儿要嫁了。
徐弯儿的出嫁无疑是个意外,谁也不曾料到这个在大学四年都在向往一场真正的恋爱的女孩子居然选择了嫁给一个见过几面的外国人。这样的事情如果发生在别人身上,或许都可以理解,然而却不该是徐弯儿。临走的时候,弯儿约颐涟在咖啡厅见面。
弯儿仍然是那样纯净的样子,连眼神也是怯怯的。娇小的身躯使她比实际年龄显得要小很多,高中生似的。颐涟注视着弯儿,不能把她和傍老外的那些花枝招展的形象联系起来,她忍不住叹了口气。弯儿笑了。
“为我担忧?”
“有一点。”
“不必担心的,我会保护自己。我和他已经签了协约,无论将来结果如何,我都会拥有他的一半财产。这是有法律保护的。而且,去美国一直是我的梦想。”弯儿款款道来,俨然一副老道的样子。颐涟不禁在心里问:“那你一直来所要追求的真爱呢?”但颐涟知道,弯儿既然作出了选择,就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和安排。
弯儿习惯性地咧嘴一笑,露出她一口洁白的贝齿,“颐涟,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的。李白不是说过吗?‘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世事变化,人也再变,不是每个人都会生活在昨天的思想里,也许今早的就别于昨夜的。其实,爱这个东西,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奢侈品,你知道,没有人可以一辈子活在爱情里。再美好的爱情,都经不起生活的磨炼。只有生活本身,才是最实际的爱情;会生活,才会爱人,爱自己。当然,”弯儿看看颐涟,“你和李贽是个例外,你们是千年等一回嘛。”
颐涟看着这个自己一直引以为保护对象的娇小的女孩子,突然感觉到认识一个人真的好难。在自己还在为爱情犯着迷糊担着痛苦的时候,眼前这个女孩子却真地是走地洒洒脱脱想地明明白白了。自己和李贽,又何尝不是应验了“没有天长地久的爱情”的老话?其实,就算是在别人眼里,她颐涟仍然是当初那个为了爱情奋不顾身的女子,她自己又何尝不明白的,自己的变化。
“也许,你是对的。”颐涟看看弯儿,真心地祝愿她,“无论如何,要学会保护自己,过地快乐。”
“我会的。”弯儿的眼圈红了。依稀间,颐涟又看到了那个站在她面前背诵徐志摩的诗句的小女孩的样子。真是世事变化,沧海桑田。一时间,颐涟有恍若梦里的感觉。
回到家里,李贽已经回来了。颐涟激动地看着李贽,激动地说:“你知道吗?弯儿要嫁了!是个外国人!”
李贽的表情很淡然。“很正常。你们女人,都是很善变的。”
“你什么意思?”闻到了李贽话里的硝烟味,颐涟问。
“没什么。只是你那个经理正式打电话来告诉我他要和我竞争你。你那个老师给你留言说对不起冒犯了。颐涟,不要告诉我你什么都不知道,不要告诉我你什么都知道!”李贽冰冷的声音突然一下提高了,“我以为,把一切都瞒着不是颐涟的作风。心的空间是有限的,你怎么可以装着别的男人的事情,还爱着我?说过的,爱情的世界里不要有隐瞒的!”
