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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狷狂地沉默 收藏:0 回复:1 点击:5332 发表时间: 2007.10.01 22:02:40

祖父祖母·情人节


  
  
   眼下,国人开始习惯过两个情人节——除去西方传来的那个,农历的七月初七也都忙起来。据说是出自牛郎与织女的典故,叫做七夕。而究竟是怎样的一些故事,确只是些大体的印象。于我这儿,始终是些抽象的无法表达的东西,见了便懂,却不懂该怎么教别人也懂了。
  
  又到这日子了,身边又不曾有一个情人。而我并不懊恼这“没有情人的情人节”。且能将这日子牢牢记住,是因这天于我,不只是谁的爱情节日,更是我的亲情节日——祖父八十二岁寿辰。
  
  
    祖父做了一辈子兵,十六岁与祖母结婚,同年参军去福建。“老大回”时,已四十二岁。而这之间的二十六年,祖父未曾回过一次。生我父亲的时候,已经四十三岁了。二十六年,手指敲出来,轻松。而这之间的漫长,怕是只祖母与祖父能够体会。仅仅四个月的感情,却让祖母为一个生死未卜的男人在艰难与寂寞中红妆守空帏三百一十二个月。
  
  
    那时的家庭中,祖母是与祖父的两双兄嫂住在一起。祖母势必要融入这个家庭,去教兄嫂街坊接受自己。当然,没啥文化的祖母那时或许不曾考虑这些。但当时的心境,亦大致便如此这般。我后来听说争吵似乎并未间断,祖母亦有几次冲动的要离开这院子。但终于不曾做到——依祖母的秉性,礼教是约束不了的。而那时并无结婚证一说。想走便走,想留便留。我的看法是,祖母能留下来,似乎是祖父施的某种“魔法”。
  
  
    祖父性格开朗,有点小聪明但对人实在。似乎肚子里藏不住多少东西,什么事都急着告诉别人。祖父解释自己:一岁不成驴,到老也是个驴驹子。二十几年征战,小伤无数,但祖父身上没烙下一道疤。祖父戏说这是童子之身刀枪不入。“单身”二十年,始终“守身如玉”,就注定他这四十几年的毛孩子脾性。就算活到一百岁,也还是毛孩子心眼儿。
  
   祖父的一生曾经大起大落几次,但最终还是“落”。倘使留在福建,这“落”大概便不会有了。上千次战役,上千次死里逃生。倘使留在福建,祖父起码能做个县官。依祖父的能力与功勋,是足以胜任并当之无愧的。当时的时局,仗打完了,但革命尚未成功,回家安排根本不可能,唯一的资本,便只剩祖上的几亩薄田与部队灌的一肚子墨水。当时的情形,祖父已经算得上博学了——尽管只相当与如今的初中毕业。
  
   但祖父仍依然返乡。 
  
    或许祖父这样做很不英雄,“舍大家顾小家”,但当时祖父的心里,恐怕是觉得已完成任务。人过四十天过午,留下来算个累赘,还不如把饭省出来给年轻的战士!祖父一直在思念自己出生的那个村子,那个把自己养大的哥哥与那个已经记不得模样的女人。
  
  
    回来才晓得,大哥二哥均已相继辞世。唯一能够报答的,只剩瘫痪在床的嫂子与那个已经弯了脊背,白了鬓角的女人。自两位哥哥与大嫂离去,二嫂患疾已经四个年头,妯娌之间的关系似乎已经很是融洽,祖母的存在使这个院子成为这村里唯一用一口锅吃饭的院子。祖父作为这院子唯一的男人,担起了他从未想象过的户主的担子。
  
  
    半生的征战,半生的见识,握惯钢枪的手确早已忘却如何握紧锄头。望着祖母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身影,祖父几次抱着祖母心疼地痛哭。祖母却仍是羞答答的推开祖父,继续锄着那二十六年都锄不净的草儿。二十六年,没有任何音信,只是在心里坚守那份没有承诺没有誓言没有结婚证的爱情,甚至彼此除了心里的一个信念,已经忘却对方的摸样。
  
   但,终于还是团聚了,除了过年,这院子最喜庆的日子便是农历七月初七——祖父的生日。
  
  这天,祖母总是买一挂只有过年才放的鞭炮,教儿孙们点着庆祝!这庆祝的含义——恐怕只有祖母一人才能知晓。祖父总说,祖母害羞,害了80几年的羞,而我所能见的,只这一天,祖母的笑是那样的灿烂,那样的欣慰,那样的年轻。
  
  记忆最深的是05年的这天,祖父的八十大寿,祖母大祖父三岁,当时已八十三岁了。但二老的身体都硬朗的很,耳不聋眼不花,那个夏天农忙的时节,两位老人仍会用他们那一辈子没练好的把势帮孩子们的忙。就在那天,祖母居然还特别坚持一个人包揽了厨房的一切……
  
  
   我还记得,那天我一直在想,上帝总是公平的,在某年某月曾经艰难的人儿,总要补回幸福。
  
  
   我那时没去追究祖母坚持忙活一天的原由,而今也不愿意将任何事与这件事联系到一起,但在那年的9月7号,农历八月初五,祖母去世了。
  
  
  