颐涟愣愣地站着,心里滋味万千,难以言清。
晚上,已是很深的夜了。颐涟醒来的时候,李贽仍然在灯下工作。他们公司有一个很重要的项目,李贽硬是把它争取过来了。很久,李贽才发现了颐涟醒了。他看了她一眼,似乎忘却了白日的争吵。他的眼睛里有血丝,但他的目光是温柔的。
颐涟愧疚的发现,自己对李贽的关心是越来越少了。灯光下的李贽,那张瘦削的脸上,有着这个年龄不该有的沧桑和疲惫。颐涟其实知道,李贽是一个对生活,对自己,对感情都非常负责任的男人。不是这样,他不会至今还不愿向家里求助;不是这样,他也不会如此卖力的工作;不是这样,他也不会给自己如此多的压力。
一股酸楚的热流涌上了颐涟的鼻子,眼眶。原来,自己还是那样地爱着李贽,那样深深地,深入骨髓地爱着他。她亲眼目睹了这个男人从男孩到男人的转变,他就是她怀里恬静入睡的孩子一样,爱他是那样的自然和无法改变。只是,这份爱已经全然没有了当初的纯净,连颐涟自己,都会常常忽视了它。这份爱,同样不能让颐涟感到甜蜜和幸福,相反,她觉到了爱是生活的一种负担。不是吗?没有爱,李贽不必活的那么累,没有爱,她颐涟可以选择更轻松的生活。
一种强烈的愿望紧紧地撅住了颐涟。离开李贽,给自己更多的轻松和自由!给李贽更多的轻松和自由。爱约束着彼此,因为爱,谁也不愿意堕落。可是生活,生活有时需要几分堕落,在堕落里达到登峰造极的快感,忘记生活本身的累。
李贽、文会、李颢……三个人面孔一个一个在颐涟眼前闪过:李贽那愤怒的吼叫“心的空间是有限的,你怎么可以想着别人还爱着我?”,文会那乞求的眼神“到我身边,我会懂得如何爱一个人。”,肖楚那孩子气的表情“因为我喜欢你。”,李颢那带着调侃也带着难得的认真的话语“我需要你。嫁给我吧。我会给你幸福。”颐涟的心就像汹涌的海水,中心是剧烈的漩涡,周围是急剧的涌动,感觉,感情,爱情,生活……一个个大写的字符象波涛般在她眼前一个接着一个地掠过,她虚弱地把自己抛在床上,“谁来告诉我答案?”
十一
文会要回北京了。他约颐涟出来见面,颐涟正犹豫着怎样拒绝,文会黯然地说,“放心吧,我不会再冒犯你。我们阳光餐厅见。”
仿佛又回到了校园生活,依稀又想起当年的自己。颐涟坐在依旧如故的阳光餐厅里,对面是文会。文会注视着这个已经把一头秀发挽起来的女孩,注意到她已经淡淡地施了些粉。是啊,青春是多么一去不返的东西。
“颐涟,上次的事,对不起,请相信我是情不自禁。”文会说出来,突然感觉到似乎自己的话语是某个电视剧的台词。
“没事的。”颐涟掩藏不住心事重重的样子。文会想说什么,却忍住了。
“无论何时来北京,我都敞开家门欢迎你。”这是文会临走前留下的话。
然而,颐涟却知道,文会最终不会是她的选择。如果说当年的徐苑都是文会可以舍弃的,今天的颐涟,又有太多的什么区别。也许在文会眼里,颐涟还是当初的颐涟,可是颐涟比谁都明白,她已经不再是那个颐涟。现在的颐涟,是个从外表到内心都渲扬着尘埃的颐涟,那是每一个在车流人流里行走的人所不能回避的尘埃。每个人都抱着一种对感情的热望,可是这种热望最终会被岁月的气流吹冷却。
也许,是该考虑一下李颢的时候了。相比之下,李颢的现实或许才是生活的真谛。其实,人要达到他的境界,是需要一个过程的,更何况,他并非是一个完全失却了热情的人。
然而,这个时候,李颢却离去了,去了公司在上海的总部。走的时候,没有留下任何话语。颐涟的心里,既有一些失落,又有一些怅然。
没有想到,李颢会把电话打到家里来。李贽正在赶一份策划。颐涟压低了声音。
“颐涟,我很想你。”电话那头的李贽有一种病恹恹的感觉。
“你还好吧?”颐涟低声问。李贽已经敏感地把目光投了过来。
“很不好。想你让我憔悴。”
“……”
“过来吧。我需要你,陪陪我。这里是个好地方,你会喜欢的。”
“不……”
“你的拒绝并不那么坚决。颐涟,不要骗自己。来我身边,我会让你快乐。”
李贽已经在那边发话了,“是谁呀?神秘兮兮的!”李贽问。
颐涟匆匆的把电话挂了。
李贽走了过来,深深地看着颐涟。“为什么要挂电话?”他问。
“没什么。一个朋友。”
“我不认识的?”李贽问。
“认识的。”颐涟勉强回答到,她突然鼓足勇气说,“是李颢。他让我去上海。”
“你想去吗?”
“我拒绝他了。”颐涟的心里说不出的乱。
“这并不代表你不想去吧。”李贽一针见血地说。
“颐涟,怎么了?我们到底怎么了?爱情呢?这就是我们一直信仰的爱情吗?”