   9月4号,接到父亲电话,上来便带着哭腔唤我的小名儿,先告诉我,莫急,祖母病了,但不碍事,只是忽然有些糊涂,不认得人了。一样康健利索的祖母怎么……?当即安排工作,便有种不祥的预感,干脆放下,急匆匆赶回去。
  
  
    到的时候,祖母坐在与祖父的椅子相对的椅子上(他们一直都要分“上”“下”椅),母亲正在给她喂饭,祖母两只手不停地抓着什么。我问他还认识我么?祖母目光淤滞的眼睛忽然有一丝亮光闪过,然后好象很纳闷儿为什么每个人都在问这个问题?但她还是像哄孩子般地叫出了我的小名。我松口气,出去洗把脸回来,再问,祖母只是很淤滞的眨几下眼睛,很无辜的看着我……然后说:“我咋知不道?你是振儿他娘(母亲)嘛……”
  
  
   5号上午,祖母闭着眼睛安详地喘气。心跳呼吸正常。一天到晚的输液,她却仍是红润的脸和白皙的颈项。
  
  下午,祖母开始发烧,退下去又烧起来。大夫用药开始有些犹豫,我便用毛巾沾酒给她物理降温。她的肌肤仍然是那种不多见的高贵。我不晓得祖母究竟是何种出身,但我始终相信,祖母不是凡人。 晚上搂着她,她的身躯依旧如我儿时一般的伟岸温暖。而我却再不能如儿时那般惬意,醒醒睡睡,睡睡醒醒,直到天亮。
  
  
    6号上午,姑妈回来,除妹妹外,所有亲人全部到齐。祖母依旧心跳呼吸正常。高烧不退,大夫停止用药,所有人都不告诉我究竟是什么病症,只是都守在那儿,无声息的等待着什么。
  
  
   次日上午10点,妹妹赶到。哭着唤了几声都像没有反映,又似乎眼睛有些抖动……
  
   中午,祖母依旧自顾自地均匀地喘着气,睡着般的。
  
   下午5点,奶奶的右眼角淌出一滴泪,所有人都紧张起来。他们拒绝我继续抓着祖母的手,将我赶下病床。我只能下来,在床前看着。
  
   她呼吸开始有些困难,有痰的声音。但心跳仍很好。
  
   6点的时候,一下子便没了脉搏和呼吸。
  
  
  
   刹那,麻木了,脑袋空白,我不相信我至爱的人就这么消失了……
  
   眼前穿梭着本家的女人们,她们开始翻祖母那只藏满了我童年所有零食和幻想的箱子,找寿衣,新被子,新褥子……一趟,一趟,一趟,一趟,一趟……
  
   一刻钟后,父亲依照风俗,攀上房顶“叫魂儿”:“娘啊,家来吃饭吆……”眼泪就忽然来了。
  
   三天丧期,哭了三天,竟至最后没了泪水也哑了嗓子。而后,便已经不再伤心,只是觉得祖母就在身边一直静静的看着我……
  
  
   一切结束之后,大夫告诉我,脑疝,然后是脑溢血。然后用同样地大夫式的权威口吻,告诉我,其实她一直都很清醒,只是懒得动了。要不为何会等所有人到齐?又为何是六点整?(六点是农村上坟的时刻)。
  
   拆灵堂时,我才发现,整村的人一直都在默默地帮忙,一个个眼角红红的。 
  
   他们在不停议论, 祖母是8月初5走的,85岁。这是喜丧……
  
   最后那天下午,祖父躲在另外一个房间,始终不曾过来——就好象,在惧怕那一刻到来。
  
   祖母咽气的刹那,所有人都在关注这个房间病床上的祖母,没人去通知祖父,他却忽然闯进来,似乎那个刹那,他感觉到了。我已麻木的耳朵听到耳边很多人在拦着祖父,可他进门并不向里面走,直接便问:“咽气了吗?”很平静地。就像是在问一件小事。然后祖父叹口浊气,用同样平静的步伐转身,走回原来的房间。
  
   按照旧俗,是要停灵一天,那一天里,祖父无数次平静地走过去,用同样平静地手掀起祖母盖脸的手帕,看了又看……我一直想阻拦,怕他控制不住,而每次他的眼神都像在审视一个婴儿般慈祥,然后又皱一下眉头,像努力在记忆着,惟恐忘却了祖母的样子,我在想,他的心情用我们的话说,大概是:“下辈子如果我还记得你……”
  
   出殡的时候,祖父终于哭了,是那种很委屈的声音,像个孩子……
  
  
   上帝总是公平的,我相信,在某年某月某日曾经艰难的人儿,总会补回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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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了N圈,又回到林子。还是这儿的态度安逸,可以依旧地如洗澡般对待——有时一天两三次,有时三两天一次,关键是,我乐意!

原创[文.心路心语]    收   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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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人: xiaolin Re:祖父祖母·情人节 回复时间: 2007.10.02 01:59

    生离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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