“我不知道。”颐涟一脸的茫然,眼里涌上了泪水。
是的,颐涟已经没有能够了解自己的能力了。在其后的日子里,李颢的电话时有打来。不过不同的是,他打到了公司。就像一个影子,李颢已让颐涟挥之不去。
十二
那天颐涟回来的时候,本来已经鼓足勇气要说出她的决定,去上海一趟。李颢打电话来说自己病了。需要颐涟的帮忙。这个帮忙,当然是冠冕堂皇的工作上的帮忙。
但却没有说出口。那天的李贽,难得的好心情。一直以来笼罩在他和颐涟之间不愉悦的空气似乎稀薄了许多。“颐涟,”李贽就像当初在大学时候时的问:“晚上请你去吃饭吧?”
“为什么?”
“因为,我的策划书被批准了。我会得到一小笔钱。为你买件好睡衣吧。你总是喜欢穿着睡衣在家里的。”
“嗯。”颐涟看着李贽,又是一种酸酸楚楚的感觉。
两个人收拾了东西,刚准备出门,电话响了。
“什么?为什么?”接电话的李贽声音很高昂。“你说清楚,为什么?没有为什么!”
电话那头可能已经挂电话了。李贽手里拿着电话,怔怔的。
“怎么了?”颐涟其实已经多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策划书,被拒绝了。”李贽象霜打的茄子一般,无精打采。
“没事的。”颐涟安慰他。“我们不在乎。”
“可是事实上,你在乎,我也在乎。”李贽无情地揭露着事实。
颐涟沉思了一会,居然想不出什么话来安慰他。
“都是为了你,如果没有你,也许我会少很多压力。”李贽有些口不择言,但颐涟知道他所说属实。
两个人,很久很久的沉默。刚刚建立起来的一点愉快,一下子烟消云散了。原来美好的东西,往往也是最为脆弱的。
那一夜,颐涟睡不着。看着李贽睡着时还有些孩子气的容颜,看着他紧紧锁着的双眉,日见突出的颧骨,她的心里说不出的难受。离开他,离开他!这个声音又在她心里呐喊。也许只有离开爱情,才能让彼此更好地生活。如果彼此爱得身心疲惫,又何必?
次日的早晨,李贽醒来的时候,颐涟已经收拾好了箱子,准备走了。
“你要干什么?”李贽问。
“李颢病了。那边忙不过来。”颐涟回答道。
“你去吧,我没有本事留住你。”李贽聪明地觉察出了一切。一种男人的自尊受到了挫伤。
“我只是去看看他,毕竟我们都是朋友。”
“朋友?”李贽嘲弄地笑着。颐涟转过身子,穿着淡粉色睡衣的身子被李贽一把拉入了怀里。“是这样的朋友嘛?你是不是等不及要投入他的怀抱?”
“李贽!不要胡说!”颐涟奋力想要挣脱他,“你实在太没风度了。”
“是,我没有风度。”李贽冷笑着。“哪个要带绿帽子的男人会有风度?”
“我还不是你的人,李贽,你听明白。”颐涟强忍住自己的怒火,尽量平稳地说。
“我明白?我当然不明白。原来这就是天长地久,原来这就是女人!”李贽提高了声音,“我就不明白那些男人看重你的是什么?你不过就是千万女人中平淡无奇的一个。”
“是!我就是!所以我要离开你。我受够了,累了,厌了,行了吧?”颐涟的声音也大了起来。
“我明白。不过我希望你也明白,如果你背叛了我,你我他都不会活着。”李贽的声音如坚冰一样。
“不要告诉我你还那么爱我。我以为你的工作比我重要呢。”
李贽从鼻孔里吸了一口气,没有再回答。
颐涟收拾着去上海的东西。可能是因为争执的原因,她感到全身疲乏,仿佛整个人刚刚从跑场上归来,在剧烈的运动以后,只有疲惫。
尾声
真正的活水,不会是囚禁在管子里的自来水,那样的水,只能在固定的冰冷的管道里流动,没有陡峭的山峰,没有乱世拍岸,虽然静静的没有搅起的泥浊,却也没有扰动人心的姿态。真正的活水,难免会有浑浊的时候,或许就会昏黄不见内容,失去了清澈的模样。但也许,终会归于沉淀。沉淀后的水,依然澄清,却多了分量,变了质量。
颐涟还是回来了。匆匆地,逃似地,回来了。在上海那个繁华的都市里,在鳞次栉比的高楼中,在灯红酒绿的喧哗里,在幽雅的餐厅,在李颢的热烈的注视里,她只想逃。只记得,那个叫碧云天的地方。直到这时,她才明白,自己的成分和内容是永远无法改变的。她只呆了一天,就回来了。李颢只是有些遗憾,却没有挽留。
就像水一样,颐涟感觉到了自己复归的平静,也感觉到了心底沉沉的堆积。发生了的,很难完全还原的。“李贽,我们还能象以前那样吗?”她在心里问。也许,是该去那个叫做碧云天的地方,拜访一下那对老人,听一听他们的生活。也许,他们依然会寡言少语。毕竟,个人饮水,其味自知。
只要还在流动,水就不会定性。水之形,在于承载它的容器。生活亦此。颐涟又何能免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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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文坛.爱的传说收录 原创[文.爱的传说] 收 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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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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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人: |
姬友 |
Re:水无常形 |
回复时间: |
2003.10.29 12:3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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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人以“水如眼波横”来描述眼睛??不是吧,好像反了。
水无常形,但她知道她要流动。
------------------------ 我就是我
是颜色不一样的烟火
我喜欢我
让蔷薇开出一种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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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人: |
秋牵 |
Re:水无常形 |
回复时间: |
2003.10.29 13:4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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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那便是爱的磨难...过程....
------------------------ 孤独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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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人: |
海兰 |
Re:水无常形 |
回复时间: |
2003.11.04 16:4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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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现实?虽然你写的很接近于现实,可是,未勉残酷了些~~~你打碎了好些人的梦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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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人: |
蓝藏獒 |
Re:水无常形 |
回复时间: |
2003.11.19 14:4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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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长,看晕了。从上午看到下午。连回帖都看了。他们很认真喔!
为什么真爱不应该在一起?从每天作饭洗袜子到一起看日出日落不是很好吗?让婚姻将爱情升华。其实不是每份现实都那么残酷,人生有很多幸运与美好。只要有心就会有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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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人: |
严双 |
Re:水无常形 |
回复时间: |
2003.11.24 15:0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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载舟之水
不外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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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人: |
jiaoyang |
Re:水无常形 |
回复时间: |
2003.11.26 01:0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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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午夜,默默地读完这个故事,又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真的说不清楚。而我的平淡是不可能和文章里的人相比,但是我比他们更懂的生活的含义。
其实,不完美并非毫无价值,马铃薯甲虫不是也很漂亮吗?一个人在心境好的时候,白雪的颜色也是一种鲜艳;芭蕉也可以作成锦缎的云衣,翠袖也能酣梦。
不要追求过分的出类拔萃,也许你会更出色。平淡也是一种真,能够彼此感觉与众不同,欣赏便是一种深浓的相知;只要你去努力做,其结果并不是最重要的。关键在于你老的时候,你收获的不只是霜满鬓,和衰老的苍苍与人生的凄凉。
有些事情总会有遗憾。人生峰颠和生死而引起的突悲,不是消极的悲观,而仅仅只是一种思考。经历的越多,人就会慢慢长大,成熟,在无边的黑夜更为沉默。
圆月摇落了星星的眼泪,五云散处易黄昏;火星上的水手大峡谷里,狂风肆虐,极冠的雪愈加冰冷。始恒如一的,正是这风和荒漠里的微尘,尽管早已远离了爱情。水无常形,云有萍踪,满衣花香凭窗彩愁缤纷期待春天的歌声,碧桃花的梦幻。思念是一条舒缓而渐远的河流,红花上的露珠,明月里的火焰。
没有什么是永远的,“认识你自己”,是西方哲学家常引用的一句话,然而,又有多少人能够认识自己呢?悲白发,泪黄泉,看残春风桃花,怜那素霜无华,应当是我在父亲死后的沉默里所感的一种凄美。
没有一个人能够真正分担你心灵的寂寞,所以自己要坚强。不论是泥做的.水做的或是火所燃烧的心,只要你去细心的寻找,你定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快乐。而那份幸福的感觉,却不敢乱说。
愿你开心,愉快,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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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sky |
Re:水无常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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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12.09 18:0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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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无常形,人无定性。所以原先喜欢的不再喜欢,原先不爱的现在爱上,于是所谓成长成熟。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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